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我還以為是挪動了罈子的功勞,準備再挪一個罈子嘗試一下,可是那種若有若無的哭聲再次響了起來,除了讓我的心裡一哆嗦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時候只聽見老鍾在大吼:「快來救我,有人要殺我!」我急忙爬到書架上朝下看。
  只見老鍾雙手捂著臉不停地在哭號,我正準備下去,他突然又停止了哭號,一下站立起來指著我說:「知道你為什麼差點被扎死嗎?」
  我愣怔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是我的傑作,我要你們死在這裡!」他聲嘶力竭地開始狂吼起來,然後一下子就衝到了書架中間,準備要掀翻中間的那只罈子的時候卻突然又站直了身子問我,「知道你剛才為什麼沒有死嗎?那是因為我救了你!」
  我又傻了,怎麼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四象之中北方為龜蛇神,名叫玄武。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由鱗甲曰武,到甲冑為武,玄武主兵之說立。玄武門通常為北門,凶門,北出門也。將軍之出,以喪禮處之,以其必死也。」老鍾不知道從哪裡突然開始背一些毫無頭緒可言,也無邏輯可言的東西,然後指著我用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說,「你現在就是在龜蛇之位,就是玄武,玄武是北門,北門是什麼?北門就是凶門,必死之門!」
  伴隨著老鐘的突然瘋癲,我突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依然是淒厲婉轉,似乎有無盡的哀怨含在裡面,而且這哭聲充滿了攻擊的味道,好像有無數的怨怒在裡面,還有無盡的恨意無處發洩。
  我吃驚地看著發瘋的老鐘,看他用一種近似於發瘋的狀態在大喊大叫,我急忙喊他:「老鍾!」他聽到我的叫聲後停了下來,然後突然說到:「掌權好啊,掌權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掌權可以富甲天下,掌權可以獨霸一方!」然後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大聲地嘶吼,「掌權還可以被滅九族,只剩下襁褓裡的半條命。」接著便用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調開始不停地念叨和咕噥一些話,反正是從來沒有聽他講過的東西。說著這些發瘋的話語的同時他不停地衝擊我站的這個銅製「書架」,想要靠近我,可是由於中間無論他怎麼轉都隔著一個銅製的書架,他還是無法來到我的面前,我慌亂地招架著,隨著他不斷地碰撞我站的書架,腳下開始越來越不穩當,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第72節: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5)
  就在我準備跳下這個書架、暫時躲避他攻擊的時候,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地上突然多了很多老鼠,它們碩大的身軀頂著兩雙藍熒熒的眼睛,就那麼一直盯著書架上的我。老鍾猛地一撞書架,剛剛掉下去一個陶甕,裡面的蠟質乾屍即被它們撕扯了個乾淨,饕餮的吃相讓人一陣陣惡寒。我忍住噁心,想盡快找到老苗然後再讓他看老鍾到底是怎麼了,這時候我突然發現老苗已經從旁邊的書架上慢慢地攀緣過來。但是他攀緣的姿勢異常奇怪,四肢並用,交替向前爬行,活像一隻上了樹的豹子。只見他爬到不遠處,伸出手說:「來,老鍾被鬼附體了,我們趕緊下去救他。」說著就慢慢地朝我的跟前湊。
  不對,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從老鍾莫名其妙地發瘋,到老苗從天而降地出現,處處都透出不可思議,好像都是隨著我的心意走的,我剛剛想到哪裡,就會有相應的情景出現,如果說老鐘的發瘋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麼老苗突然上來就顯得有點詭異了,好像約好了似的。我沒有理他的茬,急忙穩了穩心神,就見老鍾突然停止了發瘋,一臉沉靜地站在那裡,穩穩地說:「還不下來,在那裡看什麼呢?」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來,正在伸手等我抓的老苗就像在空氣中湮滅了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娘的,幻象,這是離魂術,我好像聽爺爺以前偶爾念叨過,這是用邪術讓闖進某個地方的人根據自身思維所幻化出來的一些虛擬形象,不僅有聲有色,而且恍如真人。
  離魂術所激發的條件非常苛刻,據說是根據戰國時代道家的一些方術演變而來的,最初是方士們為了煉丹,無意中發現礦石裡的一些成分在燃燒的時候所散發的一些煙霧會讓人產生一種隨心所欲的錯覺,這些道士就認為自己煉製成了仙藥,能用這些仙藥讓人飄飄欲仙,然後宣稱這樣就可以羽化成仙,可惜成仙的沒幾個,倒是吸入這些礦石的化學毒煙嗝屁上天的為數不少。當然這是所謂現在的科學解釋方法,而流傳在陰陽風水界則是這樣的說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春秋戰國時代,一些方士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煉製了一種邪術,在極陰之地葬以活人,然後用這些死人在死亡的時候充滿怨念的腦漿曬乾和粉加以調製,布灑在燈油中,燃著之後就會讓聞到的人產生類似於那些亡靈生前記憶的幻象,而且往往可以通過一些淒厲的厲鬼形象殺人於無形,是戰國紛亂時代王國貴族們互相殺人滅口的必備良品。
  可是在墓室裡用到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僅僅為了防盜墓賊就下這麼大的工夫?而且在這個墓室裡,沒有可以點燃的任何東西,我也沒有聞到任何有異常的味道,等等,好像每次我的眼前出現錯覺的時候總能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難道是這些哭聲擾亂了我的心神?
  想到這裡,我急忙用手指用力地插進耳朵裡,狠狠地壓制住鼓膜,一點聲音也不讓透進腦海,竭力把自己的心緒慢慢平和下來,盡量做到像明台一樣清靜。
  過了半晌,什麼感覺也沒有了,沒有了撞擊,沒有了老鐘的叫喊,也沒有了幻象,我依然用手指堵住耳朵,然後輕輕地張開眼睛。這時候我才發現,被我挪開的那只陶甕竟然跟其他的陶甕不一樣,陶甕上所種的那顆人頭,他竟然是有眼睛有耳朵的,而且眼眶裡只有一雙充滿眼白的眼球而沒有一絲絲的黑眼球,我看了幾分鐘後歎了口氣,告訴自己仍然沒有脫出幻象的範疇,重新閉上眼睛,然後用力地從心底睜開自己的眼睛。
  這樣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我重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依然是銅製的書架,依然是黑色的陶甕,而陶甕上的蠟質人頭還是光禿禿無耳無眼簾的肉球。旁邊的那些書架也豁然開朗,彷彿不是剛才如同迷宮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找不到路的迷魂陣了,重新恢復到了我和老鍾在找到「蹲茅坑」旗子之前的模樣。
  而此時,老鍾既沒有瘋也沒有狂,依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理智冷靜的老鐘,只不過此刻他正蹲在地上很專注地研究那個被我戲稱為「蹲茅坑」的棋子。
  第73節: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6)
  這是中原農村經常玩的一種地頭遊戲,僅有一個方框和中間兩條交叉的直線組成,但是在某條線路上會有一個預先設置好的陷阱,稱之為「茅坑」,對弈的雙方就在這簡單的幾條線上按照特定的規則來回地挪動雙方僅有的幾枚棋子,直到其中一方被擠得蹲進了「茅坑」淹死,就宣告對方的勝利。
  雖然現在這個位置上的白骨和農村玩的土棋子很相像,但是仍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那個被稱之為茅坑的陷阱一般都被設置在邊路,這樣雙方就會盡可能的多殺幾個回合,這樣就提高了玩棋的樂趣。可是眼前所放置的這個圖樣,卻把陷阱放到了中間,這就表示,所有的棋路都有可能會經過陷阱,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斃命在「茅坑」裡。
  「照你說的,這個棋下得充滿殺機啊!」老鍾好像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表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照著這個棋路走就應該能夠離開這個墓室中心,回到我們剛才和老苗一起來的入口處了。」
  聽完了他的話,我冷笑了一下,我說你還真把我當成了傻子,你當我不知道這是四象離魂陣,用七七四十九個乾屍,和七七四十九個鎮魂鈴做成的詛咒陣,可你什麼人不好詛咒,偏偏要詛咒自己的兒子,還有,你不要想著你爬在我師傅的背上,我就當你真的不存在,剛才在龜蛇玄武位上你導演的這出離魂戲很精彩,是不是在白虎、朱雀、青龍位上還各有一齣好戲在等著我呢?
  話音剛落地,老鍾忽地一下站起了身,慢慢地直立起來的身形中,赫然是兩個重疊的身影。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這個天生歸陽藏陰體質的雙瞳了!
  第74節:第十四章 寄生怪蟲(1)
  第十四章寄生怪蟲
  聽到我的話,老鍾很明顯地身形一頓,開始慢慢地回過頭來看著我,就這樣一點點地走過來,越走越近,夾雜著一種具有壓迫力的邪氣慢慢地踱過來,身體的動作非常僵硬,面部異常的扭曲,已經不是我看到的那個貌似糟老頭但是滿眼精光的老鐘,而是一個面無表情、神情呆滯的行屍走肉。
  雖然我剛才話說得氣壯山河,但是當老鍾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剛剛鼓起山嶽一般的勇氣突然像傾瀉的河水一樣流失得無影無蹤,因為,此刻,現在,當下,老鐘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這雙眼睛裡,沒有眼仁,只有眼白,一雙白刷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在被這雙眼睛盯上的同時,我感覺自己的力氣全部都丟失了,無法再挪動自己的腳一步,就這樣直愣愣地站在那裡,看這個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東西在老鐘的身上,操控著老鐘的身體一步一步地逼近我。
  很快,他就來到了我的身邊,鬍子拉碴的一張老臉就在我眼前晃悠,以往無數次想暴打的那張臉就在我面前,我卻提不起拳頭,而他就像一隻覓到食物的豹子一樣,不停地在我的臉上嗅來嗅去。我竭力地扭過自己的臉龐忍住呼吸不去直視老鐘的雙眼。
  我突然抓住了脖子前的太平陽寶厭勝錢,慢慢地撫摸著銅錢上的雙魚圖案,心裡暗想是不是要把這枚銅錢按在老鐘的額頭上面,因為小的時候爺爺經常用這樣的手段為我去陰除邪,就當我剛剛要舉起那枚銅錢的時候,老鐘的眼睛突然一翻,然後頭往前一探,這個類似襲擊的動作嚇了我一跳,隨即耳旁又傳來那陣如泣如訴的哭聲,那種聲音直逼心底,聲音突響,竟然使手裡的銅錢差點撒手扔掉。
  「吹牛也要有個限度,我還當你真的雙瞳齊開,誰知道也是在吹牛!」一個蒼老而且略帶虛弱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後響起來,聽到這麼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我心裡一顫,差點就熱淚盈眶:「老苗,你還沒死呢?」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問候這個神出鬼沒的傢伙。
  「咳、咳」老苗虛弱地咳嗽了幾聲,從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應該是在我身後大概三米左右的地方,我很想轉過身來看看這個老傢伙究竟怎麼醒過來,並且這麼快就恢復了活力。老苗可能看我準備轉身,他急忙低聲說:「別動,千萬別動,只要你一動,老鍾和你恐怕都活不成了!」聽了這個話,我心頭一凜,急忙站直了身體,像和面前的這個老男人跳貼面舞一般,緊緊地站在一起。
  「你現在聽我的吩咐,按照我的說法一步一步地走,千萬不要心急,因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在準備好了嗎?」雖然我現在聽到老苗的聲音有點怪怪的,但還是木然地照著他說的話去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是老苗的聲音但卻不是老苗說話的風格,說不上來為什麼,但要是這兩句話出自我的嘴裡應該就不那麼令人奇怪了。
  「先把你的銅錢拿出來,然後用手指夾緊,一會兒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你都不要慌亂,明白我的意思嗎?」老苗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感覺到有點不妥當,具體那裡不妥當,我還一時沒有想到。
  「咬破你的右手的無名指指尖,輕輕擠出一滴血。」老苗繼續命令。
  「等等,為什麼要右手無名指?」我打斷了老苗的話。
  男左女右,陰上陽下,金木水火土剛好對應每個人的五根手指,在道家的某些論述中,這些手指都是按照五行的理論有著嚴格的區分的,而男人右手是陰質的,也就是觸鬼手,而右手無名指則是陽氣最弱,陰氣最昌盛的一根手指頭,如果要驅邪,應該用左手的中指才對,男人的左手中指是陽氣最盛的,這就解釋了一些天師在捉鬼的時候為了應急通常都是右手執劍,用左手中指的血來畫符,而那些影視作品裡有用右手畫符的鏡頭出現,我爺爺就會不屑地撇嘴說他們一點專業精神都沒有,弄點讓內行人貽笑的穿幫鏡頭,當時我想可能也就您老人家看得懂這些東西,現如今誰還這麼計較,大家還不都只是看個熱鬧而已。
  為什麼老苗會讓我用右手無名指的血液呢?還沒等我的疑問得到回答,第二個指令又下來了:「把你擠出的血液塗抹到你的太平厭勝錢上!」
  不對,肯定有哪點不對勁,為什麼老苗的指令處處都透著不合情理,而此時眼前的老鍾一直來回地扭頭,並沒有對我做出進一步的動作,我的心思開始活泛了起來。
  雖然我一直沒有動作,可是身後的老苗卻一直不緊不慢地命令我做這做那。我愣怔了一小會兒突然下了決心,狠狠地咬破了手指,塗抹在太平厭勝錢上,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伴隨在我耳畔的若有若無的哭聲突然沒有了,四周突然飄出很多煙霧,而面前的老鍾正慢慢地隱沒在煙霧裡,這時候就在不遠處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形正慢慢地走出來。
  「老鍾!」我驚訝地看著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的那個人,而此時身前的那個人也張開猙獰的嘴臉衝我笑了起來,背後老苗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怪腔怪調:「看你沒有了太平錢的倚仗,還怎麼出陣。」
  壞了,我暗道不好,防範了半天我原來還在四象離魂陣裡面呢。這時候身邊的煙霧竟然越來越濃,濃煙包裹住了面前的老鍾、身後的老苗和同時出現的新老鐘。
  我還是緊緊地抓住手裡的太平錢,心臟狂跳,我知道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都是自己臆造出來的幻象,而且墓主人在殘留這些意識的時候有目的地加入了一些引導的因素,讓人不自覺地沉迷其中,現在能不能真的突出這個幻想的包圍,就在此一舉了。
  過了沒多長時間,濃煙開始慢慢地消散去,只有那個新老鍾還佇立在原地,周圍依舊是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所看到的場景,而老苗則依舊倚在那個銅鼎旁,顯然精神還沒有恢復,而老鍾也是神情蒼白,彷彿經歷了一場絕大的磨難。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他好像也陷入了這個奇怪的陣中去了,而且好像跟我一樣被自己所造出來的幻想給耍弄了,弄得現在連眼前的人真假都分不清楚了。
  我輕輕搖晃了一下手裡的太平錢,說道:「我這邊架子上共有二十五個人頭陶甕,加上你那邊的二十四個剛好四十九個,暗合了傳說裡四象離魂的七七之數。」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老鍾很警惕地看著我,一臉的不信任。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