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上官嫣然忽然失口叫道:「大嫂,你……你……都已經有了……」齊瑛羞澀的掩住了上官嫣然的嘴巴,不讓她再說下去了。
  項嘯天在一旁急道:「哎呦,丫頭和兄弟又不是外人。就是你要我藏著掖著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咱們在葫蘆鎮成親沒多久就有了孩子,我讓你嫂子回徽州生產了孩子我再去接你們。可她卻非要跟著我們車馬勞頓,現在你看看弄得人不舒服了吧!」陳夢生大吃了一驚,心想著項嘯天和齊瑛婚後在葫蘆鎮上呆了有三個多月,再加上到安慶府江州那麼來回一折騰又是一個多月。安慶府到楚州府路上就花了十來天,掐指一算齊瑛竟也是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了啊。難怪是這些日子看著她好像胖了些,沒想到是已經有了……
  陳夢生朝著齊瑛和項嘯天深施一禮道:「大哥大嫂為了我陳夢生的事竟然是不顧腹中胎兒生養,此情此意陳夢生感激肺腑。可是要真的是動力胎氣那陳夢生定會譴責終生,不如大哥陪大嫂回徽州產下……」
  「兄弟,你不要說了。你嫂嫂就是怕拖累了你們才一直忍著不說的,你要是讓我們回去了,萬一是你們遇上了什麼危急之事也沒個幫手了。咱們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福禍就要共當!」項嘯天一本正經的說道。
  齊瑛紅著臉到:「好了啦,我是因為坐了那麼多些日子的船才會這樣的,女人家生孩子總會有點不適的嘛。我們回徽州日日擔心你們那才叫難受呢,你就別管我了。還是快問問那個鬼是怎麼回事吧!」
  齊瑛這麼一說,陳夢生也不好去多說什麼了,吩咐了上官嫣然好好照顧大嫂轉過身子又問那夥計道:「你用人肉包子犒勞我們?這不是陷我們於不仁不義之地嗎?你要是再膽敢胡說八道,小心我現在就對你動用雷火劈了你!」夥計被陳夢生的話嚇得不輕,身形不住的抖栗連句話都說不上來了。
  大片的磷火浮動飄起圍在了陳夢生的身畔,陳夢生不解問道:「判官在此,你們有何冤屈儘管說來。我定會給你們一個公道!」
  磷火之中又起一道身形,身穿一條血跡斑斑的將軍戰袍。面上兩頰還有著舊時留下的箭傷,半個腦袋不知道是被什麼砸飛了露出血紅的一片,朝著陳夢生就飄了過來。口中大喝道:「徐州觀察使、泗州漣水軍鎮撫使兼楚州知州趙立見過判官!」
  「啊……,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州府守城將軍趙立?」陳夢生,上官嫣然,項嘯天,齊瑛四人異口同聲的大叫了起來。
  「不錯,我就是趙立!好男兒一副錚錚鐵骨就該為國殺敵,只可惜楚州府中一萬七千民眾皆死於金人之手,死後被金國的巫師斡離下了降頭使得我們不能被超度投生,生生世世成了遊魂。金國巫師斡離將我們的七魂三魄都鎖進了他的亡靈塔中,就是要我們在這裡眼睜睜的看著大宋被金國滅亡!」趙立握緊了拳頭傲天怒道。
  隨著趙立的現身,磷火之中道道被金人殘殺的人形一一展露了出來,其中不乏有著不足車輪高的孩童。整個楚州府內一下子顯出千千萬萬個遊魂身形……
  
  第247章:臨行送別
  
  陳夢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遊魂,遊魂是不同於鬼魅的。遊魂可以不分白晝出沒在人世間,但是卻沒有了魂魄進不了六道輪迴飽受游離之苦。可如此龐大數量的死人被巫師下了將頭成了遊魂,實在是叫人膽戰心寒……
  上官嫣然欠身施禮道:「小女子不才,常在幼年時聽聞家父提起將軍的威名。都說將軍是不喜聲色財利,能與士卒同甘共苦。每次作戰總是衝在前邊,對臨陣退卻的人嚴懲不貸,軍紀嚴明愛民如子。靖康初年,金兵大舉南侵。將軍因屢立戰功,被任為武衛都虞候。建炎三年金兵攻徐州,知州王復率軍民拒守就是由將軍你親自督戰。將軍身中六箭但越戰越勇,城陷以後王復全家死於戰亂。將軍堅持與金人巷戰肉搏,還不幸被金兵打昏,甦醒後殺死看守,進城找到王復的屍體,用手挖土將其掩埋。之後將軍又發動鄉民,計議收復徐州。金兵撤退時將軍率殘兵中途襲擊,斷金兵歸路並奪取大量舟船金帛趁機收復徐州。南宋朝廷聞報後,授將軍為忠翊郎,代理州事後又升任右武大夫、忠州刺史。將軍的豐功偉績讓小女子敬佩不已,將軍你一直是百姓口中的大英雄啊!」
  趙立淡淡身形頹然道:「往事已不堪回首,完顏昌率兵來侵我楚州府。我被封為楚州府守將兵不過三千,糧不足一庫。完顏昌金戈鐵馬有著數萬之眾,兵強馬壯意欲一舉攻下楚州府。我命全州將士和百姓男丁上了城頭用長矛勾挑登城之金兵跌入房木火海中,堅守了七日七夜城中兵士死傷大半糧倉米粟消耗幾戶殆盡。那完顏昌終於是無功而返,楚州府算是勉強給保住了。」
  陳夢生眼望這密密層層的遊魂,長歎了口氣問道:「將軍神勇竟然以少勝多打退了金國來犯,保全了楚州府確實是功高千秋啊!」
  趙立淒慘的大笑道:「哈哈哈,什麼功高千秋啊!判官你看看這些遊魂,他們大多是楚州府的普通百姓。那完顏昌退兵後賊心不死連同了金兀朮合軍十萬餘人捲土重來,再襲楚州府這些人都是被屈死的冤魂啊……」
  「報……,將軍外城急報!完顏昌已經匯合了金兀朮殘部正集結於城外三十里外,欲向我楚州府發起進攻。」傳令兵心急火燎的向正在敷藥的趙立稟報著金人再度來襲的厄耗。
  趙立在城牆上與完顏昌對戰之時,被金兵利箭射穿了雙頰身上各處還有著七八道箭傷,好不容易能開口說話了就聽到完顏昌聯合了金兀朮駐兵城外的消息。喝退了隨軍郎中翻身起來看著桌子上的地圖,楚州府外城守了七日七夜早已經千瘡百孔了。看著地圖趙立的眉頭愁成了一個川字,楚州府是大宋對金國的一道南北屏障若是楚州府有失,那金人就可以長驅直入。大宋江山岌岌可危,大宋百姓又將生靈塗炭了……
  那金兀朮是被岳飛打敗了,正懷著滿腔的積怨北歸。恰恰是遇上了金太祖完顏旻叔父盈哥之子完顏昌,兩個都是吃了敗仗這一肚子的火就對準了楚州府。完顏昌當時是奉金太宗完顏晟的命令,為六部路都統率十萬金兵攻打大宋,後來因戰功彪炳被封為元帥左監軍轉戰於山東和淮南地區。整個山東被打下來了,沒想到會讓一個趙立帶著幾千人給打敗了。完顏昌是窩火到家了,恨不能是生吃活吞了趙立。
  金兀朮到了楚州府城外三十里地外安營紮寨,騎著快馬和完顏昌遠遠巡視了楚州府。大笑著說道:「撻懶,如此小城竟然能把你給打敗了?」
  完顏昌被金兀朮的話差點是沒噎死,可嘴上又不能反辯那金兀朮乃是大金國開國名臣。也是太祖完顏阿骨打第四子女真名叫完顏宗弼,攻打山東時金兀朮擊敗宋軍數萬,連克青州、臨朐等城,是金國東路軍的主帥。完顏昌隱忍著說道:「那楚州府的守將趙立著實了得,楚州府城不足百里,兵不過數千可偏偏是趙立小兒使計拆房取木火燒我大金兵將。故而被他撐了七天七夜,我軍傷亡慘重不得不退兵!」金兀朮捋鬚不言,臉上露出了凜凜殺氣……
  趙立在楚州府中叫來了軍需官問道:「城中兵士還剩多少?糧倉餘糧又有幾何?」
  軍需官惶恐的答道:「回稟大將軍楚州府現在所剩的兵士不足兩千,城中百姓約有三萬餘人。糧倉米粟將盡,連皇上賞賜將軍的五百石白面在內,不足維持一個月的城中口糧。」
  趙立聽罷不動聲色的說道:「你且先下去吧,傳副將方子籌進來議事。」
  方子籌字少秉,要比趙立還要大上兩歲今年三十九了,是土生土長的楚州府人氏。作戰勇猛用計如神,是個不可多得良將。方子籌進屋愁眉不語,指著趙立面前的地圖輕劃了幾下。趙立苦笑道:「唉,少秉之計我也早已經想過了。帶兵突圍求援恐怕是白白送了將士的性命啊,金兀朮他為人陰冷凶殘果斷堅毅,絕不像是撻懶那麼好對付的。楚州府地理之重要,金人一定會傾心竭力攻佔。過了楚州府往南便是大宋江浙之地,一馬平川再無關隘險地可守了。韓世忠元帥在太原戰事吃緊,岳將軍帶著岳家軍又去增援韓元帥去了。朝廷已經也是無兵可派了只能是求助江浙各地知府派兵來援了,楚州府只要是能盡量拖住金人南下攻宋,才能讓韓元帥殺退西路金軍啊。」
  方子籌歎道:「楚州府不過彈丸之地想要拖住十萬金兵鐵騎實在是如螳臂當車一般,最為艱難的是城中糧草已經是快要用盡,大將軍不作突圍求增之舉我們只能是被困死這裡了。」
  趙立用手揉了揉眼眉道:「我雖說是臨危授命被封為楚州府守將,但是我不會去拿將士們的性命去冒險的。若是天不佑我唯有一死以報皇恩了,少秉不如你帶著百姓將士往南而去吧。」
  「哈哈,大將軍都不走我這副將當然只會陪君共舞了啊。倒不如是派出軍中勇士先往南探探路,要是南路未被金人封堵就將百姓放出逃生吧。」方子籌已經是做好了於楚州府共存亡之心,坦然笑著說道。
  當夜,趙立和方子籌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對著楚州府的全體兵士和百姓大聲說道:「金人捲土之勢浩大,如今我需要五個勇士出城往南為城中百姓探尋生路。此次探尋非同小可,關係到城中三萬民眾的生死,有誰願意去的賞銀百兩。」趙立在初春的寒風中猶如一尊巨靈神。
  在城下是萬人屏息鴉雀無聲,突然間傳來了一人的大喝聲:「楚州府左軍校尉章煒願意前往!大宋被金人欺負了這麼多年,末將家人皆在江浙,楚州府有失那他們就完了。大將軍我不要銀子,七尺男兒漢有所為有所不為。是爺們的就給我站出來,要是南路可行那城中百姓就有救了,若是被金人所圍那這麼就一起痛殺金狗!」人群中閃出一員彪形大漢上前傲立於人前。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歷經了七日七夜鏖戰的將士被章煒這麼一說又激起了那股子血性。
  「大將軍,我也願意前往。」
  「我也去。」
  「算我一個。」……
  城下的兵士們一個個的出列,有得身上還帶著傷。但是他們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視死如歸的霸氣,沒有人知道他們還能不能看見明日初生的太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會歷經什麼磨難。從楚州府一路往南走三十里就可以到達渡頭,由渡頭沿水路就可以到達江浙,到了江浙就有了一線生路……
  趙立在城頭上看著自己的兵士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列,到最後竟然達到了上千人。趙立這個從來沒有被傷痛打哭的鐵漢子,這時候眼淚是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無聲的滑落。抽出長劍用在沙場上最高的禮儀擊劍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一首戰國高漸離為荊軻送別的《易水歌》,現在由趙立唱起是異常的悲壯,城下兵士們都紛紛抽出刀劍,用手指彈擊著劍脊一同高聲合唱。蒼涼的歌聲匯成了洪流響徹雲霄,軍中的士氣如虹即便是知道自己將去赴死,人生慷慨激昂又能有幾遭?
  入夜三更之後,楚州府內一片寂靜。幾萬人看著被選出來五個勇士身負水靠,懷揣求增助援的書信一個個挺立在蒼茫的墨色中。趙立親自給勇士們倒上了餞行酒以壯行色,此時軍需官手中托盤裡的銀子是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了。五個人誰都沒有去看一眼,喝完酒瓦碗摔成了八瓣。趙立對著五人單腿跪地道:「趙立深受皇恩誓與楚州府共存亡,南下尋路求援之事就全拜託諸位了。大宋有你們就不會亡國!我在城中等著你們凱旋歸來!」
  五個人也是被趙立深深而感,跪於地上磕頭領命。楚州府左軍校尉章煒跪道:「我們此去不論是生是死都能有個痛快了,大將軍守在楚州府卻要比我們艱難的多,還請大將軍多多保重。我們若是能僥倖尋到南路定會發煙火為號讓百姓們逃生,若是我們不幸遇難了,我們也會在九泉之下護佑楚州府不被金人所破!」
  趙立起身對著眾人道:「兄弟們,一路好走!方子籌何在,開側門送勇士們出去!」楚州府副將方子籌手握成拳,用力的揮了揮。守門的兵士打開側門,一路目送著五個勇士出城消失在夜幕之中遠去……
  
  第248章:風雨欲來
  
  楚州府的夜竟然是那麼的漫長,守將趙立已經是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抬頭南望了。天如重墨黑的讓人發愁,在趙立身後站著有副將方子籌和數十個楚州府兵士。方子籌看了看天色道:「大將軍,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不如這裡有我們來盯著。大將軍你回府去休息一會吧。」
  趙立搖了搖頭道:「少秉啊,我雖說不是楚州府人氏。可是覆盆之下,安有完卵。城下面有著三萬多雙眼睛正在看著我們呢,楚州府失不得啊!大宋的門戶現在就在你我二人之手裡啊,你讓我如何能去休息啊。此地如今已經是金人南下唯一的絆腳石了,金人若要繞過楚州府勢必會怕腹背受敵。楚州府絕不能失,要不然我們真的就沒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方子籌苦笑道:「大將軍憂國憂民為草堂百姓尋求生路,可是臨安城中現在卻是夜夜笙歌。唉!居廟堂之君不為咱們大宋子民設想,就算是我與大將軍肝腦塗地又有什麼用呢!」
  趙立聞言大怒道:「我保的是大宋江山,只求能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至於廟堂之君如何作想,我才不去多管呢!靖康之恥才過了四年,金人耀武揚威的大肆犯我中原。此為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將軍不必激動,是我失言了。秦檜那個奸臣花銀子賣命叛國投敵蒙蔽當今皇上,又是誰能管得了的事啊,岳飛將軍驍勇善戰還不是處處被他壓制啊。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小小守城將領啊,死了都沒有人會記得。」方子籌頹廢的看了看狂風中翻滾的濃濃烏雲,無可奈何的說道。
  趙立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城下的百姓道:「你錯了,有天地會記得!有城下的百姓會記得!大丈夫傲立於天地之間,有他們記得足矣!」方子籌讚許的點了點頭,順著趙立手指方向望去城下有著三萬多人,不少還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現在他們都在看著自己,自己的命是不值幾個錢,可是楚州府一破他們就成了刀下之鬼了。只求上蒼憐憫楚州府左軍校尉章煒他們一行人能找到南下之路,讓城中百姓免除磨難吧!城頭上趙立和方子籌許久無言,盯著那片黝黑的南方。
《冥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