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大師兄睜著大眼說瞎話,我什麼時候告訴他師傅會厭勝了?
  我正要反駁,師傅卻瞥了我一眼,用眼神制止了我,我只好閉嘴。
  師傅說:「你們倆起來吧。」
  大師兄搖搖頭:「師傅不答應俺倆,俺倆就不起來。」
  師傅說:「厭勝,我會。不過我沒有教過老三,他就是給我打打下手,連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二師兄撇了撇嘴,顯然是不信。
  師傅又說:「你們倆放心,我要是教的話,就都教,不教的話,就一個也不教。」
  大師兄和二師兄面面相覷,二師兄說:「師傅,那您到底是教還是不教?」
  師傅說:「你們真想學?」
  大師兄和二師兄異口同聲地說:「想!」
  「這種本事太下作,學了不好。」師傅說:「用多了,會不得好死。」
  大師兄說:「師傅放心,我們學了也不會經常拿來害人。」
  二師兄說:「魯班也會,沒見不得好死;師傅也會,還用了,不還好好在這兒說話呢?」
  二師兄就這德行,說話難聽,常常能噎死人。
  師傅被他噎的發了半天愣,然後才說:「你們先講講學這個幹什麼?」
  大師兄說:「把祖師爺的全掛子本事學到手,才算是真正的匠人,不丟份兒。」
  二師兄說:「誰欺負我,我就用這兌他!」
  大師兄虛,二師兄狠。
  師傅看了看我,說:「老三,你呢?」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學。」
  大師兄和二師兄一起扭過頭來拿眼瞪我,我也不搭理他們。
  我聽了師傅講的往事,師祖爺精通厭勝,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自己憋死在棺材裡,媳婦病死在床上,女兒難產丟了命——這本事有什麼好的?誰愛學誰學去!
  「你們倆起來吧。」師傅若有所思地說:「我教,教你們三個,老三也要學!我說了,要教的話,都教,一個也不偏心,對誰都不藏私。」
  我張了張嘴,想拒絕,師傅一句話把我堵了回來:「要是非不學的話,也行,別認我這個師傅了。」
  「哎呀我的好師傅!」大師兄從地上一下子彈了起來,興奮地滿臉紅光:「師傅您老人家累了吧?餓了吧?走走走,咱趕緊回去吃飯歇會兒。」
  二師兄慢慢地站起身,也很高興,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站在那裡,嘴裡像是含著黃連吐不出來一樣苦,師傅的話不容置疑,他要教我們厭勝,我不想學,他還非要我學,如果我堅持不學的話,就得捲鋪蓋滾蛋。
  我給師傅當學徒當了這麼多年,夯地、打基、壘牆、圈梁、結頂、貼磚、刷灰、磨地的建築本事,連帶著鋸、刨、刮、削、釘、插、拼、裝、粘、漆的木工本事,差不多全都學會了,捲鋪蓋滾蛋也餓不死,但是嬌嬌可就不歸我了。
  以前,我是看見嬌嬌的人了,心裡頭就熱乎,自從昨天夜裡師傅說要把嬌嬌許給我以後,我連動動念想都熱乎,渾身熱乎,再也捨不掉了。
  回去的路上,大師兄因為興奮,話顯得特別多,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
  我和二師兄都很沉默,我沒心情,他話少。
  師傅不停地抽煙,噴雲吐霧,敷衍著大師兄。
  突然間,二師兄問了一句話:「師傅,你那裡有什麼書沒有?」
  「書?」師傅笑了:「下苦力的,又不是考大學的,要書幹什麼?你見我什麼時候看過書?」
  「不是普通的書。」二師兄說:「是寫厭勝術的書。」
  大師兄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師傅。
  師傅收了笑:「以前有,你師祖爺傳下來的,我燒了。」
  二師兄皺了皺眉:「為什麼要把師祖爺留的書給燒了?」
  「留著是禍害。」師傅說:「你師祖爺因為它,家破人亡,有空我給你們講講。」
  這下,大家都不吭聲了。
  我也終於理解師傅為什麼會答應要教大師兄、二師兄木工厭勝術了,因為師傅知道,只要自己一天不答應他們,他們就會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
  師傅不能跟他們翻臉。
  或者說不敢,大師兄壞點子太多,二師兄太陰狠,師傅自己無所謂,他還有個女兒呢。
  我也明白了師傅為什麼非要教我,教了我,嬌嬌就安全了。
  只是我的胸口,越來越悶,心裡頭,也越發沉重起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大師兄的話又多了起來,不停地問師傅在那胖子臥室的牆裡頭弄了什麼東西,師傅讓我說,我便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嬌嬌聽了,瞪著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說:「天啊,往牆裡頭埋那東西是要幹什麼?」
  「這就是木工厭勝術中的一個法子,還有好多,都是魯班祖師爺留下來的……」大師兄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嬌嬌總算是明白了個大概,說:「以前聽人家講,好多屋子鬧鬼,有的半夜裡能聽見腳步聲,有的能聽見天花板上有彈珠的蹦躂聲,有的還能聽見喘氣聲,原來都是木工厭勝在作怪?」
  「不止這些呢!」大師兄越發賣弄:「有時候你睡到半夜起來,還能看見屋子裡忽的飄過一個人影,還有人站在你床頭,吐著舌頭,倆眼流血!」
  「呀!」嬌嬌臉色一白:「大晚上的,你別嚇唬人。」
《失落的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