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學校目前為止的學員只有五十六個,三個班,但是固定教員卻有二十多個,這些教員來自不同的地方,有部隊上的、有機關和地方的,教授不同的領域,有基礎文化課、紀律、體能、刑偵、格鬥、射擊、駕駛以及思想教育,還有許多高級課程,於此同時,還會請許多不同身份的人前來教學,不過好像都沒有涉及到我所瞭解的道學以及詭異之事,想來我們這兒,只不過是一個初級的提高培訓機構而已。
只有真正對忠哥瞭解之後,我才曉得他說這些沒有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專門教授格鬥的教員,體格雄壯、八塊腹肌,結果被忠哥三兩下,就給直接撂倒在地,輕輕鬆鬆,不費力氣。
不過那只是對於忠哥而言,學校裡所有的一切課程,對於我來說都是一種充滿誘惑的事物,要知道,一個來自山裡農村的小孩,連上學都是一種奢望,能夠有這麼豐富的課程學習,那真的是像老鼠掉進了米缸裡,有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在單獨上完了一堂保密培訓課之後,我便和啞巴一起加入了初級班的課程,與我們一批的二十來個同學,其中也包括上次與我和啞巴打架的那六個兵痞子。
巫山後備培訓學校總共就分三個班,高級班裡面只有忠哥等幾個屈指可數的學員,他們都是自己有著一身本事的人,在經過短暫培訓之後,將直接前往最需要的地方,中級班則有十幾個,他們在結業之後,有的會繼續進修,有的則進入對口單位,至於我們這些初級班的人,前途暗淡,成績優異的進修,不行的便直接下基層,或者滾蛋,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啞巴他有對口單位,而我則沒有地方可以滾,灰溜溜地回龍家嶺去,這也不是我所願意的,於是學習起來的時候,格外地用勁。
或許正因為我有著這樣的危機意識,所以我在初級班裡面的表現格外的出眾,無論是文化課,還是技能課,都能夠排到前三,即便是體能,我也不比那些從軍隊大熔爐裡面出來的人差多少——正如之前疤臉說過的,能夠來這裡的,無論是部隊還是地方,都是精英人物,能夠在這些人裡面脫穎而出,必須要有著一定的本事,以及絕對的耐力和恆心。
那段時間,我簡直就是瘋了,海綿吸水,瘋狂地學習著,直到有一天,學校突然放了一天假,我才曉得,過年了。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學校食堂殺了豬,做了餃子,我記得有兩種餡的,一種是豬肉韭菜餡,一種是雞蛋玉米餡,還不限量,管夠,哎喲,那個香喲,饞得人舌頭都要嚥下去,而且還每人發了半斤酒,是二鍋頭,清冽的酒液散發著濃濃的香氣,比我老家那渾濁的米酒香一百倍——那天我第一次喝得有些高了,我、啞巴和忠哥三人在宿舍吃完餃子,忠哥突然拍著我的肩膀,問我這輩子,有什麼理想。
理想這玩意,還真的是一個崇高的字眼,我的腳有點兒飄,口齒不清,一時間想不起來,一邊喂胖妞吃餃子,一邊反問他:「你呢?」
忠哥一口吃了三個餃子,有些噎著,想了想才說道:「他奶奶個腿的,我爹太能生了,我是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飯都不夠吃,我就想著趕緊工作,當大官,幫我爹,把後面這一堆鼻涕娃兒都弄大了……」我拉著他的胳膊,說還有嗎?這個粗豪的漢子在那一刻,眼神有些猶豫了,然後抬起頭來,堅定地說道:「我祖上也興盛過,要是有可能,我要挑起我句容蕭家的大梁來,讓別人以後提到俺們家,都要豎起大拇指!」
家族責任啊,好厲害的樣子——我又問啞巴,說你呢?啞巴也有點兒醉了,眼眉兒都在笑,跟我比劃道,說要是有可能,讓他們全寨子,過年的時候都有大肥豬殺,都有餃子吃。
這話兒都樸實,我們又喝了幾杯,辣得我不行,忠哥再次問我,我看著窗外的一抹月牙,不由得想起了我爹娘,我姐,還有龍家嶺的鄉親,以及青衣老道、老鬼和楊小懶……我麼,若是有什麼理想,那就是活下去呵,一直活下去,管它什麼十八劫,管它什麼命運多舛,一直活到老,活到白髮蒼蒼,兒孫滿堂。
是夜大醉,不知所云。
第五十九章跪與不跪,事關尊嚴
好日子匆匆而短暫,正月十五一過,便來了三輛綠色吉普車,把忠哥和幾位高級班的學員給接走了,一點兒預兆都沒有,忠哥臨走的時候找到了我和啞巴,說他這次有可能會先去帝都,然後折轉西北,但都還沒有定,不過沒關係,等他穩定下來,會給我們來信的,能夠住在一個寢室是緣分,以後常聯繫。
時間緊迫,來不及說太多,雖然依依不捨,但忠哥終究還是離開了,他走了之後,學校進行了一次的統一考試,結果啞巴因為底蘊深厚,直接升入了中級班,而我雖然各項成績優異,但因為入學的時間還不多,很多都沒有瞭解,於是還留在了初級班裡面。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考試之後,有的人結業離開,又有人來到學校。
這一次來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從部隊直接過來的,使得學校的人數達到了一百多人。人多了,宿舍就不夠了,我們寢室又住進來了六個人,形成了標準的十人大通鋪,胖妞不喜歡人多,於是每天便往山上跑,自個兒玩去了。它性子野,膽兒大,倒也沒有誰能夠欺負它,我並不擔心,而且之後的學習任務比較重,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心思關注。
我是學校最小的學員,同班的大都是十七歲到二十四歲的年紀,許是年齡的差異,讓我跟這些同學們有一些隔離,跟啞巴的分開,讓我顯得更加的孤獨,不過這些並沒有讓我太在意,因為當時的我,滿腦子都只想著變得更強,學習、學習、再學習,所以幾乎也沒有什麼心思,放在別的地方。
與我不同的,是先前與我們打架的疤臉等人,新來的學員大部分都是部隊出身,因為共同的背景,他們很快就能夠玩兒到一起來。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我知道了那個疤臉叫做劉春,外號賤男春,娃娃臉叫做謝毅,這兩人是部隊大院出身,家裡面的長輩都是在職的領導幹部,所以性格多少也有些強勢,在學校和教員面前還能夠收斂,但是在下面的學員之中,卻拉幫結派,以這兩人為首,形成了一股很強大的勢力來,總是欺負不聽話的學員,十分囂張,然而學校似乎為了鼓勵競爭,也不怎麼管。
我和啞巴進校的第一天,就把他們打了,後來有著忠哥罩著,倒也無事,只不過忠哥走了之後,那兩個傢伙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先是在學員之中疏離我們,然後不斷地挑釁,變著法兒地欺負我們,不過這事兒也只是點到為止,不敢撓得,因為他們到底還是畏懼啞巴的那一根櫸木棍。
每一屆學員裡面,都有一些怪物,先前是忠哥,一人單挑兩名格鬥教員,輕輕鬆鬆,再之後,便是啞巴。
啞巴師從麻栗山蛇婆婆門下,自小便是一身本事,受限於年紀,拳腳倒也不是最厲害的,但是一根櫸木棍在手,整個巫山後備培訓學校裡面,無論是高級班,還是一般的格鬥教員,都找不出一個能夠與之抗衡的對手來,唯有學校從外面請來的一些在職幹部,那些見過血、眼神犀利的高手,才能夠馴服這個巫門棍郎。
很多人都在打聽這個不能說話的啞巴,蠢蠢欲動,然而在得知這個人有級別很高的對口單位之後,都喪了氣。
啞巴的性子十分平淡,他的文化課不高,業餘時間裡,除了跟著我補習文化課,就是教胖妞耍棍子。
時間匆匆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夏天,七月末的一天傍晚,我再一次見到了分離許久的王朋,並且得知了一個由他帶來的消息——啞巴要走了。時隔半年,王朋再一次回來,他的使命是將啞巴接走——他告訴我,說他現在是在西南局供職,啞巴的培訓成績已經獲得了上面的認可,最近在西川與藏邊的那一塊兒,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殭屍變異事件,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排查。
這半年來,我跟啞巴除了上課的時間,幾乎是形影不離,親得跟兄弟一般,他突然地離去,讓我飽受打擊,望著兩人離開之後,學校那緊閉著的沉重鐵門,我默然不語,心情低落到了谷底,然而我卻不知道,啞巴的離去,使得我再一次陷入了一次蓄謀已久的危機裡面。
事件發生得毫無預兆,在啞巴離開的第三天晚上,我被一幫人堵在了樓道的廁所裡。
那天正好是建軍節,聽說軍區裡有文藝匯演,毗鄰軍營的學校領導和教員都被邀請過去做嘉賓,就連學校表現得最出色的十名學員也獲得了名額,不過我並不是其中的一個。領導和教員一走,學校就變得很空,宿舍樓的廁所和沖涼房是在一起的,我剛剛洗完澡,結果燈一黑,立刻有十來個人湧進了裡面來,將我給結結實實地堵在了廁所裡,出都出不去。
在同伴們守好了門窗之後,疤臉賤男春和謝毅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來,冷冷地盯著我,賤男春冷笑著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等了大半年,就是為了報一拳之仇,養猴的小子,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麼?」
大半年吃喝不愁的校園生活,讓正處於發育中的我像吃了化肥一樣,個子又躥了十來公分,此刻已經並不輸給人多少了,黑漆漆的樓道廁所裡,面對著這麼多人,我倒也沒有太多的畏懼,而是死死地盯著面前這張疤臉說道:「好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忠哥在的時候,你們不敢出手,努爾在的時候,你也還是不敢出手,他們走了,就剩我一人落單,你們就覺得自己有機會了,對不對?」
瞧見我並沒有驚慌失措,賤男春顯得有些失望,不過這麼多學員將我給團團圍住,想著一會兒就能夠將我給隨意揉捏,他又笑了,並不理會我的諷刺,而是捏了捏拳頭。
伴隨著骨骼啪啪的響聲,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我道:「那兩個人,是怪物,他們的來頭太大了,我是惹不起,這我承認。不過你不一樣,我都已經瞭解清楚了,窮坷垃來的鄉巴佬,除了能吃能睡,你還有啥本事?我比你大,欺負你,傳出去也不好聽,這樣子,春哥我要的是面子,只要你肯跪下來,自己扇三耳刮子,跟我說對不起,那我就原諒你了,行不行?」
他說著話,旁人紛紛起哄,說嘿,養猴兒的小孩,春哥大人有大量,你跪下認個錯,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沒有人會為難你的。
賤男春旁邊的一眾同夥紛紛起哄,然而我卻沒有一點兒回應,而是小心地把手上的水桶給放好,這裡面有我剛剛洗好的衣服,做完這些,我轉過身來,然後認真地問他道:「那個,你剛才要我說什麼啊,這兒鬧,我沒有聽清楚,再說一遍。」
賤男春不疑有詐,抱著膀子,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是說,對不起,聽清楚了麼?」
我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回答:「嗯,沒關係,我原諒你這一次愚蠢的行為,不過不要有下一次了,你這樣子,真的讓人很為難的……」聽到我這認真的回答,所有準備嘲笑我的人都倏然止住了笑容,場中靜寂無聲,氣氛凝重得幾乎能夠滴下水來,大家瞪起了眼,死死地看著我,都沒想到這個鄉下小子這麼不識趣,竟然敢說這麼一句話——他這是……不要命了麼?
「我!」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娃娃臉謝毅,他一個拳頭就砸了過來:「你他媽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兄弟們,弄死他!」
黑暗中,我往後面退了一步,瞧見所有人都變得無比的暴怒,洶湧而來,而在這個時候,我口中默念著一句口訣:「我欲成魔,身心皆奉,克心、抑性,杜絕所有加諸於罪身的痛苦,痛乃存在,乃愛,乃無處不在的關懷……我欲成魔,奈何奈何!」
第六十章坎坷畢業路
八月一日夜裡的建軍節廁所鬥毆案,是巫山後備培訓學校成立以來,第一件轟動全校、甚至整個分軍區的大事,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平日裡沉默寡言、勤奮刻苦的小子,竟然在瞬間爆發,跟十三名學員在廁所裡面瘋狂鬥毆,重傷三人,輕傷九人,然後狂追著一個學員十里地,嚇得那人魂飛魄散,屎尿一襠,最後在一群教員和分軍區稽查隊的憲兵團團鎮壓下,才最終被制服。
陳二蛋這個名字,在此之後,也成為了巫山後備培訓學校所津津樂道的話題,很多人把它和蕭應忠、梁努爾並放在一起,稱作巫山三怪。
這個頭銜聽起來挺侮辱人的,不過在當時人們的心裡,卻代表著一種實力的象徵。
當然,這都是後面的事情,當時爆發的我在被制服之後,稍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就給再一次扔進了禁閉室裡面,沒有人告訴我需要在這裡待上多少天,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好像是瞧一頭怪物一般,充滿了陌生,我當時也沒有任何懼怕,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媽了個巴子的,他們忍我很久了,我也忍這些傢伙更久。
我陳二蛋自生下來,除了楊小懶欺負我之外,就沒有吃過啥虧,就連邪符王楊二丑這樣的人,都在我面前死了,我受夠了白眼,受夠了冷漠,到了今天,老子未必還會怕賤男春這樣的小雜魚麼?
人要是活著不痛快,那還活著幹嘛地?在禁閉室裡面,我蜷縮著躺好,啥也不想,呼呼大睡。
我不知道我睡過去的時候,學校以及軍分區裡,到底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爭論,只知道在此之後的三天時間裡,沒有一個人來提問我,除了送飯的看守,我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也不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三天的時間裡,我不斷地回憶起那天廁所裡面發生的事情,想著當時的場面還真的混亂,要不是我突然接通了《種魔經註解》中的功力,說不定就要被打死了。
賤男春和謝毅當時的計劃其實十分妥當,十三個人裡面,有中級班的,有初級班的,基本上都當過兵,而且還受訓許久,一擁而上,把我弄成肉餅都有可能,然而他們終究沒有想到,我除了跟他們受過一樣的訓練之外,暗地裡還有著別樣的修行。
當他們在睡覺的時候,我在打坐修行,他們在玩鬧的時候,我在行修動功,吃飯睡覺,拉屎拉尿,我無時不刻,都在努力。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