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還沒來得及打手電細看,空氣中瀰漫的屍臭已經讓大家忍不住掩鼻,林言以為到了棺室,誰料拐過最後一道彎,強光手電的光柱朝眼前的溶洞大廳一掃,待看清眼前的形式,林言的手電啪的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滾遠了。
  「先都別動。」林言全身發麻,下意識揚起手,然而已經晚了,尹舟好奇,帶頭從背後繞了出來,呆愣了幾秒鐘,猛地俯身開始乾嘔。
  人頭,全都是死人頭!
  眼前是一片活生生的亂葬崗,天然形成的溶洞低矮但寬闊,橫七豎八插滿了一人多高的棍子,每一支上面都挑著一個重度腐爛的骷髏,森森的牙齒彷彿還在笑,頭頂上乾枯的頭皮連著幾縷黑頭髮,一個個的人頭睜著黑洞洞的窟窿眼,從四面八方迎視著墳墓的闖入者。
  他們腦袋的方向,竟然一致朝向甬道的出口。
  「我操……變態,這是什麼東西!」尹舟捂著胃呻吟。
  「人頭怨陣,這墓為了防盜墓已經無所不用其極……」林言只覺得一陣陣陰寒從腳脖子往上冒,通過脊椎,背後一片冰涼,「這個我在書上看過,降頭的原理是找到被咒者的生辰八字,或者相關物品來下咒,這個陣法需要在亂葬崗撿數以百計的頭顱下降頭,激發他們凶死的怨氣來抵禦侵入者,陣法成後這些厲鬼被囚禁在頭顱中,認為這裡是它們的棲息地,一旦被激發,怨氣沖天,控都控制不住。」
  「外面那夥人說不定就死在這個陣裡,只是不知道機關在哪,怎麼觸發。」
  阿顏臉色發白,攥著林言的衣角:「太殘忍了。」
  林言歎口氣:「我真不明白那個段澤想幹什麼,他難道放了一座金山在墳裡怕人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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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人頭陣太過詭異,一時眾人都站在甬道的入口,沒了主意。
  「走不走?這些東西要是都變成剛才那樣子的厲鬼,咱們估計連骨頭渣都剩不下了。」尹舟說。
  「走,關鍵是怎麼走,工匠送主人下葬時一定也要穿過這裡,他們是怎麼辦到的?」林言若有所思的盯著手背上剛剛癒合的傷疤,「難道也跟段澤的血有關?」
  阿顏瞇著眼睛仔細觀察大廳中的橫七豎八排布的人頭,忽然輕輕吸了口涼氣:「你、你們看這些人頭,看似雜亂無章,但仔細看來它們的排布其實分區域,例如這裡一片,明顯左邊比右邊少,中間是一條路!」
  「奇門遁甲。」阿顏欣喜道,「佈置這墓的人一定是個高手。」
  林言一下子想到精通奇門術數的黃藥師,在桃花島上以桃樹和亂石佈陣阻止他人闖入,至少頗有美感,再看眼前一根根挑著人頭的棍子,不由感到一陣噁心。
  「奇、奇門遁甲為預測決斷之術,在古代用於興兵打仗,近代用來算命占卜,分析事理,趨利避害,奇門分休、生、傷、杜、景、驚、死、開八門,以節氣時辰和方位起卦布盤,咱、咱們要想過去,只需要按照預測之法起盤占卜,也不需要太精確,只要避開凶門,休生景開四吉門皆可行。」
  「好厲害。」林言讚歎。
  阿顏蒼白的臉泛起一絲潮紅,囁嚅道:「哪、哪裡,道門之人必修功夫罷了。」
  當即擺盤布子,口中唸唸有詞,不一會兒功夫,掐算出四個方向,果然,順著他的手指,密密麻麻的骷髏鬼陣中竟真的能辨認出四條小徑來。
  尹舟背起包,大喇喇的說了句這次我先來,沿著小道士指示的生門一步踏了出去,鬼陣沒有任何動靜,剛待得意,回頭招呼大家跟上,只聽四下突然響起一片接連不斷的吱嘎聲,像銹了的舊零件在慢慢催動,隨著響聲,骷髏竟然全部緩緩朝尹舟轉動方向,最為詭異的是那些骷髏彷彿仍有表情,枯槁的臉對著尹舟,兩個黑窟窿的「視線」陰沉而怨毒。
  「我靠怎麼回事?」尹舟大驚,「道士你是不是指錯路了!」
  大廳深處響起一聲低低的嗚咽,綿長而幽深,接著從四面八方傳來回應,鬼聲幽微卻如泣如訴,在黑暗中聽來只覺得陰寒蝕骨,接著在礦燈照耀下,一個個黑影搖搖晃晃的從骷髏陣中盤桓上升,化作痛苦的人形,掙扎著企圖脫離束縛。
  「不對,不對快回來!」林言把尹舟拽回甬道,可惜已經打草驚蛇,骷髏們似乎察覺了外來者的行蹤,若有若無的鬼哭,嗚咽,呻吟,尖叫聲在大廳各個角落愈演愈烈,像一張密密織就的網,嗡嗡響成一片,蕭郁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撐住額頭,咬牙道:「快走……」
  「怎麼會?生門為最吉之門,諸事皆宜……」阿顏慌張道。
  「若真這麼簡單,恐怕外面兩人也不會枉死墓中……」情急之下大腦轉動的異常迅速,林言咬著下唇思索,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降墓各處皆利用厲鬼守靈,陣法催動,鬼影重重,怨氣沖天,連蕭郁也不能避免,一時全身瀰漫青黑戾氣,指甲扣進肉裡,竭力維持一絲神智,反覆研讀阿顏擺出的天地人三盤,斷斷續續道:「杜門……走杜門和死門!」
  奇門遁甲有驚傷杜死四大凶門,強出驚門遇驚慌恐怪之事,出傷門見血光之災,出杜門隱身藏形避難,死門大凶,主橫死弔喪。
  「杜門避難,死門弔喪!」林言突然明白了蕭郁的意思,「咱們在墓中,要拜祭死人,凶門為吉!」
  說著拽著蕭郁一個箭步朝杜門方向躍去,其餘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跟上,當甬道中最後一人踏上通往杜門的小徑時,整座鬼陣忽然一顫,彷彿有人長長歎了口氣,眾人不敢耽擱,趁鬼哭聲稍弱,一路橫衝直撞往前奔襲,不知撞倒了多少根木棍,踩到多少個意欲出洞的冤魂,腳下碎骨成堆,喀拉喀拉的骨裂聲和嚎哭聲不絕於耳!
  終於鬼聲寂寂,杜門方向也到了盡頭,眼前是大廳的石壁,而死門處卻隱約浮現出一個幽深的洞穴入口,眾人按預定路線斜抄過去,終於在鬼陣再次發作之前衝進了對面的另一段甬道。
  人頭怨陣被甩在身後,大家劫後餘生,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過……過來了,還是、還是用古人學問破古人的陣法才行得通。」尹舟驚恐的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回頭一看,只見骷髏此時全部朝著新甬道的方向,一張張死人臉怨毒的望著他們,但卻一片沉寂,彷彿認可了闖入者的行蹤。
  林言擔心蕭郁,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墓蹊蹺,既沒有暗箭也不設當時流行的西洋機關,反而全是些神神鬼鬼的玩意,然而蕭郁的表情卻更為古怪,從剛才混沌中清醒過來之後,眼睛一直盯著甬道深處,大家本來提議休息,他卻像等不及似的,不理會眾人的提議,朝著黑暗的盡頭無聲無息的走去。
  尹舟靠著牆喝水,抬頭看見蕭郁的反應,往地上吐了口水,憤恨道:「這人怎麼不通情理呢,為了他把小命都快扔這了,他連三分鐘休息時間都不給!」
  「算了,他就剩這一個願望,由著他吧。」林言疲倦道,「咱們到了再休息,外面已經戒備森嚴,不知道棺室還有什麼等著咱們。」
  「看見棺材說什麼我都得拿幾顆夜明珠當辛苦費,段家巨富也不差這倆錢,你可別攔我。」尹舟道,看林言心不在焉只盯著蕭郁,歎了口氣,「慫樣,我真看不起你。」
  阿澈絞著手,尾巴在身後一掃一掃,林言指了指蕭郁的背影,對阿澈說跟著他,阿澈搖頭,握著林言的手道:「郁哥哥很討厭,你不要再理他了。」
  尹舟剛想表揚阿澈,只見小狐狸一仰臉,一雙長而媚的眼睛看著林言:「等我長大了,咱們在一起吧!」
  尹舟一口沒嚥下的礦泉水全噴出來了,三下兩下擰上瓶蓋,一把把狐狸扛到肩上:「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小小年紀學著勾三搭四,找了上家找下家,沒人管的小東西。」
  阿澈本來正鬧騰著使勁錘他的後背,聽完最後一句話突然不動了。
  「小崽子又怎麼了?」
  阿澈的眼圈紅了:「我就是沒人管,活該被人抓去扒了皮做領子!你別管我,你們都別管我!」說完哧溜一下化為狐形,光滑的尾巴在尹舟臉上一掃,一扭頭跳下他的肩膀,朝著墓道深處跑了。
  尹舟站在原地愣神,林言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心後院。」
  「什麼後院?」
  「一大波狐狸正在接近,豌豆射手們要遭殃了。」
  尹舟聽得一頭霧水。
  林言高深莫測的看了他一眼:「沒事,走吧,看看段家究竟有多少金銀珠寶,按這墓的規格,裡面的陪葬要是少於十萬黃金,我把腦袋割下來放廳裡守靈。」
  新的甬道比上一段明顯精緻許多,也更窄些,四壁打磨成規規整整的方形,兩側都有黃銅燈台,青磚貼牆,光滑而濕涼,彷彿通往一個未知的異界。
《挖墳挖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