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那還用什麼看,段大頭之前進去一間不是說了嗎,裡面空蕩蕩的,能搬走的都搬光了。」
  「搬光也要看看,幫我點著了。」
  弄好了提燈,龔沖中指拎著,朝廚房外面走,段家財看著龔沖走出去的身影,他的影子拖成一前一後交疊,燈影沒有火光的影子強烈,卻在腳底交合處顯得特別陰暗。他走出去也沒有任何猶豫,他確實是向大堂方向而不是向屋外走去。段家財又看了看潘耀,此人一臉茫然地看著火堆,一聲不吭,連眼睛都沒有朝龔沖看一眼。段家財的心理多出幾分鬆懈,但還是不放心,自己也站起了身來:「我也出去看看。」
  剛說罷,聽得龔沖在大堂裡驚呼,兩人都大驚,趕緊各自操起一根火棍就跟著奔了上去。來到大堂兩人也是被眼前的場景所驚呼起來。在大堂中央,一口朱漆皮的棺槨橫亙在大堂中央,恰時一聲雷鳴閃電,滿堂中置棺木赫然醒目,棺材口一個『奠』字陰森森令人膽寒。
  段家財一看便瞧出這不是一口普通的棺材,上面各種鐫刻的圖騰十分複雜,棺槨四角如犀牛尖兒般翹起,上邊蓋邊緣雕有層層祥雲,兼併標有幾個篆文,但是無法甄別何意,一大片中又紋有騰雲駕霧的黃金龍追逐著一個鏤空的像是發著光的珠寶圖案,而黃金龍的週身則是畫著呂洞賓等八仙用的兵器,下槽則雕有古琴、古畫、梅蘭菊竹、桃榴壽果,等,全部用金粉塗抹,與週身朱漆色的背景鮮明艷麗,影刃奪目,整口棺槨入目如天堂一般美輪美奐。
  能用得起這口棺槨的人生前必定是名聲顯赫,榮華富貴之人,只是它出現在了一個與它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葬鴉屯。葬鴉屯能有經濟能力建得起磚房的就四家,這口棺槨的造價估計沒人能承受得起。莫非,這口棺槨是自己人造的?段家財馬上想起外屯的那戶無名之家院子底下的那堆財帛……又莫非,這葬鴉屯本就不是貧困潦倒,而是一個富饒堂皇的舊屯?如果屬實,那麼這些村民們為什麼又裝作貧困潦倒的樣子生活在這裡呢?
  或許曾經人丁熱鬧的葬鴉屯究竟是怎麼樣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這口棺槨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這是何人所為,裡面是否有遺體,這人生前是還活在葬鴉屯嗎,或者是他人運過來放這裡的?排除不是死者自己最後一口氣躺入棺槨內然後蓋上蓋等死,那是因為棺蓋嚴絲合縫,堅硬如磐,怕是已經被他人釘上了七寸釘。
  「外面是否有一棵落滿黑色烏鴉的枯樹?」段家財怔在原地,他們出來時,歿叱名曾囑咐他這個關鍵過。
  「枯樹有好幾棵,不過一隻烏鴉都沒有,因為外面在下雨,而且夜裡漆黑一片。」潘耀說。
  「也許原本如此,只是我們錯過時間了。」段家財舉著火棒圍繞棺槨四周抖動,不停地欣賞這具別具一格的棺槨,他抬了十年的棺,從沒抬過這樣富麗堂皇貴氣非凡的棺木,這具棺槨在他眼中好像就完完全全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它美得就像皇帝的水晶宮,無可挑剔,獨一無二。龔沖看著直指向自己的棺口,覺得如果剛才破門而入突然有光線能看到這東西,當時可嚇個半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門外雨夜的不速之客(1)
  第一百一十七章:門外雨夜的不速之客
  「段大頭,我們現在就三個人,怎麼辦?」潘耀問道。
  「不行,即使曹辰生和李勝才回來,還是不夠,莊古還在的話,一樣也不夠,因為這種棺槨出殯制是至少八個人,甚至可以需要到十二個人十六個人……」段家財伸手摸了摸棺槨上的圖騰,語氣突然轉了個彎,「這麼漂亮的棺槨,如果是直接埋在漆黑的土裡,那就可惜了,可惜了。」
  「段大頭,那咱們還抬麼?」潘耀看到段家財的火棒快要滅了,他趕緊把自己手上的那一支給了他。
  「莊古都沒了,還抬什麼……他就是為了這口棺槨而死的。」段家財說得傷心不已,他輕輕地拍打著棺蓋,嘴裡念叨,「你死了也不要拉個墊背的啊,害死他了……害死他了……」
  龔沖聽了正想跟段家財說點什麼,就聽得門外有節奏的聳聳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雨夜的地面上蠕動。三人都回頭看去,黑濛濛的門外連不明物體的移動輪廓都看不見,就只能聽到聳聳的蓋過夜雨的聲音由遠及近。
  段家財心生警惕:「大家小心點。」
  潘耀直接跑回廚房拿來了那個裝鹽巴的陶罐,做投擲需要,又拖來了腐朽的飯甑蓋子做盾牌。
  三人站在門口,六隻眼睛雖然都是朝著外面看,卻是各自四處張望,都弄不清是什麼東西在夜雨中穿行,它對人是否有威脅,而且對方是否也要進入這個宅子裡。他們手裡的光線本就不能照去多遠,藕斷絲連綿綿不絕的雨絲更是把視線打了個折,使他們看得外面是空濛而黯黑。
  「段……大……頭……」
  段家財一怔,先是看了身邊龔沖潘耀兩人又盯著前方黑蒙一片的帳幕發神。身邊兩人也駭然失色說道:「段大頭,它……它……叫你出去……」
  「誰,誰在叫我?」段家財左腳的後跟沒朝前邁去,卻是無意中往後挪了一寸。
  「段……家……財……」
  潘耀指著外面黑鞥一片大駭:「是,是一隻爬行的……怪物……」
  門外不到五米,一個緩緩移動的黑影如海龜一眼服帖在地面,昂出個頭顱一寸一寸地朝門口挪,嘴裡似乎還發出哼哼的喘聲,夜雨砸在它的後背,騰起一層淡淡的氤氳水霧。潘耀忍不住舉起罐子就要朝那怪物砸,潘耀慌忙拉住了他,並奪下了罐子,讓他伺機行事。
  「耀……哥……」
  外面的怪物又念出了潘耀的名稱,潘耀還楞乎乎的不知所措,不過這回龔沖算聽出來了,他一把甩掉罐子,激動地衝出門口邊跑邊喊道:「是李勝才,是李勝才老弟!」
  龔沖說對了,匍匐而來的正是李勝才,不過他從枯樹叉上掉下來,他的右腳腳腳踝被扭傷,左腿膝關節發生骨裂,地上似乎還有類似荊棘的尖銳物體刺進了他的腳跟。這一路黑燈瞎火地摸爬滾打,連摔帶滾,好幾次跌得鼻青臉腫,天上又開始下了大雨,這可真是要活活折磨死他了。地上淨是淤泥水窪,也不知道往哪爬才能找到段大頭他們,稀里糊塗地爬了好長一陣子,才看見了這件屋子有亮光,他便不顧一切地爬過去。很慶幸的,他看到了站在光線內的段家財他們。

☆、第一百一十七章:門外雨夜的不速之客(2)
  龔沖趕緊把李勝才背了起來,潘耀也跟著衝到雨中幫忙扶著後背,而段家財一動不動,他死死盯著李勝才,眉宇上隆起一大團肉來,本以為李勝才的出現會給他個萬劫不復的場面,現在李勝才卻是莫名變成了這個樣子,那曹辰生呢?曹辰生又去了哪?
  龔沖背著李勝才進屋的時候李勝才還不忘跟段家財對視了一下,這一眼看得段家財心驚肉跳。
  「快快快,給李勝才弄個乾淨地方烤火。」龔沖背著李勝才,都能感覺到李勝才冷得五臟六腑都在顫抖,而廚房內哪有什麼可以墊的東西讓他烤火呢?一堆□□成齏粉的木屑?怕是躺下去了一身的紅疙瘩。那個飯甑蓋子,怕是怎麼躺著都不合適。做硬蒲團還差不多。
  潘耀指著那個土灶說道:「只能把李勝才放到上面去,咱們在下面給他傢伙烘身子。」
  龔沖沒好氣道:「你這是要烤了李老弟了!」看到連墊躺的東西都沒有,他只好道,「李老弟,先委屈你了,只能躺地上。不過這裡不漏雨,地面也還是乾的,你忍著,啊——」
  李勝才一被放下後便痛得呻吟,段家財這才從外面惘然若失般神態地走進來。
  「段大頭,你過來幫忙看看,李勝才傷勢怎麼樣?」龔沖急道。他撩起李勝才兩邊褲腿,發現一邊腳踝紅腫的厲害,那是崴了,腳底因為沒穿鞋,幾根荊棘刺進裡面,斷在了肉內。而另一隻腳膝蓋更腫,一路拖著攀爬行走,傷口都黯黑了,還伴有淤泥楔進肉裡。
  「潘耀,你拿鐵鍬去洗好了,接點水來。」段家財蹲了下來,他要親自為李勝才處理傷口。
  「段……大頭……」李勝才突然撐著最後一點兒勁微微彎曲腰來,要對著段家財說話。段家財眼睛有些震驚的光芒閃過,致使他無意中捏著李勝才的一邊傷腿用力了起來。
  李勝才嚥了口氣說道:「我,我……可算找到……你,你們了……」說罷他體力不支,精神受損,彷彿毅力透支著支撐到現在,溘然消失,暈厥了過去。
  段家財挺是糾結,一時沒明白李勝才這話的意思,他似乎說了,似乎又沒說。似乎知道,似乎又不知道。他就這麼留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腦袋就歪了一邊。潘耀端了一鏟子的水來,放到段家財的身邊,龔沖也過來幫忙清理傷口,雖然條件簡陋,但是目前也就只能將就著,把命挽留下來要緊。
  李勝才受傷後還受到了大雨的浸泡,心理打擊等多層壓力摧殘,他在昏迷中發了高燒,皮膚發燙得厲害,段家財以最快的速度給他清理傷口,弄出斷刺,割破皮膚,洗出淤泥,擠出淤血,也扭正了關節。最後用炭火去燙傷口,以防感染。
  至於用炭火壓到皮膚上,那是疼痛無比的,沒一處處消毒完,李勝才就被痛醒了,那是,不帶任何麻藥的情況下,除非到了嚴重昏厥得假死地步,不然人都會痛醒的。李勝才盯著已經按滅了的炭火,他發現自己的兩腿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以為自己已經昏睡過去多時,但看自己的衣服還是濕漉漉的,便懂得沒花去多長時間。
  「李勝才,現在覺得怎麼樣?」潘耀見李勝才醒來,趕緊湊了過去。
  「我,我沒事……」李勝才攢足了一口氣,質問幾人,「你們為什麼不辭而別……我的鞋……又在哪?」
  李勝才這麼問幾人都愣了。龔沖道:「什麼叫我們不辭而別,是你和曹辰生不辭而別,我和段大頭潘耀幾人都出了外屯了,為了找你們兩個不得不重新回來而已。」
  李勝才瞇著眼睛思考了一會,說道:「我知道怎麼回事了,咱們受蠱惑了……其實我不是跟著你們一直走,走到『我』消失的那一刻開始的,因為那個人已經不是我了。我記得我去爬那顆很高的樹,但其實這是一顆枯死了的樹精,有好幾百年的老樹一般都會有那些東西寄宿在上面,它們就是在玩弄我們……我上去還沒下來之前,你們已經走了。跟你們走的那個人不是我,那只是寄宿在樹精身上的鬼魂變的,它穿了我的鞋,幻成我的摸樣,跟著你們前行……」
  「李老弟,這話聽起來真是瘆人,我知道曹辰生為什麼半中途逃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那個所謂的李勝才的真面目,這才慌不擇路離群的……」龔沖猜測道。他對整件事情的邏輯關係猜得倒是挺準,段家財卻是半信半疑,覺得李勝才這個理由委實有些離譜誇張,還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是真是假難以甄別,唯有見到曹辰生才能知道事情真相了。
  「剛才龔沖背我進來,我注意到了大堂裡有一口棺槨,你們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麼一口漂亮的棺木?這是給莊古的嗎,裡面躺的是莊古嗎?」李勝才也沒太多埋怨自己被意外遺棄所帶來的傷痛,倒是好奇起了那口棺槨,咳了幾聲,理順了氣問將起來。
  「不,恐怕那棺槨就是咱們來抬的棺槨,只是之前咱們沒找見而已。」龔沖說道。
《棺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