第55節

果不其然,只見周玉升「噗」地一口將燃盡的煙灰吹掉,轉身對楊國夫說道:「我看這樣,讓秉新到他岳父在檯子渡口開的分號去當個差事的,以做買賣的名義專事這老黃河兩岸的信息交通,楊司令您看如何?」
雖然先前呂決就覺得這事八成要落到周秉新身上,但真正聽到從老秀才嘴裡說出來,他心裡還是不免一陣感歎:開始了,事情就這樣開始了……
……
三天以後,呂決跟隨周秉新夫婦去明新布莊檯子分號去上任。
原來,去年秋天給「皮搗穿」送匾的那天明世清就對老秀才說過,想讓自己的女婿去幫自己打理布莊的生意。周玉升嫌在布莊要經常到處跑,不想讓兒子離開自己身邊,就一直沒答應。現在周秉新竟主動跟明大老闆提出想到檯子分號去某事做,明世清不但一口答應下來,並且還一高興直接就讓周秉新當上了檯子分號掌櫃的。從今以後,凡是檯子分號的一切事情,全由周秉新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掌櫃說了算。
躺在晃晃悠悠的大車上,曬著午後暖洋洋的太陽,看著坐在大車前面嘀嘀咕咕的小兩口,呂決開始不是滋味起來。
假如歷史文獻記載沒出錯的話,自己面前這個正在趕車的小掌櫃應該就死在今年。可是旁邊那個長得非常像田莉的小女人怎麼會在他死了六年以後才給他生個兒子呢……
等等,這個女人偷人?
難道是這個女人在周秉新死了以後借別人的種給他生了個兒子?這,這,這個猜測太可怕了,要是自己最後調查的結果是給周教授換了個爹,不知他老人家做何感想?
正胡思亂想間,馬車前面傳來一聲吆喝:「老鄉,請出示你們的路條。」
呂決一抬頭,路中間站著一個抗紅纓槍的小八路。
咦——
咱共軍啥時候跑到這地方來了?
見小八路正翻來覆去的驗看著周秉新遞上的路條,呂決忙湊上前問周秉新道:「這是到哪兒了,離魏橋鎮還有多遠?」
周秉新指了指路西一個被高高的圍子牆圍起來的小村莊說道:「這個村子叫劉家井,離魏橋鎮還有二十來里地吧!」
呂決一聽「劉家井」三個字,一下子想起了什麼,忙又問道:「今天是幾號?」
周秉新剛要張嘴,那個正在把路條遞還過來的小八路「咯咯」笑著說道:「這位大叔忙生意忙的連日子都忘了?今天是六月五號農曆四月十八……」
呂決一聽是六月五號,「噌」地一下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把抓住小八路的手說道:「快!帶我去見楊國夫和馬耀南,我有要緊事要跟他們說。」
不光是小八路吃了一驚,就連周秉新也是莫名其妙。就聽他在呂決後面問道:「師父,您怎麼知道馬司令和楊副司令他們就在這兒?」
趁呂決回頭的看周秉新的時候,小八路一把甩開了呂決的大手,拿紅纓槍指著他胸口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咱們司令員在這兒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呂決心說人不大倒還挺機靈的,看來不嚇唬嚇唬他是不行了,於是沉下臉說道:「我是你們楊副司令員的朋友,有非常要緊的事要跟他講。你必須帶我去見他,不然耽誤了軍情你小子可擔待不起!」
小八路聽呂決說的如此嚴重,竟一下子光會撓頭皮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呂決搖了搖頭,心說剛才還誇你激靈呢,怎麼又一下子下軟蛋了。他轉身對周秉新說道:「我有些事要跟馬、楊兩位司令商量。今天咱們就在這劉家井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趕路,當然,如果明天還能走的了的話。」
說完他也不坐車了,轉身下了大道,向劉家井村口走去。
周秉新覺得呂決今天的舉動實在是很奇怪,竟然很突然的非要在這個小村莊住一晚上。
呂決對自己的目的卻是非常的明確:因為明天將是一九三九年六月六日;因為這裡是劉家井子;因為按照歷史記載一九三九年六月六日將在這個名叫劉家井子的小村莊發生一場惡戰。
這場惡戰中日雙方總共投入了一萬人左右,都快成為一次小規模的戰役了。並且這場戰鬥的結束方式非常離奇,離奇到後來的資料上只記錄了這樣一句話:中日雙方在一陣狂風中結束了戰鬥。
註:一九三八年六月,為了阻擋日軍西進的步伐,以蔣在珍為師長的新八師在鄭州花園口掘開黃河大堤,使黃河改道,奪淮入海。而原來的黃河,被人們習慣上稱之為老黃河。這一稱呼一直沿用到一九四七年黃河又改回自己的入海口為止。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血戰劉家井(二)
八路軍三支隊的司令部設在劉家井村北頭的一座廢棄的寺廟裡。馬耀南、楊國夫兩位司令員就在自己的司令部接見了這位傳說中的大俠。
馬耀南是天津北洋大學畢業的一名大學生,抗戰爆發前是鄒平東邊長山縣縣立中學的校長。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底,在長山衛固鎮組織了著名的黑鐵山起義,組建了中國人民抗日救國軍第五軍。後來在攻下鄒平縣城後部隊正式改編為八路軍三支隊,馬耀南任司令員。
「你說什麼,明天拂曉鬼子要攻打劉家井子?」馬耀南三十七八歲的樣子,消瘦的臉上戴了一副度數很高的近視眼鏡,眼鏡後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疑惑的盯著呂決。
坐在地圖邊的副司令員楊國夫問道:「這個情報李大俠是從哪兒得到的?」
得,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解釋。呂決實在不想隨便遍個謊話來欺騙這些個抗日英雄們;但又不能把實話說出來,那樣的話這些人肯定能把他當瘋子給轟出去。
「是我在日本人那兒安有眼線也好;是我們『燕子門』自己探聽到的也罷;還有不是說有人會在晚上給我托夢嗎?你哪怕認為是昨天晚上有人給我托夢托來的也無所謂,因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們部隊必須做好防範,免得被鬼子打個措手不及。」實話不敢說,又不想拿謊話來欺騙你們,只好弄一堆雲苫霧罩的東西來讓你們自己琢磨了,琢磨出啥就是啥。
在場的還有一位清河區特委書記景曉村,這人平時做事比較謹慎,再加上來送情報這位的牌子實在是太大,好傢伙,「燕子李三」哎,那可是名冠京津魯冀的大俠啊!雖然人家不願意說出來源,這未免對情報的可靠性打了折扣;但這裡畢竟四周全都是敵人,並且距離濟南也屬實太近了些,多做些防範也是應該的。
於是景曉村說道:「兩位司令員,我認為這件事應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現在的位置不說是在鬼子的心臟裡,可也差不多了。東邊的益都、北邊的惠民、南邊的周村、明水都駐紮了不少的鬼子,而西邊的濟南、章丘更是敵人大量集結的地方。現在咱們部隊在這一帶已經待了三四天了,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的,這周圍的鬼子絕對不會視而不見。」
馬耀南和楊國夫兩人一對視,不約而同都點了下頭,便來到地圖邊研究起來。
現在他們所處的這一帶叫做清河平原,這清河平原上一馬平川、人口眾多、村莊密集。這樣的地形並不利於跟武器精良的日軍打陣地戰,而只適合於開展平原游擊戰。
原來歷史上的馬耀南和楊國夫可是憑藉著土圍子和日本人打了一場陣地戰的,雖說把小日本打得著實不輕,但自己的損失也是很大的。呂決希望自己的到來能改變這樣的局面,在重創敵人的同時,讓三支隊這支還處在幼年時期的抗日隊伍盡量的減少損失。
「兩位司令員,」呂決說道,「我可不可以說說我自己的一點看法?」
正在看地圖的馬耀南轉過來身說道:「李大俠請講。」
就見呂決清了清嗓子,倒背著雙手,邁著方步向地圖前走去。那譜擺的,好像前面根本就不是一個破廟裡的土檯子,而是中央電視台的「百家講壇」。
也難怪,別看身後這三位現在還經常讓小鬼子攆得到處跑,除了馬耀南以外另兩位將來可都是大神級的人物。即便是馬耀南,雖然在不久的以後犧牲了,但四六年渤海區委可是把他的家鄉長山縣改名叫耀南縣的。在中國有幾個地方是以人名為地名的?扳著手指頭數都數的過來。
「列位請坐,」那架勢還真有點「品《三國》」的味道。
他轉身指著牆上的地圖說道:「請看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劉家井子村頭這條公路,往西北二十里是魏橋鎮;往東南又通向青陽店、明水、鄒平、周村……一帶。再看東北方向,越過薛家莊這裡還有一條土路通向青城、益都。也就是說咱這劉家井子正處於三岔路口上,如果鬼子從這三個方向同時出兵,那我們算是給包了餃子了。
「但據我的估計,東南方向敵人出動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膠濟鐵路是鬼子從他們國內往咱中國運送武器彈藥的主要生命線之一,而現在鐵路附近有我們不少兄弟部隊在活動,因此這個方向的敵人不可能丟了西瓜來撿芝麻……」
見這位貌似大俠的傢伙竟對周邊的形勢分析的頭頭是道,兩位司令員外加一個特委書記都忍不住的點了點頭。
呂決心說你們現在先別急著佩服我,其實這些都是你們後來寫在檔案裡的東西,我只不過提前幾天替你們說出來罷了,等我把和您幾位不同的想法說完再佩服也不遲。
就聽他又說道:「看來我們只要防備東北、西北兩個方向的敵人就行了。但是……」
《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