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我聽的都緊握著拳頭,父親的話如同現代版的白話聊齋,如果放在以前,我是絕對不肯相信的,但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兒,昨天在我旁邊還活的好好的老娘今天就變成了一個紙人被燒成了灰燼,這讓我如何能不相信他?
  我只是咬緊了牙關,想要找到那個生產隊隊長拚命,如果他死了,就刨了墳!
  「因為那晚上的事兒,我打了那個小生,被劇團趕走了,我那個拉二胡的師傅,臨走的時候塞給我兩塊錢,搖搖頭道:『語堂,你是個好孩子,可是時代就這樣,有緣再見吧,記住,不要衝動,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可是當時我還年輕,你母親在我的眼裡當時就是暗戀已久的女神的存在,我既然答應了她要報仇才讓她閉上了眼,就一定要做,可是要怎麼報仇,我卻一點把握都沒有,也沒有一點的計劃,離開劇團的我,快餓死都沒有花掉我師傅送給我的兩塊錢,後來我蓬頭垢面的,逃荒到了我發現她的那個村子,在一個破窯洞裡住了下來,並且見到了那個生產隊隊長,那傢伙虧心事兒做多了似乎,又在基層隻手遮天,身邊總是聚著狗腿子,我無從下手,只能蹲著等待機會。」
  「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耐心找機會去幹掉一個人的話,再怎麼防備的人,都會露出破綻,終於在有一天晚上,我看他喝的醉醺醺的一個人走在小路上的時候,拿著一根我削的很尖的棍子朝他衝了過去,我有把握一下就可以刺死他!可是我還沒有走到他的身邊,他就回頭一板磚把我砸的頭破血流,路邊的樹林裡一下子就衝出了三五個大小伙兒,對我拳打腳踢,打的我整個人都葷菜,只感覺離死亡之有一線之隔。」
  「那個生產隊隊長在我被暴打的移動不能動的時候,抓起了我的頭髮獰笑著道:『他娘的,別人跟我說你這個傻x每天看著我的眼神都非常怨毒,我還不信,今天老子故意的裝醉試試你,原來你還真是想害老子,說,你是誰派來的?是不是敵特?』」
  「我怒瞪著他,一口血水噴在他的臉上,喘著氣道:『我是那個姑娘派我來娶你狗命的!』」
  「哪個姑娘?」他臉色一變道。
  「我故意的學她唱了一句京劇,他瞬間的就想到了是誰,臉色頓時大變的指著我招呼他的幾個狗腿子道,打死他,這個事敵特,潛伏下來準備顛覆政權的!這傢伙還真的狠,這一個敵特的帽子,在當時的環境下,就算是對我先斬後奏,他都還可以當功臣領取獎章。小伙子們得到了命令,再一次朝我衝了過來,有了這個隊長安插的罪名,他們絕對敢打死我,我不怕死,只是後悔自己誇下了海口,卻沒能幫她報仇。」
  「後來我被一磚頭砸在了腦袋上,等醒來的時候,我遍體鱗傷的還在那個窯洞裡,只感覺動一下就全身疼痛,在窯洞裡我再一次幾乎喪命,全部都是靠著喝污水和雜草活了下來,我當時不知道他們幾個為什麼在最後關頭饒了我的性命,但是就算他們放過了我,我也會找他報仇。」
  「等我身體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我出了窯洞,到了村子裡,卻在聽村民們議論紛紛鬼傷人的事兒,我一打聽才知道,包括那個生產隊隊長在內幾個人,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圍住我的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死了,死狀淒慘,幾乎死無全屍,我再深入的打聽一下,馬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們幾個死的時間,就是在那天他們要對我下毒手的那天晚上,我瞬間就想到了是誰幹的,沒想到我非但沒有幫她報仇,最後關頭還是她救了我。」
  「可是她既然有魂魄,為什麼不肯見我一面?我當時就這麼想,而且我在聽村民們說,大家湊了點錢找了一個先生,要對付那個傷人的厲鬼的時候,我留了下來,因為就算她是鬼,我也是替她擔心的。村民們可不管鬼傷人的原因,他們只恐懼這樣的事兒會不會發生。」
  「當時的陰陽先生已經非常的少見,破四舊那幾年把道觀廟宇都毀了個乾乾淨淨,後來這個村兒的村民在別的村兒,找到了一個被批鬥的已經看不出人樣兒的人,據說這個人以前是遠近聞名的風水先生,他來了以後,可能是為了脫離被批鬥的苦海,對要捉鬼相當的盡心盡力。」
  「他在有一天晚上,在那幾個死人的新墳邊兒上設了一個壇,不准村民們靠近,但是我卻悄悄的潛伏在了莊稼地裡,偷看著他的動作,我就看到他紮了一個紙人,那個紙人惟妙惟肖,像極了那個死去的生產隊隊長,紙人紮好之後,他在紙人的頭頂,雙肩之上各點了一盞燈,我以前聽老人們說過,人身三把火,在夜晚趕路的時候如果聽到有聲音詭異的叫你,就千萬不要回頭,你頭往哪邊扭,哪個肩膀上的燈就滅掉,陽氣就弱了,別人也說人死如燈滅,也是說這三把陽火的意思。我不懂道術,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只是擔心的看著他的動作。」
  「這個人在做好了一切之後,就躺在那裡睡大覺,也不怕蚊子咬,我記得當時也是夏天,悶熱的很,這人一覺睡到半夜才醒,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全身戒備起來,我也瞪大了眼,當時沒有表,現在估摸著時間來說,應該是劉胖子一直都選擇的做法時間十二點吧,我忽然就看到了她,她上吊那天,穿的就是一身戲服,化的花旦妝,我一下子就認出了她,她在此時忽然出現,對著那個紙人就衝了過去!」
  「我那個時候才明白,道士扎紙人點三盞燈的意思,他是早就了那個村長還活著的假象,以此,來吸引她出來!」
  「不要!我大叫著一聲衝了出來,這麼明顯的圈套,我怎麼能看著她跳?可是已經遲了,那個道士拿了一個小琉璃球,對著她就砸了下來。她就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我當時氣的要命,她活著的時候我沒能保護好她,怎麼在她死之後,我還眼睜睜的看著她煙消雲散卻無能為力?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向了那個老道士,那人已經五十多歲了,怎麼會是我一個年輕小伙子的對手?再說了,他因為是封建迷信的參與,被批鬥的很慘,瘦的跟乾柴似的,幾下就被我打的直叫喚,後來他求饒道:『小伙子,別打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的身體在當時也算虛弱,打了幾拳下去就氣喘吁吁,而且冷靜下來的我難過的很,卻並不是特別的怨恨這個道士,捉鬼也是他的職業不是?我只是非常難過的對她說了這個姑娘的事兒,這個道士聽完,竟然對我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別慌張,其實頻道我能不知道這個隊長是個啥玩意兒?我一來就知道你躲在莊稼地裡呢!』」
  「道士遞給我剛才我看他丟出去的琉璃球,我接過來一看,發現琉璃球裡面,有一個人影,正是我剛才看到的穿著一身戲服,畫著花旦妝的她。」
  
  第七十章 往事(三)
  
  我的心情就跟隨著父親的講述大起大落,我沒想到,我自認為熟悉的那個老娘,身邊竟然隱藏了這麼多的故事。並且是如此的讓人傷感。
  「那後來母親怎麼樣了?」我雖然知道不管當時的結果如何,現在我的老娘都已經變成了紙人就在剛才被我們給燒成了灰燼,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去問,去擔憂,去想像當時的她和我老爹,是經歷了怎麼樣磨礪怎麼走在一起的。
  父親的表情有點茫然的道:「當時他交給我那個琉璃球,裡面就有你老娘的身影,他告訴我,其實他來就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兒,但是他不能不來,因為實在是挨批鬥怕了,特別珍惜這個可以算是戴罪立功的機會,所以他不讓大家跟著,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對付她。」
  「用當時那個老道士的話來說,就是人有人法,鬼有鬼規,她本來在死後是要進入輪迴的,因為這輩子所受的冤屈過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但是她沒去,還在陽間為惡傷人,如果他不來,可能連鬼都做不成了,現在她被收入了琉璃球中,算是自成一個世界,說的難聽一點,這樣子的話,也算是她以後就陪在我身邊了吧。」
  「我拿著那個琉璃球,看著裡面她的身影,辭別了老道士之後,心裡特別的難受,在外面又著實的生活困難,輾轉反側之下,再一次回了林家莊,回來的時候,十年已經接近了尾聲,生活趨於平穩,當時你奶奶就是念叨著我這麼大人了,該找個媳婦兒了。可是看著她在琉璃球中安靜的模樣兒,我心裡哪裡容的下別人?就一直拖著不肯。」
  「直到後來,當時也是在這個桃園,你爺爺把我叫到了這裡,對我說道,語堂,你身上有什麼東西,拿出來給爹看看。當時都還是窮的一清二白的,我身上除了普通的衣物之外能有什麼東西?你爺爺這麼一問,我就知道是琉璃球的問題,難道是我露出了什麼馬腳,被他給發現了?」
  「我肯定死活都不能承認,可是你爺爺對我歎口氣道,你給我看看,我能幫你。」
  「他這話說的我心中更加的忐忑,我回來之後的確是整個人的狀態都頗為不好,這麼大的小伙子不找老婆也是一個很大的異常,你爺爺卻說他能幫我,我本來是不信的,因為我在當時求那個老道士的時候,他說了,人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復生的,那個老道士都不行,你爺爺一個以前的土八路,現在的老農民能幫我什麼?----可是人就怕燃起希望,既然你爺爺說能幫我,那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嘗試,試了可能不行,不試的話,那是絕對不行的。同時我也在想,當時不肯找老婆的事兒已經讓你奶奶對我相當的不滿,我想的是如果把我的苦衷告訴你爺爺,父母兩個人,起碼爭取一個人的理解還是不錯的,相對來說,你爺爺要比奶奶好說話的多,這你應該明白。」
  「我在告訴他情況之後,你爺爺抽著旱煙袋,拿著那個琉璃球,似乎想了很久,最後對我說道,你去扎一個紙人,越像越好,用心去扎,用感情扎,把這個紙人當作是他來扎。他會用有。我不明就裡,還以為他是讓我扎一個紙人用來自我安慰,可是你爺爺不像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凝重而認真,也不像是忽悠我,我算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吧,就回去連夜買好的東西,憑著我日思夜想的她的樣子,紮了一個紙人。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你爺爺來,抱走了她,還管我要走了那個琉璃球,當天晚上,他就出了門兒,第二天一大早,他回來告訴我一個地址,說你去吧,帶她回來。」
  「你爺爺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在我的印象裡,他只是一個不識字,天天被你奶奶給欺負的人,可是他這忽然的舉動,讓我感覺他像是一個大仙,我也不管信也不信,直接出門兒,後來真的在一個地方發現了她。後來帶了回來,再後來的事兒,你也應該知道,大家就說我林語堂三百塊買了個老婆回來,貌美如花,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一個傻子。」
  父親算是講完了,剛才那個被焚燬紙人老娘的全部故事,說完,他遞給我一個琉璃球,道:「你爺爺回來之後,還是那個琉璃球,現在裡面已經沒有圖案了,成了水晶球。」
  我平緩的喘著氣,父親說的話,我難以相信卻不得不信,因為事實就擺在我的眼前。
  「我是母親生的麼?」我忽然這麼問我老爹,我可以理解一個紙人老娘,可是卻不敢苟同,她竟然可以生孩子?
  「你媽她除了不敢見太多的陽光和生人之外,其他的和正常的女人沒什麼區別的。」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難得的臉紅了一下。
  他這一句話,就說的我心裡隱隱作痛,之前所有的不理解,現在全部都變為了寬容,母親的苦衷,比任何人都苦。
  可是,這並不是我關心的重點,我在聽完父親說的往事之後,最好奇而迫切的想知道瞭解的,已經不是母親,而是爺爺,我陷入了父親當時在爺爺說可以幫他時候一樣的謎團。
  一個老實巴交的,說的難聽點,最後能被我奶奶一鞋拔子給抽死的爺爺,他怎麼可能這麼厲害這麼吊?我實在無法想像,那個在我小時候滿口的大黃牙,抽著旱煙袋子,笑的憨厚樸實渾身皺紋如同老樹盤根的他竟然還會是一個不出世的高人?
  當我拿這個問題問我老爹的時候,他說道:「這個我不知道,他也不說,我感覺,他是在打仗的那幾年,有特殊的經歷。你要說什麼經歷,我不知道。」
  父親說的話我表示贊同,可是我現在腦袋裡充斥著太多爆炸的信息和無數的疑問需要父親給我解答,就如同二叔對我說的,你有疑問,去找你老爹。
  「那個紅色的棺材,你說是我們林家的債,這是什麼原因?我林家為什麼會欠別人的債?」我問道,問出來之後我心裡緊張的要死,這幾乎都是所有一切的答案!
  「這是你爺爺當年在救你老娘之後,告訴我的話,他沒有明說,只是說,他在當年,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欠下的債,遲早是要有人上門兒來討的,如果他那時候已經不在了,這個債就要我來還,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孽緣,落在你的身上。」父親道。
  說完,他拍了一下大腿,一雙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如同瘋了一樣的不停的念叨,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說完,剛才在燒紙人老娘的時候都站著的他此時卻對著那堆灰燼跪拜了下來。一口氣磕了十幾個響頭,磕的整個額頭滲著血絲,整個人淚流滿面。
  「爸,您怎麼了?!」我拉著他問道。父親那麼堅強的一個人,怎麼會忽然就想不開了呢?
  「以前我在跟你媽閒聊的時候,我問她,當時我爸你怎麼復活你的?她說,她答應了你爺爺一個條件,我一直不明白是什麼,原來是這樣啊!」父親淚流滿面的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問道。
  「如果你爺爺是一個不出世的高人的話,他知道我們家會有這一劫,也會有一個人來償還,所以當時他救你媽,給了她一條命,就是為了在這時候,讓她把命還給我,這就是你媽口中答應你爺爺的條件啊!」父親道。
《最後一個陰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