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收鬼除妖的事情對於現代人來說太少見了,尹舟和小陽媽扒著門框往裡瞧,林言在拜託廟主收蕭郁時見過類似陣仗,此時便不感興趣,靠著牆耐心等待。再一抬頭時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林言往四周環視一圈,蕭郁呢?
  心急火燎的衝到門前,只見蕭郁正坐在女孩床頭,見林言在門口跳腳只抬頭冷冷的掃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扭過頭去。
  昏暗的屋子異象大起,小道士用二指捋過劍身,把木劍豎在胸前,嘴中唸唸有詞,隨著他的吟誦房間四面牆壁的鮮紅符號像通了電似的泛著幽光,床上的女孩突然動了,先是五根手指開始顫抖,再是胳膊和腿,接著全身都像發羊癲瘋似的抽搐起來。
  林言急的恨不得衝進去把蕭郁拖出來,心裡一個勁的罵這鬼氣性怎麼這麼大,哄了一上午沒用又拿這事嚇唬他,再定睛一看蕭郁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彷彿對小道士的法術還存了幾分蔑視似的,便把心一橫,憤憤道隨他去,被收了煉丹活該。
  符號的輝光越來越明亮,女孩猛地睜開眼睛,直挺挺的坐起來,爬下床僵著四肢朝小道士一步步挪過去,腦袋軟塌塌地垂在胸前,頭髮披散下來把臉遮的嚴嚴實實。
  劍尖徑直指向女孩的胸口,她卻無知無覺似的僵著身子往前挪……
  這一幕把門口的三人驚呆了,尹舟死死摳著門框,林言把拳頭塞進嘴裡努力壓抑住想大叫的衝動,旁邊的小陽媽則突然抽了口冷氣,雙眼一閉仰面昏了過去。
  「哎阿姨,醒醒!」
  「姑姑!」
  「我的女兒啊……」小陽媽坐在地上,捂著胸口哀嚎一聲就想往屋裡沖,林言和尹舟手忙腳亂的拖住她,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屋裡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般的悶響,兩扇窗戶齊齊向外彈開,香灰散了,阿顏手中的木劍掉在地上,那女孩也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門口的幾個人跌跌撞撞衝進屋子,尹舟扶著小道士,小陽媽抱住女孩,林言拖著蕭郁,他也不知道怎麼了腦子一熱先沖蕭郁來了,黑著臉抓著他的袖口,抖著聲音吆喝:「你不要命了,傷了怎麼辦!」
  小道士咳嗽著撿起桃木劍,指了指女孩,斷斷續續道:「不……不行,那東西死拽著人身不放……要殺,得連人一起殺……我只能……只能自己把陣法破了,保她一條命……」
  林言心裡涼了半截,問道:「很厲害?」
  小道士蒼白著臉搖搖頭:「很弱,但女子體虛,被它趁虛而入合二為一,要動它,先傷人。」
 
  23、童鬼
  二十分鐘後,三個臭皮匠每人抱著瓶鮮橙多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發呆,剛剛被護士以打擾周圍房間病人休息的名義罵了一頓,都顯得有些灰頭土臉。阿顏的氣色倒恢復了一些,喝了兩口飲料定定神,說道:「沒、沒法直接收,只能想辦法找出這東西的根源,說不定比硬來效果好。」
  林言問什麼意思,小道士解釋道:「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個女孩雖然病中體弱,但醫院這麼多病患偏偏找她肯定有其他原因,解決了可能它自己就走了。」
  「它、它一直在重複『怎麼還不來』,可能是哪個心願未了的遊魂,陰氣很弱,剛死沒多久。」
  林言心裡動了動,他突然想起蕭郁,便忍不住把最近的疑惑一股腦兒對小道士講了,半晌轉頭看著跟在身邊的鬼魂,輕聲說:「上次只顧著弄走他,很多事都沒問清楚。」
  阿顏坐在椅子上蜷成一團,邊用牙啃飲料瓶瓶蓋邊聽林言說話,樣子乖的像小貓一樣,醒了想說:「鬼有等級之分,今天這個只能靠附在活人身上才能活動,人死了它也沒了,但跟著你的這只很強,非常強。」
  阿顏繼續道:「鬼魂初成並沒有形態,但如果魂帶怨氣,屍身又葬在陰氣極重的地方,很可能化為厲鬼害人。厲鬼百年修為幻身,時日再久成真身,成真身時不必像今天一樣借助『撞客』,甚至能不畏陽氣在白天活動。與其說它們是鬼,還不如說它們是妖或者牲畜。」阿顏掐著手指:「最難應對的惡鬼稱為萬宗真身,需用特殊陣法,再加天時地利人和方能克制,一旦過程出了岔子,施法者很可能被活溺喪失神智,反而被惡鬼所害。」
  「上、上次擺陣,師父做了一個替身糊弄那鬼,他才露出空檔,要不然想除他恐怕要集十五個以上童子的元陽佈陣才有希望。」阿顏突然詭異的沖林言一笑:「那還是他剛重入人世處於混沌中才騙的過,現在恐怕……林言哥哥,不出預料的話,他應該已經想起些什麼了吧?」
  林言回憶起講座發生的種種和這鬼越來越像人的舉止,暗驚道難道這鬼真的在恢復記憶?他點點頭,答道:「講座那天好多事情是他告訴我的,他能說話,但不多。」
  阿顏神經質的嘿嘿一笑:「你、你四柱純陰,是最適合養鬼的體制,他跟著你時間越久越成氣候,想起的事情也越多。」
  「不過……」阿顏夢遊似的朝遠處看著,手指緊緊捏著飲料瓶,回過頭對林言咧開嘴:「小心,小心。」
  「我只能說萬事皆有因果,別的我幫不了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林言覺得小道士在說這些話的表情和語氣好像在暗示什麼,養鬼……林言使勁吸了口醫院混著消毒水味的空氣,皺眉道:「不說這個,咱們得先把阿舟小表妹救出來,要找附身的原因,是不是得先找到死者是誰?」
  阿顏點了點頭,尹舟托著眼鏡有點迷茫:「沒幾天時間了,醫院一個月死幾十號人,挨個兒找根本來不及。」
  林言歎氣道:「那也沒辦法,先去調醫院近期死亡的人的記錄,說不定有什麼線索。」
  說歸說,幾個人經過剛才一番折騰都累得夠嗆,癱在長椅上動都不想動,林言正暗自調整狀態,蕭郁忽然走到跟前,蹲下來雙手按著他的膝蓋。
  林言轉過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嗎?」
  蕭郁沒回答,輕輕低下頭把側臉枕在林言膝蓋上,長髮瀑布似的鋪在背後,林言習慣性的想伸手摸他腦袋,轉念一想自己也還生著氣,便端起架子,寒著臉不說話。
  半晌蕭郁抬起頭,雙手在林言腿上用力按了按,站起來轉身往走廊深處走。
  「你幹什麼去?」林言壓著聲音問,見他不回答只好緊走兩步跟在後面,蕭郁悄無聲息的回到小陽病房門口,逕直從門板中穿了進去。林言滿心疑惑,隔著門玻璃小心往裡觀望,只見屋裡小陽媽哭累了正坐在床邊,胳膊撐著額頭打瞌睡,女孩則又保持林言他們進門時的樣子等在窗戶旁。
  蕭郁走到女孩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來的事讓林言目瞪口呆,只見翻白眼的女孩轉身靜靜的「看」著蕭郁,臉上第一次露出正常的人類表情,嘴角往下咧著,一副委屈的要哭出來的樣子。蕭郁身量高挑,此時便乾脆蹲在女孩面前,很柔和地撫摸她的頭髮。他們在交談,林言睜大了眼睛,儘管他聽不見,但兩人的表情和微動的嘴唇讓他相信,他們確實在用一種自己不懂的語言交流。
  小道士和尹舟這時也跟了過來,好奇的扒著玻璃往裡看,見到小姑娘此時的樣子也都不由吃了一驚。
  「她在自言自語?」尹舟驚道:「這是說什麼呢?」
  「殮文。」小道士沉聲道:「古時祭祀用來與死者溝通的語言。」
  林言看著屋裡和諧的畫面,手指不自覺的摳著門縫,邊磨牙邊憤憤道好你個蕭郁,在家凶的要死,出來跟小姑娘說話一副柔情似水的樣子,你就是看人小姑娘長得漂亮,這麼小都不放過,朱子理學都學狗肚子裡去了,這個你再想也沒用,我早定下了,等她再大幾歲我帶她去看電影逛遊樂園,看你個遺老還拽個什麼勁……
  「哎?跟著你的那哥們在裡面?」尹舟在林言肩上拍了一下,林言正在心裡咒蕭郁咒的興起,冷不丁被這麼一拍,嚇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我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一聲不吭想嚇死人啊!」林言捂著心口抱怨。
  「我剛吭那麼大聲你沒聽見?!」 尹舟詫異道:「……哎你臉紅個什麼勁。」
  阿顏聞言深深看了林言一眼,沒做聲。
  房間裡的交談似乎結束了,蕭郁站起來,俯身揉了揉女孩的頭頂往外走,小陽則又不依不饒的轉身扒著窗戶。林言咬牙切齒的等在門外,暗道再也不信他那套伎倆,反正跟誰都會使……
  走神間蕭郁已經站在面前了,林言賭氣別過臉不看他,蕭郁卻無所謂,從林言口袋裡抽出便箋條和特意買的軟頭水筆開始寫字。
  「我靠神了!」尹舟看著懸空的筆和紙,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蕭郁把紙條往林言手裡一塞,隨即退回到他身後站著,林言一低頭,淺綠色的紙條寫著兩行字,第一行是一串大寫數字:「三伍壹零零肆」,第二行則是一句話:「他在等他父親。」
  「父親?」尹舟看著紙條上的字,忽然一拍巴掌:「哎我知道了,怪不得它找上小陽,小陽是單親,我姑父去年去世了,上星期我來醫院守夜還聽她說想她爸來著,八成她身上那東西覺得自己跟她同命相連……那這行數字是什麼意思?」
  林言捏著紙條也很不解,問蕭郁時他卻搖頭不說話,林言忍不住嘀咕:「什麼嘛,又摸腦袋又笑的說了半天,也不問明白了……還不是看人家小姑娘好看……」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