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呂決「噌」的一下從馬車上跳下來,也顧不上什麼皇帝不皇帝的儀仗了,衣袍一撩,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最近的一座窯爐直奔而去。
這實在是沒法不讓他激動。兵馬俑哎!「世界第八大奇跡」哎!當一個世界級奇跡的誕生過程馬上就要完全呈現在一個人面前時,他的表現在旁人看來絕對跟一個瘋子差不多。
從京城下來視察的主官突然脫離隊伍一個人朝野地裡飛奔而去,那那些負責伺候主官的保護主官的以及陪同主官視察的人們肯定也得跟著飛奔。
「徐大人----」有人在高聲呼喊。
「您……您慢點!」聽這氣喘吁吁的聲音估計快跑不動了。
「大人您的鞋!」不知哪位眼尖,竟然撿到了不知什麼時候被呂決甩飛了的鞋。
這場景簡直就像在跑馬拉松,跑在前面的是看上去不算太費力的主力選手,後面呲牙咧嘴擠成一團的是一大幫子長跑愛好者。
窯廠周圍圍了一圈大半人高的木柵欄,柵欄門口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執戈軍士把守。見大老遠飛奔來了一人,後面還跟了一大幫子官員,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道對前面這個光著一隻腳的該不該攔下來。
呂決知道守衛著驪山陵區的是始皇帝的宿衛軍,是專門保衛皇帝陛下安全的。跑到跟前的他看了兩位軍士一眼不由得又是一愣:怎麼這倆傢伙也這麼面熟?
當第一眼看到章邯那傢伙時呂決就覺得是遇上了熟人,雖然當時也是吃驚不小,但隨後也沒怎麼往心裡去。中國上下五千年那歷史長了去了,偶爾遇上一個和自己的熟人相像的也並不奇怪。可再看到這宿衛軍軍士竟然也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時,呂決覺得這事態似乎嚴重起來,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不是章邯他們出了問題就是自己腦袋瓜子出了問題。
和兩位「熟人」擦肩而過以後,迎面走來一隊似乎是正在巡邏的軍士。在這隊宿衛軍軍士臉上掃了一眼以後,呂決瞪著一雙滴溜圓的小眼張大著嘴巴一下子驚呆在那兒:媽媽的,這隊軍士裡面竟然也有兩三個面熟的!不會秦始皇地宿衛軍是他娘的集體穿越來的吧?
少卿章邯帶著一大幫人總算追了上來。見五行博士大人大老遠跑過來竟然只是站在大門口一個勁地呆。除了那位跑上前蹲下身子給呂決穿鞋地傢伙以外。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說什麼。
「徐大人。」最後還是章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您……沒事吧?」
「亂了。全都亂了……可問題出在哪兒呢?」
這是呂決喃喃自語地一句話。其實他是在說他自己地思緒全都亂了。可聽在章邯耳朵裡可就不是味道了。亂了?還什麼全都亂了!並且還出了問題?這位頗為特立獨行地徐博士要是帶著這麼幾句話回咸陽向皇帝陛下匯報地話。在場地這一眾官員非全部掉腦袋不可!
「徐大人!」章邯「噗通」一下跪在雪水裡。那臉上地表情怎一個委屈了得。「您到驪山來是代天巡守來了。下官等如有做錯之處還望大人能明確指出。但……但千萬不能不明就裡就回咸陽向陛下稟報啊!」
直到這時呂決才現眾官員和自己地侍衛們都已經跟了上來。一低頭。咦----?這章大人無緣無故跪地上幹啥?剛要伸手去扶。突然有幾名囚徒趕著一輛牛車走了過來。看著牛車上拉地東西。呂決笑了。
媽媽的。章邯這傢伙太能折騰了!不過----我喜歡!
到研究所上班以前,呂決曾經到這驪山陵墓來旅遊過。參觀兵馬俑坑時除了感受到強烈的視覺震撼之外他還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地現象,那就是所有的秦俑幾乎是千人千面。並且每一件都是栩栩如生。當時他還提出一個疑問,中國歷史上所流傳下來的美術作品包括汗牛充棟地繪畫和遍佈全國各地的雕塑,大都只講究神似而從不關注細部的刻畫,他知道這叫寫意。這種寫意這可以說是已經變成了一種傳統,貫穿了整個中國美術史的尾。可為什麼唯獨秦俑是用的完完全全的寫實手法呢?
帶著這個疑問,呂決穿越了兩千年來到這兵馬俑的製作現場。
見到章邯這個「熟人」時他以為只是巧合;當看到門口兩位宿衛軍軍士時一下子讓他吃驚不小;可遇到那一隊巡邏兵時他只能用震驚二字來形容當時的心情了。就在他思緒混亂到幾乎要抓狂時,幾名囚徒趕著一輛牛車「吱呀吱呀」的來到了他面前。看到牛車上所拉地物件,呂決心中所有的疑問一下子全部得到了答案。還是那句話,章邯這傢伙太能折騰了。不過我喜歡!
牛車上拉著兩尊冒著熱氣明顯是剛推出窯爐的兵俑,雖然此時還沒有上彩繪,但其中一尊那模樣還真和門口那個衛兵有**分相像。
呂決一把把章邯給拽起來,笑呵呵地指著牛車上的陶俑問道:「章大人,像這樣的陶俑似乎需要燒製上萬件,你不會全都是比照宿衛軍將士們的模樣捏制的吧?」
章邯一激靈,心說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不會是現什麼了吧?不過仔細一想他又覺得不可能。那件東西一出窯爐自己就把它藏起來了,應該不會透漏什麼風聲。他定了定神說道:「下官不知道徐大人是什麼意思。這陶俑的造型,是按陛下的意思所捏制地。陛下在旨意裡說宿衛軍本身就是用來護衛他的安全的。因此這陶俑的模樣必須和宿衛軍將士一模一樣才行。不知這有何不妥之處,請大人示下。」
一切的謎團全都解開了,看來這不是章邯在折騰,而是嬴政那個自戀狂在折騰。媽媽的!怪不得那些陶俑一個個都那麼逼真呢,竟然是比照真人捏出來的;怪不得自己今天一到這兒便遇上這麼多熟人呢,原來自己後世看到的那些陶俑就是比照眼前這些軍士們捏出來的!
呂決覺得這些軍士們八成還是很願意來當這個模特地。在這個不知道照相術為何物地年代裡,能把自己的影像保留下來並且還是千年萬年地一直保存下去,似乎還是件挺不錯的事情……
等等!
那為什麼這章邯也看起來那麼面熟呢?他現在只是這裡負責建設的一名文官,並不是人家宿衛軍裡的一員啊!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驪山陵墓(四)

這秦俑所留存在呂決心裡最大的一個疑團被解開了,此時呂大神棍心裡一陣清明,一些原先未曾注意過的事情又一下湧上他的心頭。
就在後世呂決遊覽兵馬俑博物館的時候,他曾經在三號俑坑邊流連很久。要知道這三號俑坑陶俑最少,並且破壞也最為嚴重,十幾具陶俑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而更多的卻是沒了頭顱,面積不大的坑裡唯一算得上完備的只有臨近土牆的那具。記得當時博物館裡的遊客很多,但人們似乎更願意去欣賞一號坑那洪大的軍陣氣勢,願意到三號坑邊駐足的幾乎是寥寥無幾。讓呂決站在三號俑坑邊久久不願離去的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導遊的一句話。導遊說這三號坑裡的陶俑應該就是這支隊伍的指揮機構;第二就是那具唯一完備的陶俑。那具陶俑塑造的是那麼逼真,各部刻畫絕對是這八千多件陶俑當中最為細膩的。記得那具陶俑身著非常精美的兜肩鎖腹甲,雙手在腹部虛按,似乎是在按著一把長長的青銅劍。頭部的刻畫更是精美異常,一張典型關西人的臉上生了一副濃濃的高挑眉和一雙丹鳳眼,緊抿的嘴唇上兩撇髭鬚修剪得整整齊齊,頭頂上那代表爵祿的皮弁下,頭從中間分開著,更是被梳理得一絲不苟。
再反觀眼前這位少府上卿章邯:一張普普通通關西人的臉上,高挑眉丹鳳眼,兩撇髭鬚整整齊齊一直延伸到臉頰上;頭中分,只不過髻上不是代表武將的皮弁,而是文官樣式的爵弁。
咦----,這位楚漢爭霸時期的牛人似乎在這驪山陵裡玩了一把貓膩唉!
「章大人!」呂決看向章邯的眼神變得很是猥褻,似乎眼前站著的不是章邯,而是一位絕世美女或者是一大堆黃澄澄的金鎰子。
「嘿嘿,據徐某所知這宿衛軍從來就沒有過固定的最高統領,即便是當過最高統領的那幾位也還都是名義上的。頂多算是遙領,比如去年才過世地大將軍王翦,再比如、現在在漠北戍邊的內史兼大將軍蒙恬。不知章大人在製作這位最高統領的俑像時是根據哪位將軍的模樣捏制的呢?」
章邯那張剛才被凍紅了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噗通」一聲又跪倒在呂決面前地雪水裡。
「徐……徐大人,下官有罪!」
那尊陶俑他從制做到燒製都是搞的非常機密,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他現在已經無暇顧及了。章邯是聰明人。他知道現在狡辯也沒用。雖然人家現在還沒見到那尊陶俑,但現在看來肯定有證據在人家手裡。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是不是聰明人時不時的都要「反被聰明誤」一把?章邯絕對算一個聰明人,但你就是讓他用腦袋和屁股加起來一起想他都不可能想到眼前這位徐大人是一位在兩千年後參觀了兵馬俑博物館又穿越過來的人。
呂決又樂了。
你有罪?
你有個屁罪!不就是照著自己地模樣捏了個陶俑準備跟秦始皇一起埋葬了嘛!這也叫有罪?不過這話不太好說。他在自己這兒沒罪。可要落到李斯那幫王八蛋手裡這罪可就大了去了。現在章邯只是一個秩比一千石地少卿。可他非得給自己弄出個秩比一千五百石地武將塑像在那兒擺起。要按《秦律》他這罪名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藐制」。這在大秦帝國好像他娘地是十大重罪之一唉!
「章大人。」呂決又一把把章邯給拽了起來。「咱找個地方好生談談?」
看著呂決那張淫淫笑臉和那兩片濕漉漉地嘴唇。章邯渾身一個激靈。是和這個瘋瘋癲癲地徐大人「好生談談」好呢還是直接去咸陽請罪好呢?
皇帝陛下那長長地儀仗又啟動了。當然未來地大將軍現在地少府少卿章邯也沒去咸陽請罪。而是老老實實跟在呂決地馬車後面進了被高牆包裹著地陵區。
坐在車裡地呂決一邊揉著那只因甩掉鞋打濕襪子而被凍僵了地腳一邊胡亂尋思著。不過這一通尋思卻又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章邯後來投降項羽後可是霸王帳下攻秦最猛地大將之一。而項羽對秦始皇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那為什麼章邯這位對驪山最知根知底地人沒帶著項羽來挖嬴政地陵墓呢?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裡邊不光埋著始皇帝那具嚴重砷中毒地臭皮囊。還埋著他章大將軍地塑像呢!
呂決朝著車後面心裡七上八下的章邯嘿嘿一笑。
雖然咱們還是要好生談一談;雖然咱們的革命目標不一樣。你想保住你的塑像而我想把那九隻該死的禹鼎仍進裡邊那個大坑裡,但是別忙章大將軍,別忙章少卿。套用後世那位偉大先哲的一句名言:這座陵墓是我的,這座陵墓也是你的,同時這座陵墓還是嬴政的,但歸根結底這座陵墓是我們大家地!
因為在窯廠耽誤的時間太多了,呂決沒有再到別的地方去「視察」,甚至連章邯他們的接風宴也拒絕了,到了館邸便早早睡下了,當然夢裡也沒閒著,似乎是和田莉胡天胡帝了一整夜。
《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