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節


  殭屍一口咬住了張義,這時季野草和兩個狐狸少年慌忙的衝了出來,向殭屍撲過去。張格不能恢復人性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至少要把張義救下來。
  就在他們三個靠近了之後,殭屍卻吼叫一聲,抱著張義就跑。季野草他們在後面緊緊追了上去。
  等到南羽出現在前方,攔住了殭屍的去路之後,殭屍忽然發狂似的喊叫起來,誰也聽不出他嘴裡叫的是些什麼,可是卻都可以感受到他那份憤怒、無奈、不甘心和後悔的情緒。
  南羽歎口氣:「格兒,你的腦子要是已經清楚了,就把義兒給我,我要給他治療一下。」
  殭屍任由南羽從自己的懷裡把張義接走,然後繼續地大聲叫著,並且用頭不停地碰著周圍的樹木。南羽向站在一邊的季野草和兩個狐狸少年吩咐:「打暈他。」
  胡十七上前一步,倒過劍柄重重在殭屍的頭上一敲,殭屍頓時就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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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格昏迷了四天,醒來之後一直在發呆,不動不語,也不吃東西,張義很擔心他,撐著受傷的身體去看了他幾次,可是張格只要看到他,就會雙眼流淚不止,幾次之後,張義不忍心看到哥哥這樣,也就聽從了師父的安排,不再去打擾他了。
  張格又這樣癡癡呆呆的過了十幾天,才漸漸清醒過來,看到南羽後跪地磕頭不休,卻一句話都不說。南羽知道,現在的他還很難接受全部的事情,畢竟忽然發現自己變成殭屍度過了這麼久的時光,對一個少年來說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不過當張格再次見到張義之後,顫抖著嘴唇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二狗,你沒事就好了……哥哥不後悔……」
  他真的不後悔自己變成了殭屍,只要二狗安好,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爹娘臨死的時候,不是一再囑咐自己好好照顧弟弟嗎?現在自己也算是做到了。
  兄弟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後,南羽卻告訴他們,張格現在面臨著走火入魔的危險:經過這次的鬧騰,那兩顆妖怪內丹開始在他的體內產生變化,要是張格不趕快閉關修煉一段時間的話會很危險。師徒三人當即決定要趕回觀中去。
  張義還有一件心事,於是在離去前的一夜,央求了胡十七帶著他,匆匆趕到那個小山村中。誰知道,展現在他的面前的,卻以一片的廢墟。在附近找了幾個妖怪打聽,才知道一年多前,連日的大雨引發了泥石流,整個村子被半夜衝下來的沙石埋在了地下,全村沒有活下幾個人來。事後,大部分村人連屍體都沒有挖出來,而倖存的人也沒有辦法繼續居住,已經搬遷到別的地方去了。
  張義不知道曹家父女怎麼樣了,可是那些妖怪也對於村子中的居民沒有什麼印象,只知道倖存者中並沒有他說的那樣的人。張義在村子的廢墟上大哭了一場,曾經他想要擁有的那個家,就這樣永遠消失了嗎?曹家父女難道真的就這樣埋葬在了那片廢墟之下?
  眼看天色漸亮,張義才戀戀不捨地離去。現在哥哥的狀態還很不穩定,他不願意說出這些事情增加張格的傷心,所以只是請求胡十七幫他留心打聽曹家父女的下落,他自己回到了張格身邊,對於自己這一夜的去向什麼也沒有提,就那樣跟著南羽返回了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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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格的閉關比張義想像中的時間要長的多,第一個十年,他每天都要到張格閉關的屋子門前去看看,雖然知道哥哥聽不見,還是要跟他說幾句話。時間慢慢過去,第二個十年中張義已經是道觀主持對外事務的管事人,所以不再有那麼多時間在張格閉關的門前徘徊,只是隔三差五,他還是總要在那間屋子門前的台階上坐上一會。
  當第三個十年快要過完的時候,張義覺的自己的體力已經大大不如從前了,所以把自己分管的事務分配給了自己培養了很多年的幾個師侄——他知道自己在道術方面修行平常,所以從來也沒有起過收徒弟的念頭。現在他的時間多了,又重新開始每天到哥哥的門前坐著。
  這些年間,掌門師伯玄機也明顯的見老了,最近他都是經常會和張義一起,在張格的門前說說話。主要的內容,不過是想要把掌門人的位子讓給師妹南羽,讓張義去勸說他師父接受。
  張義也跟師父提過幾次,可是南羽一點也沒有點頭的打算,反而大力的推薦玄機的小徒弟來接這個位子,所以換掌門人的事情也就一直僵持著。
  張義在道觀中輩分很高,這些年來又一直管理著重要的事務,在同輩和晚輩中都很有威信,所以關於這些事情大家總是會拿他當作商量的對象,張義在師父與師伯的推來讓去之間,被弄得疲憊不堪。在他看來,師父當掌門人是在合適不過了,而且等到將來,師父要退休的時候,除了自己的哥哥——和師父一樣長生不老的張格,還有誰有資格接師父的班呢?想到自己的哥哥有可能成為這個在修道者中有著極高聲望的門派的掌門人,張義就會感到很激動。
  張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了,現在的他看過了許多世事滄桑,常常覺得自己這樣一個農家少年,能夠有今天,能夠成為這樣一個門派中的重要的弟子,他已經很滿足了。可是他總覺得,張格應該得到更多的東西。張格為了他才失去了生命,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夠獲得更好一些,就像師父那樣,強大,自信,逍遙……
  「哥哥,你說要是你做了掌門人,該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到時候爹娘在天有靈,也會為你驕傲的……雖然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可是我也會為你驕傲……」
  由於旁邊沒有別人,張義對著張格的門,不由得就把自己心裡想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怎麼可能,我哪有那種資格……」
  張義猛地回頭,看著房門在面前打開。
  幾十年了,他每天都在盼著這一刻,可是真的等到了的時候,卻又覺得不像是真的。
  門內,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少年,看著門口,那個長髯花白頭髮的道士。
  「二狗……」張格顫聲叫。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對方答應還是否認。
  「哥……」張義撲上去,抱住張格放聲大哭。
  沒有想到兄弟相認,竟讓他等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啊,他自己都已經從一個翩翩少年,變成了一個半百老人了,才等到和哥哥真正相認的一天。
  張格更是沒有想到,在他的感覺中只是一場大夢,醒來後,弟弟就已經成了一個白髮老者,而自己的時間卻似乎是已經停滯了,映在張義眼瞳中的,依舊是一個青春少年。這就是自己發誓要保護的弟弟嗎?這麼多年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讓弟弟在等待中變老,把他的一生都耽誤了。
  兩兄弟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直到南羽和玄機聞訊趕來才把他們安撫下來。
  這時的張格已經完全恢復了神志,不僅清楚記得童年時代的生活和少年時的不幸,而且成為殭屍之後的一切,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重新跪下給南羽行了大禮,感激師父的救助和教導。
  現在張格的性格,似乎比他原來還要謙恭老實,跟別人說話都是唯唯諾諾的,弄得晚輩們在他的面前十分尷尬,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禮節對待這個對於別人的禮貌總要加倍回應的長輩。
  他真的是那個嚴肅、注重禮儀的張義師叔的哥哥?他們不是親兄弟吧?
  張氏兄弟回家鄉去給父母掃墓拜祭了一次,發現故鄉已經面目全非,原來的鄰居親戚大多數都找不到了。倒是當年那個賣掉他們的三叔依舊活著,可是已經老的完全不認得人,也不記得任何往事了。他的子女把他當作一個累贅,吃喝照應得很是不周到,所以一看到人就會苦苦哀求給他口水喝,給他點東西吃。
  本來對這個害了自己兄弟一生的罪魁禍首張義心中恨得厲害,可是真的看到他這副慘狀,又不忍了起來。張格更是看不下去,不僅僅出手治好了他身上的褥瘡,還玩了個小法術嚇唬了那些不孝的子孫一下,想來接下來,三叔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到了這個時候,兩兄弟才發現,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值得放在心上了。不管吃了多少苦,他們倆兄弟還在一起,而且現在生活的心滿意足就行了。張格也就打消了去找當年那個趙大戶麻煩的想法,高高興興的和張義回到了道觀。
  在路上,張義曾經想要去那片山林看看,去見見胡家兄弟和季野草,打聽打聽曹家父女的事情。可是看著興沖沖的張格,他實在不願意張格知道當年的那些事,免得張格本來就對自己愧疚的心情更加嚴重。而且他自己心中也有很強的懼怕,萬一曹家父女真的已經亡故了怎麼辦?萬一他們還活著,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他們?
  張義在雲端上頻頻向那個方向張望,看著莽莽的群山,終究沒有開口要求張格調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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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恢復了平靜,因為世道不好,橫行的妖魔也多了起來,道觀中法術高一些的弟子幾乎都是馬不停蹄地在外面奔波除妖降魔,張格的法力在觀中算是數一數二了,自然也不能讓他閒著,由南羽帶了幾次後,張格就被排出去自己執行任務。
  張格的心腸很軟,而且性情也厚道,他去降伏的妖魔,十個有九個不忍心下手殺害,都是抓回來關在觀裡,常常有人暗中取笑他是要開個養妖怪的道場,反正張格脾氣很好,就算聽到了,也是一笑置之。
  玄機道長想要把掌門人之位傳給南羽的打算始終沒有成功,張格對這些事不太關心,在他看來,師父神仙一樣的人物,當然是不願意像大師伯一樣弄得俗物纏身的,她不做掌門人本來就是對的。不過張義對這件事很是熱心,整天變著法的慫恿師父,在他看來,要是師父做了掌門,下一個掌門人自然是要傳給他哥哥了。張格說了他幾次,總是熄不了他火炭般的心思,索性就不去管他。
  張格心裡對弟弟的看法很好笑,就算師父做了掌門,能把位子傳給自己嗎?自己有那份才智去做掌門嗎?只看看張義每天要處理的那些大事小情,他已經覺得頭昏眼花,要是做掌門還不要了他的命?還是這種四處降妖的日子適合自己。
  張格無意中對師父南羽提起過這些念頭,南羽只是笑。這個徒弟要是不是這麼老實,倒也不是不能成為掌門,可惜他的性格太憨厚了,恐怕連門人弟子都約束不了。
  張格一如從前的崇拜師父,在他看來,自己只要能學到師父一成的本領那就夠了。南羽知道他不擅長詩詞字畫這一類的東西,所以並不難為他去學,只要他練好法術,學好道家典籍就行,可是張格偏偏要跟自己過不去,有空就會去練字、背詩詞,可是就算他背上一肚子古人的佳句,又怎麼能像南羽一樣出口成章?
  這一天張格從外面降妖歸來,手中拎著關著剛剛抓來的妖怪的葫蘆,口中還在唸唸有詞的背誦著千古名篇琵琶行,越過山頭,他降低了速度,準備在山坡上降落——觀中有師父和師伯,飛行而至可是大大的不敬。
  當張格從雲層中鑽出來的時候,看著山腰的點點火光不由一愣,再向前飛行一段,陣陣喊殺聲傳入了耳中。
  不好,出事了!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