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到了祠堂以後,柳發昌看見算命先生和匠頭都是一臉沉重的表情,就好像是哀悼柳發昌痛失雙親一樣,柳發昌心裡打鼓,戰戰兢兢的問:「兩位師傅,怎麼了?」
  大台柱歎一口氣,說:「你看看這供桌吧。」
  大台柱指了指擺放柳發昌列祖列宗牌位的供桌。
  柳發昌看了看那供桌,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兒,詫異道:「這,這供桌怎麼了?」
  大台柱提醒道:「看看桌子腿兒。」
  柳發昌蹲下身子,仔細一看那供桌的腿,發現不對了——供桌的腿像是被人才鋸過!
  柳發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誰把供桌的桌子腿兒給鋸了一截?」
  匠頭默默地遞給柳發昌一柄尺子,說:「東家,這是丁蘭尺,專門用在測量陰宅、祠堂、供桌的建造設計……您還是自己量量這供桌的尺寸吧。」
  柳發昌對丁蘭尺也知道些門道,狐疑地接過了尺子,開始量供桌,結果量到底,他的臉白了——供桌的高度,幾尺子量下來,對準的刻度,不偏不倚,竟是個「死」字!
  柳發昌一下子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渾身都抖起來了!
  在那個宗法觀念還特別深入人心的時代,特別是對於豪門大戶來說,祠堂裡的任何東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那是整個家族的信仰和尊嚴所在,也是整個家族興旺衰敗的關鍵!
  這倒好,供桌讓人給鋸了不說,連尺寸都改到死字兒上了!這是成心要斷一家人的活路啊!
  「我,我,我……」柳發昌一連喊了幾個「我」,最終狂吼一聲:「我去找文彥萊那狗娘養的拚命!」
  大台柱沒有攔,這差不多等於說是挖了人家的祖墳了,再不讓發洩發洩,非憋死不可!
  而且大台柱有恃無恐,柳發昌去跟文彥萊吵,肯定是兩人互相指責,互相叫罵,到最後,誰也講不出個道理來。
  柳發昌發了瘋似的跑到文家,門房一看柳老爺今天的臉色不對啊,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柳發昌就躥進院子裡,「嗷」的一聲就罵開了:「文彥萊,你娘了個XX的給老子滾出來!」
  文彥萊聽見有人跑到自己家裡問候自己老母親了,都有些懵了,再一聽,是柳發昌的聲音,那個氣啊,完全是不打一處來,也從屋裡衝了出來:「柳發昌老狗,你娘的你是吃屎了吧!你嚎什麼喪!」
  「我嚎你全家的喪!」柳發昌看見文彥萊出現,一個惡狗撲食,就衝了上去,完全一副要掐死文彥萊的勢頭,文家的家人見勢不妙,趕緊拉住柳發昌,柳發昌其狀如瘋,喊道:「文彥萊,你買通我家的匠人,幹些缺德的事情,也不怕生孫子沒屁眼!」
  柳發昌還不算糊塗,知道文彥萊的兒子已經使用菊花很多年了,孫子還沒生出來,所以直接咒人家的孫子。
  文彥萊一聽柳發昌的話,知道事情敗露了,也發作出來了:「你還有臉說!柳發昌,我沒跟你算賬就夠你的了!你還惡人先告狀,找上門來了!我問你,我家的皮貨為什麼被土匪給劫了?我娘為什麼睡不著覺?頭疼心疼?」
  「你家皮貨被土匪劫了,關我屁事!」柳發昌聽得莫名其妙,回的歹毒無比:「你娘睡不著覺,那是想漢子了!你問我干毛!我又不是你爹!」
  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當著全家老小的面,辱及先人了,文彥萊也發了瘋,上前就要廝打。
  文家的下人們也不樂意了,老奶奶都被人家佔便宜了,能樂意嗎?
  大家一窩蜂把柳發昌給打了個半死!
  這時候,柳家的僕從們也全都趕來了,一看自家老爺被人按在地上都快打殘了,都紅了眼——於是文柳鎮上的兩大豪門,打了個天昏地暗,最後連地方警察都驚動了,過來統統抓回去,問是怎麼回事。
  結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文彥萊說是柳發昌先使陰招害自己,差點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劉狗剩可以作證!柳發昌說文彥萊是放屁,明明是他買通劉狗剩暗算柳家,差點讓柳家小少爺拉死在茅房裡……
  警察也被弄的頭大,總結來去,這關鍵人物是劉狗剩,抓到他,一切都明瞭,可惜,劉狗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柳發昌說劉狗剩是畏罪潛逃了,文彥萊說劉狗剩是被柳發昌殺人滅口了……
  警察沒辦法,兩家各打五十大板,都罰了點錢,勒令回去安安生生,不准再惹事!
  這兩人都鼻青臉腫地回家去了,彼此也結下了死仇!
  柳發昌找到大台柱和匠頭,非要他們想個法,咒死文彥萊不可,兩人假意推脫,柳發昌是徹底惱的眼紅了,又給了兩人許多錢,匠頭才做了個木偶,刻上文彥萊的生辰四柱以及姓名,大台柱胡亂燒了些紙,裝模作樣詛咒一番,然後交待柳發昌以後沒事了,就可以天天拿針扎那木偶了,扎哪兒,文彥萊就哪兒疼!扎壞了,就再做一個!扎不了多久,文彥萊就得駕鶴西去。柳發昌這才心滿意足,消停下來,當晚就朝木偶的心窩紮了幾十針。
  隨後,大台柱就告辭了,然後和他的「老娘」一起消失了——本來就是四處遊走的算命先生,走的合情合理。
  匠人們修好了柳家的宅子,得了工錢,也走了,匠頭還格外得到一筆厚賞。
  至於文彥萊,回家之後,第二天就燒了大台柱留下的符紙,到了晚上,終於盼星星,盼月亮的把「活神仙」又給盼回來了,這傢伙,可把大台柱給忙的,一會兒「貧道」,一會兒「在下」的,反覆化妝,來回串場子……
  大台柱一出現,文彥萊就痛哭流涕哭訴衷腸,說:「道長啊,那個劉狗剩做事兒不利索,被柳發昌那個狗才給當場捉住了!柳發昌那不要臉的東西還帶人打上門來了!您可一定要替弟子做主啊!」
  大台柱大吃一驚:「姓柳的居然如此猖狂?實在是欺人太甚了!看來貧道之前實在是太婦人之仁了,這樣吧,貧道教你一個法子,保管幫你出了這惡氣!」
  「道長快快說來!」
  「你去派人找些秸稈來,扎一個草人,綁在你院子裡最老的那棵樹上,在燒紙上寫下柳發昌的生辰四柱和姓名,塞進草人胸口,然後每天早上鞭打一百下,晚上再用沸水淋那草人的腦袋!壞了以後,就再扎新的草人,寫新的燒紙!貧道保管過不了多長時間,那柳發昌就渾身發麻,腦袋燒疼!用不了三年五載,肯定一命嗚呼!唉……這法子太過陰毒刻薄了,貧道傳授給你,又要損陰德了,折壽命了……以後要躲進深山,潛心修行,再不敢出紅塵招惹是非了。」
  文彥萊聽見這話,自然是又給了大台柱不少錢,然後千恩萬謝的把大台柱給送走了。
  這次,大台柱再沒留下什麼符菉,以後當然也不會再現身了……
  而文彥萊和柳發昌,都各自聽從大台柱的話,一個天天鞭打草人,沸水澆草人腦袋;一個天天扎木偶……彼此也很快知道對方在幹什麼,嫌隙是越積越深,好端端的兩戶大家,最終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真是厭勝術的威力,數年之後,文彥萊突發心疾而亡,柳發昌則得了一種怪病,渾身麻癢不止,最終發燒暴斃!
  而厭勝門,卻因為這一次局,騙了文、柳兩家數千塊大洋!足足夠整個堂口吃喝用度三年!
  這一起公案,也被厭勝門奉為經典案例,記錄在冊——《厭勝經》。

  第三十章 無有顧慮,無有恐怖

  我聽了師傅講這些事情,不寒而慄,這世上的人心,實在是太險惡了!也太醜陋了!
  我問師傅:「文彥萊和柳發昌都不得好死,唯獨厭勝門裡發了財,這公平嗎?難道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師傅冷笑:「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文彥萊和柳發昌為富不仁,不見得是好人,為了一己之私,聽一面話,就托道士、找匠頭、問算命先生,給人下厭,把人往死裡咒,算是好人嗎?」
《失落的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