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兩人僵持,任何一點兒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變成決斷勝負的關鍵,我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那一股氣在足尖飛速運行一遍,然後飛身而起,朝著地包天踹去。
我陳二蛋,苦修道經三載復兩年,學無所成,而後修魔,洗髓伐筋,方才成就氣感,脫胎換骨,這一腳,若是依舊踢不上,算我蠢笨。
我心中憋氣,一腳飛出,那地包天依舊甩手而來,卻被我給避開了,一腳揣在了他的屁股上。往常都是別人踹我的屁股,這一回踹到了別人的身上,我並沒有感覺到想像之中的柔軟,而是彷彿踢到了牆上一般,足背生疼。然而就是這一下,天平終於向麻衣老道這邊傾斜了,他將雙腳回縮到了胸口,一蹬,地包天整個人便直接朝著天空飛起,麻衣老頭並沒有追擊,而是就地一滾,拉著我朝楊小懶那兒跑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跑,一邊問道:「師父,這人沒有你厲害,我們跑什麼?」
麻衣老頭頭也不回,另一隻手便往懷裡一摸,接著朝著後方甩出了一張符菉,定住當場,然後大聲說道:「我們剛才翻找東西的時候,驚動了此間的鬼靈,那東西與我們糾纏,不過被我符菉嚇止,又另外想了辦法,附身其上,準備一網打盡。所以那個人已經不是地包天了,而是一個有年頭的老鬼——它的主體意識雖然已經消弭,但是修為仍在,不過僅憑著本能,也能夠將我們所有人都給料理了。」
我聽麻衣老頭說得慎重,心中不由得一陣發苦,說既然如此,那我們還能夠做些什麼呢?
說話間,麻衣老頭已經來到了自己女兒的身邊,從她的懷裡翻了一下,直接掏出了那個裝著剩餘五張符菉的符袋,挑出那張破地獄符,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口中默念了一邊,臉色突然一變,大聲喊道:「天啊,李道子這狗東西,竟然加了道法印記?」
他這邊剛剛一說完話,地包天便攜著一陣陰風撲來,麻衣老頭咬著牙,一腳將這個兇惡的傢伙給踹了回去,眼珠子一轉,然後瞧向了我,大聲喊道:「二蛋,這符菉,你會用?」
我跟老鬼學了三年道經,熟讀《太上三洞神卷》,當日一點兒修為都沒有,我便能夠驅動落幡神符,此刻我已經踏進了修行者的門檻裡面來,這符菉卻自然是用得的。見我點頭,麻衣老頭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就在抽身上前與那地包天搏鬥之前,他一咬牙,將這黃色的符袋直接塞進了我的懷裡,然後將那張破地獄符遞到了我的手上,大喊道:「你,趕緊將這符菉給用了,要不然,就得給我們幾個收屍了。」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麻衣老頭說得有些悲壯,畢竟這七老八十的傢伙回過身去,與一個中了邪的壯年漢子貼身相搏,實在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
我接過麻衣老頭兒塞過來的符袋,有些發愣,沒先到青衣老道竟然能夠在這符菉之上動了手腳,除了我之外,就算是號稱「邪符王」的麻衣老頭楊二丑,都用不上,而從來都是被人視若無物的我,在此時此刻,才是真正囊個掌控全場的人。心頭一瞬間湧起的那種快意,讓我幾乎想要和這對年齡差異極大的父女同歸於盡,然而下一刻,我終究還是感覺到了生命的可貴,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前,口中喝念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此言一出,我又能夠感覺到一股磅礡的力量,從那符紙上面流動到了我的身體裡,接著直接打了一個彎兒,又將我身體裡面的力量,抽取到了那符紙之上去。
若知書符窮、惹得鬼神驚。不知書符窮、惹得鬼神笑。
此咒文一經加持,立刻風雲變幻,正在跟麻衣老頭纏鬥的地包天臉上,突然露出了一股扭曲到了極點的憤怒,口中一陣狂吼,然後朝著我這邊奮力撲來。
他凶煞莫名,然而麻衣老頭卻是鐵了心地要將其攔住,這位爺雖然走火入魔之後,修為陡轉直下,但是爛船也有幾斤釘,鐵了心地攔截,中邪的地包天也還是衝不過來,然而就在我即將這破地獄符給用出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一個人動了,朝著我撲了過來。
若是往日,我或許就給逮了個正著,然而那符菉在手,我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間放大,身形微微一閃,避開了那人,接著口中如雷一般暴喝道:「……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急急如律令!」
辭令消解,那張符菉便飄於空中,微微一晃,便消弭於無形,然而在視線之外,肉眼所看不到的氣場之中,卻是驚濤駭浪,八方風起、四面雲動,巨大的動盪衝擊著在場中的所有人——轟!
我當時就感覺渾身一陣軟綿,直接癱軟到了地上。而就在我屁股落地的那一刻,瞧見剛才從後面衝過來的人,竟然是一直昏迷著的楊小懶——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此刻的楊小懶,一個踉蹌,竟然又倒在了地上,昏迷過去。
破地獄咒一出,場中一切陰物鬼魅皆化作一空,中邪的地包天也癱軟倒地,麻衣老道與之糾纏許久,自己也是汗出如漿,極為勉力,地包天一倒,他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喘了兩口粗氣之後,朝著我豎起了大拇指,讚揚道:「好孩子,幹得漂亮。」
他一臉的歡欣,渾然忘記了剛才一巴掌,打得我差一點就雙耳失聰的凶悍,我爬起身子來,走到他的旁邊,瞧見地包天又動了,嚇了一大跳,指著他大喊,而麻衣老頭則迅速地就地一滾,直接將地包天給控制住,然而被他壓在下面的地包天哇哇大叫,瞧那動靜,倒不似中邪的樣子。地包天回復了清醒,但是麻衣老道卻一點兒也不放鬆,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地包天的脖子上,緩聲說道:「破地獄咒,只能傷害到游離的厲鬼,而若是附在這體內,只有將其逼出來,方才能夠奏效啊……」
地包天剛剛恢復清醒,卻瞧見麻衣老頭往自己的脖子間比劃,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哎,楊老前輩,您別開玩笑,我沒事的……」
麻衣老頭那裡管這些,匕首的鋒刃上面已經開始見血了,地包天瞧見他動了真格的,立刻嚇尿了,大聲喊道:「別、別,邪符王,可別殺我啊,我家裡面還有一個半死人的老父親呢,膝下還有幾個娃兒,一大家子人都要養活呢。大不了,你的東西我不要了……啊,不,你不能,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這求饒和咒罵聲斷然而止,接著被那鮮血從氣管中噴射而出的「嗤嗤」聲代替,麻衣老頭若無其事地從地包天的脖子裡將匕首抽出來,瞧見旁邊目瞪口呆的我,沉聲解釋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為了大家的安全,我不能冒險。」
他這話兒剛剛一說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楊小懶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用一種極為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第四十三章黃雀在後
楊小懶這雙目凶光畢露,裡面充斥著慢慢的恨意,瞧見她這狀態,我便估計她跟之前的地包天一樣,估計也是中邪了。
凡事都有一個過程,楊小懶此刻並不是一下子就能夠變得無比厲害,而是只能夠停留到表面,唯有用那一雙宛如尖刀的眼神,來剮麻衣老頭和我。麻衣老頭剛剛殺完人,一身的殺氣,能夠鎮住很多生魂,然而他殺地包天,淡然無比,彷彿就跟出門買菜一般的輕鬆平淡,但是對於自家女兒,他卻沒有了那種「有殺錯、不放過」的磅礡氣勢,臉上一陣發冷,開始掏起懷裡的各種物件起來。
他的心情複雜之極,反倒是給了楊小懶一點兒機會,我瞧見地上的那個漂亮少女一骨碌地爬起來,一聲厲叫,竟然朝著我這邊撲來。
剛才的破地獄符,雖然動到深處,靜寂無聲,然而到底還是將此間最猖狂的鬼氣給鎮壓封鎖住了,這對於此間鬼物來說,是最大的威脅,誰知道這符袋裡面,還有沒有又一張相同的符菉?然而她這麼一動,我卻趕忙將符袋收入懷中,忙不迭地退後而去,而旁邊的麻衣老頭也反應過來了,與我錯身而過,一把將楊小懶給抓緊,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後不過楊小懶瘋狂的掙扎,直接將中指咬破,在其額頭之上,畫了一個古里古怪的符文來。
這符文有點兒像那小孩子的胡亂塗鴉,然而卻代表著麻衣老頭畢生的精血修為和經驗,楊小懶稍微一掙扎,接著雙腳又是一軟,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我知道楊小懶這是中了邪,心中暗爽,然而表面上卻裝出十二分的焦急模樣,大聲喊道:「師父,小師姐她到底怎麼了?」
麻衣老頭一臉嚴肅地將楊小懶身子給放平了,沉聲說道:「那髒東西,並沒有除乾淨,反而是進入了小懶的身體裡面,試圖搶奪控制權。不過小懶自小與我學道,又豈是那麼容易就範的?我暫且用中指血將其封住,出了此間後,再想辦法就是了。對了,大個兒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進來?」
麻衣老頭問起,我這才將我們兩個墜入那打轉兒的迷魂梯之事完整說明,他點了點頭,讚揚我道:「這麼說起來,你倒是個機靈的好孩子。」
我把手上的屍液抹在地上,然後瞧了裡間一眼,然後問麻衣老頭:「師父,東西你找到了麼?我們要不要再進去找一下?」麻衣老頭沉吟了一番,四處一望,然後說道:「東西倒是找到了,不用剛才匆忙,瞧見裡面好東西倒也還是蠻多的,只是來不及整理,你照顧好你小師姐,我再回去看一看……」
裡間的誘惑貌似有些大,即便是這會兒如此詭異,他也還是忍不住再返回去,我走到楊小懶的身旁,低頭看了一下這個額頭上畫著古怪血痕的少女,居高臨下,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安慰。
任你刁蠻任性,這個時候,還不是要求你二蛋哥?
看了一會兒,我又瞧向了旁邊還在嘩嘩流血的地包天,心中又不由多了幾分悲涼,想著有朝一日,如果我承載不了麻衣老頭的計劃和期待,說不定也會像地包天一樣,殺小雞一般的弄死,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就在我陷入了那種莫名恐懼的時候,突然瞧見地包天的上方,開始有一點一滴的液體灑落在他的身上,接著有黑色的煙霧騰然而生,並且散發著強烈的惡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裡間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震響,轟隆隆,整個空間都有一股震盪不休的響聲在轟鳴,我感覺腳下的地磚都在抖了三抖,一個站不住,直接跌倒下來。還沒當我從這莫名的震盪中甦醒過來,便瞧見麻衣老頭一身鮮血地從裡面衝出來,踉踉蹌蹌,臉上突然黑漆漆的,就像剛從煤窯裡面摸出來一般。還沒有走到跟前,麻衣老頭便朝著我揮手,大聲喊道:「走,帶上你小師姐,我們出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感覺到整個墓穴都在抖動,像地震一般,隨時都有可能坍塌下來,當時也是嚇壞了,一把將地上昏迷不醒的楊小懶給抄了起來,然後背著,跟在麻衣老頭身後跑。
楊小懶身高腿長,足足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不過身上的贅肉並不多,應該是很輕的,然而此刻不知道為何,我將她背在身上的時候,卻感覺她的身體裡,灌得有鉛一般重。
但即便如此,在這生死關頭,我也是顧不得許多,感覺身體裡面的力量瞬間爆發了一般,三兩步,就跟在了麻衣老頭的身後。
我們原先下來的那個旋梯,就在前方的左邊,一樣的台階,兩旁依舊是濕漉漉的苔蘚,不過並沒有我們之前下來的時候那般漫長,而僅僅只有兩個彎兒,便衝到了先前那樽黑曜石棺柩的口子處。這個時候,我們身後的空間已經十分不穩定了,不斷地有大塊大塊的石方垮塌下來,捲起煙塵無數,這種砸落下來的真實效果,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剛才回魂梯中的那種驚魂,我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倘若我們慢上一步,說不定就要葬在這墓底之下了。
有著這樣的威脅,我們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層,翻過黑曜石棺柩,麻衣老頭有些驚訝地四處望去,回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厲聲問道:「大個兒呢?」
我不知道麻衣老頭是中了什麼邪,整個臉上全是黑紫色,鮮血已經將他的衣服給浸透,那一隻獨眼凶光四露,我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一邊後退,一邊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啊,它好像沒有跟著我們一起下來。」
這話兒說完,我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聲,扭頭過去,瞧見那黑曜石棺柩微微一晃,竟然直接沉入了地下去。
整個陵墓,眼看就要毀了。
事到臨頭,麻衣老頭也曉得與其在這兒爭論殭屍大個兒的下落,還不如早些逃出去,再論這些不遲,於是一把推我向前,大聲喊道:「走,快走。」他著急,我更是焦急得很,三兩下便衝到了先前進來的土洞子,然後我在前面拽,麻衣老頭在後面推,三人便這般艱難地往外面逃去。那個時候,我的手電筒都不知道丟在哪兒了,直感覺前方一陣黑暗,那土洞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垮塌下來一般,命懸一線,幾乎沒有一點兒的安穩。
就在我幾乎陷入絕望的時候,突然前面一絲涼風吹入我的眉間,我渾身一陣激動,曉得馬上就要來到剛才的那個崖間懸口處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