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不說遠的,就說我們學校,我們學校以前是日本鬼子做細菌實驗的地方,當時啊,抓了很多健壯的男人和小孩去做實驗,只要從那經過,就都能聽見有人慘叫的聲音,但凡被抓進去了的人,就沒有能活著出來的,後來日本鬼子打了敗仗逃了回去,那實驗樓還在,當時就有人進去清理,那真的可怕,黑壓壓的一棟樓裡清理出一百多具大人小孩的屍體,要麼是感染上細菌死的,要麼就是那些被那些鬼子臨走前殺死的。
那些亡魂,有些怨氣輕一點的,就投胎轉世去了,但還有怨氣極重的,那塊地方徘徊,當初把學校建在那裡,就是想用學生的陽氣鎮壓住這些陰氣,石蓮洞的學生少,後來又在狀元洞上建尼姑庵,這也能保住陽氣一般的學生不受影響,但你身體裡又有兩個陰魂,不僅能看見他們,而且還會吸引那些東西,如果有狀元爺護著你,你就會安全一點。
「那這麼說的話,奶奶你就是同意去挖狀元爺的屍骨嗎?」我問奶奶。
「不管怎麼說,他找到了你,也是緣分,我們能幫就幫,今晚我們就把狀元爺的屍骨挖出來,再好好的埋葬,但是鬼魂一般都是為了自己為達到的夙願而存在,如果夙願圓滿了,就會趕去投胎轉世,反正你也別對狀元爺說的話報多大的信任,現在只要他不害你,就要滿足。」
我點頭答應奶奶,奶奶說挖人屍骨是本是對死者的大不敬,白天挖屍簡直就是讓死者死不瞑目,晚上陰氣重,對死者傷害不大,加上我們學校明天就有學生來上學了,白天挖屍把孩子嚇著了就不好了,趁著今晚學校裡沒人,我們去給狀元爺風光厚葬。
這件事情,就被奶奶一手包辦了,從我媽死後開始,我便覺得奶奶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厲害又神秘,似乎什麼事情都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能替我解決一般。
下午我無聊的在廳堂裡把橡皮筋拴在兩個椅子上玩跳皮筋,奶奶和我爸從外面買回來幾大袋花花綠綠的紙,奶奶對我說這些都是給狀元爺的陪葬品,說這死人就和我們結婚一樣,結婚要風風光光,死人的排場也要風風光光,狀元爺生前死的憋屈,現在,我們能補回來一點是一點,算是對他的補償。
我一直以為奶奶頂多就是把柳元宗的屍體挖出來,再然後找個地方埋了,沒想到奶奶的還花心思去給柳元宗買這麼多紙錢元寶之類的東西。奶奶的善舉感染到我,就算是奶奶知道柳元宗很有可能在我們替他做好事情後立即離開,但是還願意花錢給柳元宗班排場葬,奶奶慈善的影子在我心裡立即就高大了起來。
這件事情,我並沒有告訴梅玲她們,一是奶奶不讓說,二是也怕梅玲害怕,奶奶從我和她說這件事情之後就一直在忙,把東西提前送去了石蓮洞,晚上十一點左右的時候,奶奶叫我爸騎著輛大自行車,前面坐著我,後面載著奶奶去我們學校,好在我和奶奶都不重,我爸載著我們兩個人也能飛快的騎。
一路上,奶奶叫我別說話,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說子時的時候,那些鬼東西都開始出來活動,就像我們人每天早上太陽出來就起床一般,現在我還不能接受這麼多的凶神惡鬼,怕嚇壞我,也怕我招惹到不好對付的角色,所以也勸誡我以後過了十二點就不要出門,那個時候,外面可是熱鬧的很。
石蓮洞到了之後,奶奶叫我爸抱我進狀元洞裡,並把他們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看見柳元宗有靈牌在這,忽然覺的很好奇,問這靈牌是誰放在這裡的?
我搖頭說不知道,聽白梅鳳說這靈牌他上學的時候就在這裡了,或許是後來的人紀念柳元宗而隨便做了一塊也說不定。
奶奶也沒有多問,只聽見一聲火柴劃出火苗兒的響聲,接著就是奶奶嘴裡念叨的聲音,具體念得是什麼我記不太清楚,反正大意就是要這周圍的牛鬼蛇神都走開,我們要為狀元爺辦一場風光的葬禮,說完後摘下蒙住我眼睛的布,問我是我哪看見的狀元爺?
四週一片烏黑黑的,只有我爸和奶奶手裡的手電筒的光在這狀元洞裡特別的顯眼,洞的周圍已經擺好了好幾個紮好的紙人紙馬,還有很多元寶金錢房屋,我看了看柳元宗的靈牌,指了下靈牌前面的土地,說就是在這裡。
我爸跟我確定了一遍是這塊地方後,扛著起把鋤頭就往我指的地方挖,奶奶開始在洞前的東西南北幾個方向燒紙,點香,說是給其他遊魂野鬼的,我覺的好奇,問奶奶她也能看見鬼嗎?奶奶搖了搖頭,說看不見。
這我就更奇怪了:「那奶奶你是怎麼確定他們走了或者來了呢?」
奶奶指了指她的腦袋,但卻故意不告訴我原因。
我爸挖了快半個小時,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深坑,這柳元宗都死了千年了,骨頭都腐爛沒了,還怎麼找到他的屍骨在哪裡,只見奶奶也不急,從她帶來的兜裡掏出了一把香灰,均勻的灑在被我爸挖的坑裡,頓時,鋪了灰的地面上陸續浮現出來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奶奶說這白色的粉末就是狀元爺的骨灰,只要把這些腐化的骨灰收起來,再重新安葬就行了。
這倒是簡單,我接過奶奶遞給我的一個大玻璃罐子,按照奶奶說的,我一邊哭一邊用手去抓地上白白的骨灰。奶奶看著我一把把抓著地上的這些骨灰,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良善,你吃橘子嗎?」
我不知所然的看了一眼奶奶,奶奶伸手從供桌上拿了個橘子下來,剝好後從我罐子裡拿了點骨灰撒在橘子上:「良善吃了它。」
雖然我並不怎麼怕柳元宗了,可是把柳元宗的骨灰吞下去的勇氣,確實沒用,奶奶之前叫我吃施緣的魂魄,現在又叫我吃這骨灰,我不知道奶奶拿來這麼多的奇怪想法,於是搖了搖頭,對奶奶說我不想吃。
第三章大白臉
十年前,我媽患上一場大病,這病很稀奇,據說在懷我的時候受了驚導致的,怕光、懼狗叫喚,常年身軟如泥,又說胡話,家裡的人怕染上晦氣,單獨的把我媽移住在後院的偏房裡,並且還在後院的門上吊了一把閃著光亮的大銅鎖。除了奶奶每天進去送飯倒水,一般都不讓家人進去的,一年到頭,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隨著我爸去給我媽拜個年,隔著床上烏黑的棉帳子,我連我媽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偶爾的時候,只能看見我媽露出帳子外的一隻蒼白枯瘦的手,五節手指骨頭突兀,被一層皮緊繃著,像極了長了五個指頭的大鷹爪。
我媽病久了,漸漸的,鎮子上上了點年紀的老人就在傳我媽是中了邪氣,需要找高人看看,說六七十年前,我太爺爺在我家後院的井裡吊死過一個年輕的尼姑,那個尼姑死後,竟然在一夜間把我太爺爺三個最喜愛的姨太都害死了,厲害的很,這件事情,當時在我們白柳鎮裡傳得沸沸揚揚,誰都知道。
他們說的那口井我是知道的,就在我媽房門西南前一點的位置,黑乎乎的井沿常年長滿青苔。
家裡人是不理會鎮上這些謠言的,但是我卻把這些話聽在耳裡記在了心裡,它就像是長了百腳的蜈蚣,時不時的在我心上纏來攪去,老想著是不是真的有個尼姑死在了我家後院的井裡?很怕,又非常去後院探究探究。
六月天,女娃娃的臉,天氣說變就變,原來還好好掛在鎮西邊古樟樹上的太陽,刮了幾陣大風後忽然不見了蹤影,大概是要下雨,現在正是農忙季節,陰了天,家裡的大人急匆匆的去將屋外暴曬的稻子收回來,就把我留在了家裡看家。
這正是個好機會。
我家的房子還是太爺爺那代流下來的,典型的江南三進式宅院,前設有前院,中間過了橫向偏房,就是天井,隨後是大廳、正房,與書房、再後是後院。後院與我們前房用圍牆隔開了,牆上安了一扇估約三尺來寬的小門供人出入的,但是的的的的但開門的鑰匙在奶奶這。
我搬了個凳子墊腳,卻也只比圍牆高了半個多點腦袋,雙手扳在圍牆上,使不上力氣,只能探著雙眼睛,看見後院瘋長到有我人頭來高的青青雜草,把那口井給遮蓋住了大半。我媽的房門就算是在白天也是關住的,幾條已經閉合了花朵的喇叭花籐在悶熱空氣的烘烤下,萎靡的吊掛在我媽房間黑乎乎的窗戶上。
我又掙扎的往牆上蹭了蹭,還是上不去,卻又不敢問奶奶鑰匙,空氣異常悶熱,連院裡平日慼慼切切叫個不停的蟋蟀都失了聲音,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眼睛流在我的臉上,很不舒服,抬手擦,可是就這麼一個抬手,眼角無意瞟到離我媽房門不遠的那口井的位置,猛然發現一個光頭白臉的女人正坐在破爛的井沿上盯著我看,目光歹毒!
從沒見過這麼歹毒的眼神!心尖驚得猛然一顫,嚇得十根手指緊緊的扣在了圍牆上的碎瓦上不敢動彈一絲,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坐在井沿上的光頭女人看!
那女人沒穿一件衣服,腰細胸圓,渾身雪白,長得還倒是好看,小嘴柳眉,可是光滑的腦袋上一絲頭髮也沒有……。
她、她,她是不是就是那個……!我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幻覺。
「良善!——你把大門關了幹嘛呢?」
屋裡傳來秀雲姐開門進屋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所思所想,心裡一慌,秀雲姐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可就是秀雲姐的這麼一聲喊後,井沿上忽然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光頭女人。
慌忙想從凳子上爬下來,但秀雲姐從屋裡已經瞅見了我踩在凳子上的樣子,兩道漂亮的柳葉眉兒皺起來:「良善,你怎麼攀起圍牆來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被奶奶看見的話,可又要罰你不准吃飯?!」
秀雲姐很生氣,將我從凳子上拉下來,問我怎麼回事?
我看著秀雲姐氣紅了的臉蛋兒,有些不敢告訴她我在院子裡看見一個光頭女人的事情。秀雲姐她是我堂哥未過門的媳婦,她和堂哥都還在娘胎裡的時候,就已經訂了娃娃親,從小都是在我家長大,今年剛滿二十歲,桃腮杏眼,天生的一個美人胚子,不過平時性子羞澀膽小,遇人害羞,見了蛇鼠都害怕。
「秀雲姐,我就是想看看我媽,我想她了。」
秀雲姐聽我這麼說,臉上的神情放輕鬆了下來,安慰性的揉了揉我的肩,叫我趕緊的回屋,今晚她給我做肉餅子吃。
我搬著凳子回屋,秀雲姐走在我身後,我心裡總是放不下剛才在後院裡看見的那個光頭女人,而且越來越擔心,我媽還在院子裡,那個光頭女人,會不會去害我媽?
「秀雲姐,你有沒有聽鎮子裡人說過我們家後院那口井裡有女鬼的事情?」
秀雲姐身體忽然一怔,好一會才低下頭來有些責怪的對我說:「良善,你怎麼忽然說起這件事情來,奶奶聽見了又要打你屁股。」
「鎮子裡的人都在議論我媽,我很想知道我媽生病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一樣,被邪氣纏上了,所以我媽才會病這麼久?。」
我纏秀雲姐不停的問,秀雲姐熬不過我,將我拉到她腿邊:「那良善,要是我告訴你的話,你可不要怕?!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們都在家裡住了這麼久了,不是也沒發生什麼壞事情嗎?!」
我點了點頭,說不怕。秀雲姐這才開始告訴我說我太爺爺白清華,六七十年前,還是鎮裡大戶人家的老爺,三十冒頭的年紀,娶了三房的姨太,本來幾個妻妾圍在身旁已經夠快活了,可不知道怎麼回事,白清華竟然又看上了鎮西頭娘娘廟裡的一個叫做施緣的尼姑,那施緣據說長的很漂亮,雖然剃光了頭髮,穿著素袍,可是皮膚白皙的就跟冬天裡的雪一般,細膩光滑,尤為那雙眼睛,溫柔清靜,就算是姑娘家看了她一眼都心驚肉跳的。
可雖說這施緣是尼姑,可並非正派,咱白柳鎮裡但凡是有男人提出與她睡覺的請求,她一律不拒絕,哪怕是對方全身長滿癩子,哪怕是窮的連飯都吃不起的叫花子,她都默許。就算如此,鎮子上的男人都喜歡她,從未對她有過偏見,上香敬佛,舉辦廟會,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慇勤隆重,而白清華為了展現他對施緣的喜歡,賣田賣商舖,花了大錢捐給寺廟重建,要施緣做他的四姨太。
可沒想到的是施緣死活也不肯同意,說她一心向佛門,沒有佛祖的庇佑,她就會死不超生。當時白清華是個接受了點洋味的文化人,哪還真信什麼鬼神,見施緣再三推脫,二話不說派家丁將施緣綁到家裡強行迎娶。結婚那天,家裡的下人還看見施緣在家裡的佛堂拜佛痛哭,完後把一個個的佛像砸碎,白清華認為施緣鬧點脾氣是正常的,也並沒有追究此事。但誰也沒想到,就在晚上洞房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深更半夜只聽見新房裡裡傳來女人的哀嚎聲,緊接著家裡守夜的下人就看見白清華用馬鞭勒著光禿著身子的施緣,從新房裡嚎叫著跑進了後院,將井繩繞在施緣的脖子裡,把她整個身體懸空掛在了井中,被活活的吊死在了井裡。
誰也不知道當天晚上白清華為什麼這麼急著要把施緣給殺了,白清華也不許任何人提起,之後,家裡出現了鬧鬼的傳聞,說是幾個姨太太在晚上出來納涼,看見後院的井沿上坐著一個光頭的女人,那個女人的眼神在月光在照耀下格外的引渡,嚇得那幾個姨太太趕緊的回房壓驚,可是第二天早上一直都沒見姨太太們起床,東西廂房門一開,只看見幾個姨太太們一個個呈蛤蟆狀趴在地上,似乎想往外爬,身體冰涼冰涼的,眼球爆出來的跟倆雞蛋一樣,像是被什麼東西活活嚇死的。
《鎖骨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