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霎,老苗突然朝我衝過來,脖子下面的黑甲蟲好像驟然增大,就像一顆跳動的黑色腫瘤一般,老鍾猛地推開我,一把搶過我手裡的銅錢,甩到了老苗的脖子上,那隻銅錢竟然牢牢地粘在老苗脖子下的黑甲蟲上,而老苗則站在那裡傻了一般一動不動。
  老鍾擦了把頭上的汗,拽起來正在發愣的我,從他手裡傳過來冰冷的溫度凍得我不禁一哆嗦。他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得趕緊把銅錢還給你,你的歸陽藏陰體質是五行倒逆,所以你剛才陰差陽錯地破了四象離魂陣。」
  什麼?五行倒逆?我不解地看著他。原來,在中醫裡,把人的脈絡分成陰陽五行,每一個臟器或者部位就代表五行中的一種,五指也是如此,按照幻象裡所指示的方法,我割破的是右手無名指,本來是至陰之血,但是由於我特殊的歸陽藏陰體質是五行順位逆反,也就是說,在本來是金的位置上是土的脈絡,在水的位置上卻意外是火的脈絡,以次類推,原本是水陰之寒的無名指卻是火陽之氣,於是火陽的血氣加上太平陽寶錢就如同一把閃著激光的利劍,撩破了迷霧重重的四象離魂陣,而沾染了陽火之氣的老鍾和我都無意中躲開了百毒蟲養穴的攻擊,只有老苗不幸中招,但是被陽寶錢擊中以後,老苗也木然不動了。
  老苗就這樣呆滯地佇立在我們面前,彷彿是被定身法給鎮住了。但是脖子下的黑甲蟲竟然又悄悄地伸出來四隻觸角,像鋼針一樣扎進了老苗的脖子裡。看到這裡我渾身的寒意更重了,彷彿掉進冰窖裡一樣。
  老鍾彷彿經過了長途跋涉,一個勁兒地牛喘,等他喘勻了,突然問我:「你剛才是不是都已經以為這是那個戚夫人擺下的詛咒墓陣啊?」
  我心裡一陣鬱悶,什麼叫已經以為啊,明明就是。看著我一臉不解的神色,老鍾頗為得意地笑開了。
  「小子,說你毛嫩你還不信,我們都差點兒被墓主人騙了,」老鍾此時彷彿揭開了一個大秘密一樣胸有成竹,「還記不記得,咱們在第一道墓門那裡所遇見的那道祭祀機關?」老鍾問我。我點頭。
  「那是一個屠龍台,還有在上面那層墓室我們看到的那些祭祀的法器,都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墓主人對當時的皇帝恨之入骨,急於想要皇帝嗝屁朝天,讓老劉家的天下亡掉,而且,在上層的墓室的銅鼎裡有一隻野豬,野豬的嘴巴銜著一個小孩,你當時還提醒我們說看到了小孩身上刻有字,你還記得是什麼字嗎?」老鍾借恢復體力的機會慢慢地向我推理案情。
  「彘」字,是一個血紅的「彘」字,在玉製的小孩反轉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肚子上所刻畫的那個字。
  「那你知道漢武帝劉徹的小名叫什麼嗎?」老鍾又開始了歷史考試。這自然難不倒我。
  「叫劉彘,呵呵,就是小豬,劉小豬。」我剛剛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就不笑了,我突然想到了看似不合理的好多東西,原來都有了答案,為什麼墓室裡會出現了西漢中期才有的東西,原來我們都被主人騙了,他在誤導我們,而且是很刻意地去誤導。
  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和失落感剎那間湧上了心頭,我說有些地方怎麼處處都和歷史上的不太一樣,而且有些東西存在著關公戰秦瓊式的錯誤,原來,這一切都是墓主人刻意這麼做的。
  「人家又沒有讓你進墓來,他怎麼知道咱們會誤解這些東西啊?」老鍾聽了我的憤怒之後有點兒啞然失笑。我想想也是,墓主人又沒有請我們來,千年前的他怎麼可能算到千年後的我們會在這裡犯下常識性的歷史錯誤。「那這個墓主人在幹嗎?」我試探著問老鐘。
  「擺這個墓的主人在設置陷阱,他不僅詛咒了皇帝,還設下了一石二鳥之計,如果詛咒成功自不必說,如果詛咒不成功,內情洩露,皇帝肯定會打開此墓,然後發現這個墓裡的設置,一定會被假象所迷惑,遷怒於戚夫人的後人,認為是戚夫人的後人為了報先祖之仇才設下如此惡毒的墓陣,很有可能當時戚夫人的後人在漢武帝后期在朝裡擔任了極其重要的職務,照歷史上的推斷,極有可能是戚夫人娘家的後人或者是跟戚夫人有關係的人在朝裡把持了大權。」老鐘的推斷似乎有點兒道理,但是沒有明確的銘文或者文獻記載,這樣的推理就如同幻想小說一樣無稽。
  四十九個屍首,全部都裝進了陶甕裡,而且都是仿照當年戚夫人的慘相,借助戰國人頭祭塔的絕陰之氣,讓這個四象離魂陣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弒龍陣。想到這裡我不禁有點兒佩服這個造墓的人,他如果不是一個絕佳的風水師,就是一個深諳此道的神棍。
  「照這樣推理的話,這裡就不能稱之為陵了,因為這裡根本就沒有埋葬任何帝王,反而是一堆被人殉的奴隸或者宮女,只是為了詛咒而布下的陰毒陣法,在相信詛咒和鬼神的古代,這也算是一個大工程了吧,可惜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工程,那些無辜埋葬在這裡的鮮活生命才是被詛咒的人,他們又招誰惹誰了呢?」回想我們經歷的這一切,我不禁有點兒感慨。
  「不能這麼說,我們現在都只是在推測,誰也不知道……」老鍾剛要繼續教課,就聽見一陣類似於野獸喉嚨裡吼叫的聲音從老苗的口中發出來,急忙看老苗,我們都著實嚇了一大跳,不大會兒的工夫,老苗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脖子下面的甲蟲最起碼已經又多伸出了差不多四條觸角扎進了老苗的脖子,現在已經有足足十二條玻璃纖維絲一樣的觸角寄生在老苗的脖子裡,老苗脖子上的皮膚也開始變得粗糙起來,就像樹皮一樣長滿了疙瘩,整個甲蟲正在逐漸地隱沒在老苗的脖子裡,彷彿隨時就能和老苗的脖子融合在一起。看到這個情形,我的脖子下面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因為這個甲蟲的造型此刻就像一隻長了十二隻腳的蜘蛛,一隻快要長進老苗脖子裡的蜘蛛。
  「老鐘,趕緊想想辦法吧,要不老苗就完了!」我帶著哭腔跟老鍾說。
  老鍾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麼求我啊,對付這種東西可是你家的不傳之秘啊!」
  什麼?聽了老鐘的話,我有點兒傻眼了,我哪會幹這個啊。
  老鍾驚詫地看了我一眼:「怎麼?你爺爺沒有教過你嗎?」我更是一頭霧水,急忙搖頭:「沒有啊,老鐘,你動作快點兒吧,要不可真的救不活老苗了。」
  「你小子剛才不是還在自稱什麼歸陽藏陰體質的雙瞳呢嘛,你咋不繼續牛下去了?」老鐘的話裡明顯帶了幾分戲謔的色彩,看得出來,他一點兒也不著急。他反而悠然地說這個東西掛在老苗脖子下面未嘗不是好事。
  啊?聽了他的話,我開始有點兒反胃了,因為這種令人作嘔的甲蟲這會兒已經牢牢地扎進了老苗的脖子裡,而此時的老苗兩眼發紅,喉嚨裡開始不斷地重複著憤怒的吼叫,而且銅錢隨著甲蟲身體的不斷擴張,已經遙遙欲墜了。
  老鍾扭頭問我:「你真的沒有隨身帶紫金針?」我依然是很迷茫地搖頭,並且反問:「什麼是紫金針啊?」
  他緩緩點頭:「剛才我還以為你帶了紫金針呢,所以才不著急老苗脖子的槐瘤蟲,可是沒想到老婁頭竟然沒有把紫金針傳給你。就是這個東西啊!」他頓了一下,手裡拿出來在剛剛出鼎的時候對付蚇蟲的一個小黑盒子。那裡面有一排金針和五枚銀錐,好像一直是老鍾貼身攜帶的,看得出來,老鍾很寶貝這東西:「這還是你爺爺當年送給我的。」他有點兒獻寶似的衝我揚揚手。
  「這為老不尊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顯擺!」我心裡暗自腹誹了一下老鐘。可是看老鐘的神情,他仍仔細地盯著老苗的脖子看了一下,彷彿跟眼前的這個東西是熟人一樣。
  他自言自語地說:「毒素差不多快聚集在一起了吧,要是這樣的話,就得動手了!」
  說完這些話,老鍾就趕緊回銅鼎裡去取自己的背包。說來慚愧,我們仨一起下的墓,除了老苗事急倉促,準備不足,我和老鍾幾乎都是帶了全套的裝備下來,可是老鐘的裝備從來就沒離過身,而我的裝備,真是汗顏,這會兒除了我自己隨身帶的小藥包裡面我順手拿的一顆半鮫人珠和一壺鮫人油脂以外,其他的裝備此刻都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不大會兒的工夫,老鍾就從銅鼎處回來了,手裡拿著一隻樣式古樸的青銅匣,匣的接口處是一隻虎吞,就像一柄無頭的寶劍一樣,打開以後,裡面整齊地碼放著一排排的金色金屬釬子,粗的如毛衣針,細的如繡花針,按照粗細大小分別排列著。
  這不是我們在第一道石門處的乾屍武士那裡所看到的神秘武器嗎?當時散落在那兩個武士的身邊,後來藍色的磷火沖天而起的時候,除了兩具乾屍,其餘的都被燒成了灰燼,我當時還以為這些歷經千年的東西肯定也隨著那些大火一起化為了塵埃,沒想到竟然被老鍾給收了起來。
  只見老鍾飛快地拿起青銅匣裡的金屬釬,飛快地扎進了老苗的左右手,只見老苗的神情猛地一變,一股黑血從嘴裡噴湧而出,緊接著就看到兩道細小的黑血從金屬釬子的頂頭處慢慢地冒出來,本來應該是血氣旺盛的老苗,此刻的血液卻像緩緩被擠出地面的瀝青一樣不緊不慢地流了出來。
  我吃驚地看著那兩支釬子的頂頭所冒出來的血液,敢情這些金屬釬子是中空的啊,只要扎進了身體裡,就等同於一道放血槽,可以活活地把人的血液流乾。
  「這個東西叫做噬魂,黃金所製,中間是空心的,是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一種刑罰,用來放活人的血,在犯人身上插滿這種黃金釬,犯人可以看著自己扎得像個刺蝟一樣活活地被放干血液。據傳說這樣可以殺死一個活人而在屍體裡留住冤魂,製作成強大的傀儡人,所以這種刑罰又叫噬魂。現在我用這兩根噬魂暫時封住老苗的兩條大脈,先截出來一部分毒血,然後用你爺爺的辦法來救老苗。」
  我爺爺的辦法?老鐘面對我的疑問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快速地把四支黃金釬子飛快地又插進了老苗的幾個主穴位,同樣冒出了黑色的血液。
  「你的打火機還帶著嗎?」老鍾問。我摸了摸口袋,長出一口氣:「幸好這個沒丟。」
  老鍾一把搶過打火機,用火焰開始燒一根很特別的金針,說是金針,因為我發現這根釬子是實心的,在燒了片刻之後,黃金釬子開始輕輕地冒起了青煙。
  老鍾讓我站在他的身後,然後雙手拿著那根金針穩穩地順著那枚太平陽寶錢的方孔扎到了那只甲蟲的身體中去,只見老苗仰天一陣狂吼,好像十分痛苦的樣子。
  但是奇跡終於出現了,那只甲蟲受了灼燒,一陣抽搐之後,飛快地從老苗的脖子裡抽出了自己的觸角,整個身體也從老苗的脖子上慢慢地剝離了下來,那些觸角掙扎著去攻擊那隻金針,等到十二條觸角全部剝離老苗身體的時候,老鍾用傘兵刀挑起了那只甲蟲的身體,一下子就從老苗的脖子上給拽了下來。而老苗的脖子上像被很多根鋼針扎過一樣,像一個微型的馬蜂窩。
  老鍾趕緊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一粒黃色的小藥丸喂老苗吃下去。這時候老苗才從狂暴裡慢慢清醒過來,而此時那些黃金釬子裡的黑血已經流光,開始流紅色的鮮血了。
  「幸虧我認得這個東西,也幸虧了這個東西,老苗原來中的蚇蟲毒可以很快地解掉。」老鍾抹了把汗,把老苗的上身輕輕地放在背包做成的靠枕上。
  「這是什麼東西啊?」我有點兒好奇,便用金針遠遠地挑起來這個被烙穿的甲蟲,裡面竟然流淌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和剛才我們在四象離魂陣裡嗅到的味道一樣,似乎老鍾對這個怪東西瞭如指掌一般。
  老鍾似乎沒有聽到我的問話,只是抬頭看了墓室的上方,用手指了指鑲嵌在銅製書架上的五顆夜明珠:「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夜明珠啊,」我被這個問話弄迷了,這還用問?隨即又死皮賴臉地問,「能不能拿走一顆做留念啊?」
  「好啊,」老鍾連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並且陰陽怪氣地說,「你要喜歡儘管拿好了!」我剛欣喜了一下就感覺有點兒不對頭,這話裡明顯有些陰謀的氣味。我訕訕:「嘿嘿,鍾伯,我開玩笑的,我哪能要這個呢,這是咱老祖宗的遺產!」我竭力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狀。
  「小子,你只要敢要,我也沒什麼好阻攔的,不過就怕你拿了之後就真的出不了這個墓了!」老鍾一臉的嘲笑,「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還夜明珠!」
  我趕緊搖頭。
  「這是骨磷火,拿到手裡就燒光你的身體,只煎熬你的身體,讓你血骨無存只留下一攤黑炭,但是衣服卻絲毫也不見燃燒的痕跡。開始的時候我也當這個是夜明珠了,可是自打咱們倆迷進離魂陣裡以後,聽到一陣陣的鮫人歌我才知道,這些是用懷孕的鮫人產的鮫珠再施以活人取骨焙乾的磷粉製成的鮫人珠,這些鮫珠在密閉的環境裡黯淡無光,只有一遇到生人的氣息就立刻綻放出光芒,變成了骨磷火,但是光芒卻是陰沉暗淡,自然不能和光華四射的夜明珠同日而語了。」
  我有點兒像聽傳說,心裡說,靠,也太神奇了,完全顛覆了我的自然常識。正聽得入迷,我感覺手頭上一動,發現手裡金針上的甲蟲掙扎了一下,剛想要把這個甲蟲給弄死,結果老鍾阻止了我。
  「這種蟲子和這些骨磷火都是對應的,五顆骨磷火下面定然蠟封著五隻這樣的蟲卵,但是這些蟲具有排他性,每次只出殼一隻,你弄死這隻,馬上就有第二隻出來,還不如讓它這樣半死不活著,說起來這只蟲子還是救老苗的恩人呢!」接著他又一聲長歎,「本來我以為我已經弄清楚了這個古墓的緣由和墓主人的身份,可是這些新的發現又推翻了我的部分推斷,看來只有在找到確切的銘文之後,才能確定一些東西。」老鍾頓了頓,用淒涼的語氣說,「別鬧騰了,趕緊想辦法出去吧!」
  「什麼?這只蟲子是救老苗的恩人?」聽了老鐘的話我開始有了疑問,「你好像認識這種蟲子?而且熟悉解決和對付它的方法?」一連串的問題給拋了出來。我現在對老鐘的舉動是越來越不放心了,心裡一個荒誕的想法湧上來:莫不是這個墓裡有一個鬼魂此刻正附在老鍾身上,並一本正經地跟我講話!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