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張知青一家是我們在金陵唯一認識的熟人,而且羅大屌去了鋼廠,也是托了人家的關係,所以我們之間的來往十分熱切,一來一去,彼此都十分熟悉了,而局裡面也和張知青所說的,開始忙了起來,我開始被頻頻派遣出差,都不是什麼大事,要不然就是重修道觀,要不然就是安排寺廟僧人,我都快忘記了自己的職責,然而有一天週日下午,本來我們約好在張知青家裡吃飯,結果科裡面臨時有任務,說南郊瓦浪山那兒出事了,申重將我給抓著,連同著老孔、小魯一起匆匆趕往。
第三章瓦浪山水庫案
時間緊任務重,我連通知張知青一家的時間都沒有,也沒來得及找去外面玩兒的胖妞,就給匆匆拉上了一台吉普車,然後直接朝著南郊那兒行去。
在車上,申重給我們講解了這一次的事情,並非是什麼清閒的活兒,而是真正的案子,命案。
按理說,即便是命案,也輪不到我們這邊來管的,但是那件事兒透露著一股邪性,而正好碰巧被我們局裡面的領導給曉得了,於是就隨口說了一句話,讓我們這邊也積極參與一下。有的事情,那就是上面一張嘴,下面跑斷腿,結果我們就給臨時抓了來。事情發生在前天中午,在瓦浪山那邊有一個水庫,農村學大寨的那個時候修的,不過這水庫修好之後,頻頻出事,附近的村民總是教育自家孩兒,不要去水庫玩水,但是每年總有幾個人會莫名死於水庫裡面,邪性得很,根本就攔不住。
今年夏天,這水庫足足死了六個人,三個大人三個小孩,創了歷史新高,附近的村民就開始有些恐慌起來了,有的老人又提出了之前的說法,講瓦浪山這兒,本來藏有龍脈,後來雖然被清朝韃子組織薩滿給截斷了,但還是留了一段龍尾巴,本來也是相安無事,但這水庫一修,亂了風水,結果龍王爺惱怒了,每年都會派些夜叉出來,找人索命。
這話兒著實迷信,擱早幾年,肯定要被打成封建餘孽反動派,「坐飛機」、游大街,弄得慘不忍睹,不過現在思想回潮了,私底下,老百姓可都有些心思浮動。
有的時候,有的事情,就怕人想,這惦記多了,就容易出事兒。這不,瓦浪山下的孟家村,也不知道從那兒打聽到一個叫做黃養神的神漢,頗有些本事,早些年鬧得亂,人家直接進了深山,後來稍微安寧了,又出了來,卜卦算命,測人吉凶,安家定宅,都是一把好手,於是琢磨著找這人出來看看。村子裡幾個長輩一合計,就遣人去請了,結果回來一個四十啷當歲的漢子,一臉枯黃,走到水庫那兒看了一圈,說這兒陰氣太重,邪性得很,他自個兒把握不大,需要夜裡作法,再看一下。
當時村子裡安排了三個膽大的後生陪著他守夜,結果在第二天清早的時候,人們在水庫裡,看到了那個神漢的無頭屍體漂在湖面上。
沒有人能夠講得清楚,這個神漢到底是怎麼死的,跟他一起守水庫的那三個年輕人反應,說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天瞌睡特別重,幾乎是眼睛一閉下,整個人就睡著過去了,這裡面有一個人,是村支書的二子,他說他後半夜的時候,朦朦朧朧是彷彿聽到什麼聲音,但就是沒有能夠醒過來。
這事兒十分詭異,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將那神漢的頭顱給找到。以前這兒死人,大多都是溺死,一般都沒有什麼人追究,然而這回,無頭屍體,絕對是人為的,所以就鬧得有點兒大了。
事情鬧得大,就輪到我們出馬了。我們這個部門是新豎的牌子,但聽說最上面的領導都是從8341出來的,底氣硬,很需要成績,幾乎是看到什麼能夠相關的,都恨不得派人去看,二科室的科長帶著兩位得力助手,在余揚待了好幾個月都沒有回來,就是要弄點效果,而申重也是個強脾氣,有一種要跟科長打擂台的心思,所以上面的領導一吩咐,立刻點齊兵馬,直接殺來。
車是小魯開的,從局裡到瓦浪山,走了三個多小時,到地方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當地的公安機關已經介入了,因為是件大案,所以來了十多人勘查,進展很快,原先說找不到的頭顱,現在也已經找到了。
聽說是在水庫的一個水灣子裡找到的,打撈的人用捕魚的網兜弄上來的時候,那頭顱骨碌一下滾落下來,那人驚恐地發現這腦袋上,嘴唇掛著一種詭異的微笑,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好像在看著他一樣。
撈屍人嚇得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要不是旁邊還有人在,說不定拔腿就要跑開了。
最為科室裡資歷最老的成員,申重負責跟這些官家打交道,一開始別人並不怎麼理會我們,後來去村頭用電話確認之後,這才認可了我們的身份,也帶著我們到了停屍的草棚,去看了屍體。被水泡腫的屍體特別恐怖,整個人彷彿膨脹了一圈兒,手腳粗大,旁邊有一個矮罈子裝著腦袋,我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直感覺這腦袋的端口很平滑,臉凍得鐵僵,抿著嘴,眼睛也閉著,並沒有他們先前所說的那種詭異微笑。
人總是喜歡以訛傳訛的,我們剛才聽到的說法,說不定就是個謠言。
這草棚是臨時搭起來的,因為這樣的一具屍體,村裡沒有人願意抬回去,這兒的村支書組織人用夏天留下來看瓜的草棚子加蓋成的,雖然已是深秋,溫度不高,但是這兒卻還是有一種肉類腐敗的氣息,熏臭得不行,申重和老孔都還好,畢竟是老江湖了,然而小魯就有些受不了,他以前沒有見過這東西,臉沒多久就變成了慘白色,過了一會兒,直接奔出去,然後我們都聽到了劇烈的嘔吐聲。
這聲音伴隨著穢物的排出,此起彼伏,申重寬容地看了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的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二蛋,你別繃著了,要是想吐,趕緊去,一會還有事做呢。」
他們都以為我是故作鎮定,殊不知給二十來頭殭屍刷了半年人油的我,對這種場面早已是免疫了,我擺擺手,說:「不用,我還好。」
瞧見我並非強裝,而是真的毫無畏懼,不但是申重和老孔,便連引我們進來的劉公安也豎起了大拇哥兒,說:「這位小哥,面無懼色,泰然自若,當真是一個人物了。」說著話,他繼續介紹道:「我們現在呢,已經開始在孟家村和隔壁幾個村莊進行排查了,昨夜陪著這個神漢一起的三個年輕人,我們也審過了,事情有點兒奇怪,按理說,殺人都是有動機的,但是我們至今為止,並沒有發現這人跟誰有結過仇。」
無頭命案,這事兒的影響很惡劣,附近都已經傳開了,對他們的壓力也是十分重大的,上面明確指示,一定要限期破案,要不然他們都有被拔掉皮子的可能,所以比起我們這些準備過來打醬油的傢伙,要更加的著急,看得出來,在用過正規的行政手段而沒有線索之後,他們開始對我們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在二科待著的這幾個月裡面,我也大概摸清楚了這幾位同事的底子,申重是老偵查員出身,老孔是有些本事的旁門左道之輩,而小魯,則是部隊轉業回來的,他甚至連類似於巫山培訓學校這樣的地方都沒有去過,但據說槍法極好——只可惜我們都沒有佩槍。就這些人,別說是別人,就連我,他們都對付不了,更何況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無頭命案真兇?我在聽到事情經過的那一瞬間,突然感覺到,說不定這水庫裡,有我小時候遇到的水鬼兒一般的東西。
難道說,我二蛋哥揚名立萬的機會,馬上就要來到了麼?
這般想著,我頗有些小激動,而申重則帶著我開始檢查起屍體來,他也是想帶帶我,一邊檢查,一邊講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耳畔突然想起了劉公安神經質的叫聲:「啊,他又笑了,又笑了,怎麼辦?」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到劉公安指著盛放頭顱的那個矮罈子,整個人的臉上散發著一種驚恐到了極致的表情來。
第四章二蛋童尿安天下
劉公安的叫聲讓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我扭過頭,往著那矮罈子盛放的頭顱看去,但見那個叫做黃養神的神漢僵直鐵青的臉孔,陰鬱得嚇人,卻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變化,那麼就是劉公安的幻覺咯?
這停放屍體的草棚子裡面,除了我和劉公安,還有申重和老孔兩人,除此之外,沒有辦案人員再願意進來了,他們都嫌這兒的氣息太過於陰霾,讓人有一種透不過去的沉重。四個人,我們二科的三個人都確定那腦袋並沒有笑,然而劉公安卻有點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告訴我們,剛才那腦袋笑了,嘴角一抽一抽,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彷彿要索命一樣,看得他汗毛直豎,感覺有人趴在他身上一般。
劉公安倉惶離去,草棚子裡面就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申重遞了一根煙給老孔,兩人點上,長長抽了一口,老孔突然說道:「老申,這事兒真的有些不對勁啊,要不要打電話回局裡,請一科的人過來支援啊?」
申重看著那駭人的死人腦殼,然後盯著老孔說道:「嗯,這事兒是挺邪門的,不過雖說科長不在,但是你不是也會些小玩意麼?別藏私了,拿出來吧,何必去讓一科的那幫孫子笑話?」
老孔擺擺手,猛搖頭說道:「老申,別笑話我了,我的那點兒小玩意,也就是避避邪、消消怨的小把戲,我爹死得早,我也沒有學全,單獨弄,我也沒把握呢。」老孔謙虛,而申重則轉過頭來,看向了我,說:「二蛋,我看過了你的檔案,曉得你是老局長的巫山後備培訓學校畢業出來的,而且之前也有些底子,你覺得呢?」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雪;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我來到新單位,一直都憋足了氣力,準備搞點兒大事出來,建功立業,也免得那個吳副局長總是瞧不起我,今天聽到申重在這邊跟我問起,頓時就感覺到一陣激動,也顧不得別的,點了點頭,說:「我試試!」這話兒說完,我便一步走到了矮罈子前面來,解下了皮帶,直接掏出那話兒來,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手掐淨身法訣,然後口中唸唸有詞:「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申重瞧見我這架勢,慌忙攔住我,喊道:「嘿,別啊,你別破壞證物啊?」
不過我這情緒已經醞釀得差不多了,攔也攔不住,膀胱一鬆,立刻一泡熱烘烘的尿液就澆到了那死人腦袋上面。
申重攔不住,一臉鬱悶,然而扭頭一看,卻見那死人頭顱上面竟然冒出了滾滾黑煙出來,翻滾著,不斷聚散,竟然凝現出了一個扭曲的臉孔來,跟那神漢的臉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一雙孔洞的眼眶裡面,竟然充滿了濃濃的怨恨。
有怨便對了,莫名慘死的人,魂魄一般都是不容易自動消解的,因為它有執念,然而這世間便是如此,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大家各走各的地界,最好別相交。
傻小子火力壯,我並不顧那黑色煙霧中的鬼臉,而是將尿液往上移了一點兒,澆在其上,這一淋,草棚子裡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尖厲的叫聲,接著黑煙一卷,消失於無影無蹤了。
那黑煙一消散,草棚子裡頓時就恢復了原狀,申重過來拍我的肩膀,嘿然笑道:「小子,不錯啊,你怎麼辦到的?」我一邊穿上褲子,一邊解釋道:「這個人死的時候,走得心不甘情不願,他自己又有些本事,所以魂魄留在體內不走。他不走,有兩種可能,一是還有牽掛,想要最後再見一見自己的朋友和親人,二呢,就有些恐怖了,他可能是死得不甘心,想要多拉幾個人一起陪葬,也就是所謂的黃泉路上,一路同行,不寂寞……」
我說得頭頭是道,申重如獲重寶,而老孔又請教起我剛才的手段來,我告訴他,剛才我那一泡呢,是持咒了的童子尿,陽氣最盛,一般陰晦之物,都不能夠經受得住的。
這裡面的原理,老孔也懂,他這一邊點頭,一邊壞笑道:「不錯,有了這源源不斷的辟邪之物,我們倒也沒有太多好擔心的——老申啊,二蛋是個人才啊,特別是這童子尿,利用得好,我們這幾年的日子都好過了啊……」
我們雖然清除了頭顱裡面的邪性,但是因為我並不能夠與那「東西」交流,所以也沒辦法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死去的,事情的進展依舊還是沒有,我們出來之後,申重跟當地的公安同志們商量了一番,然後決定我們在這兒駐村,共同破案。對於我們的到來,當地的同志們都表示了歡迎,前些年特別亂,很多工作都停滯了,他們的業務其實也並不熟練,而且即便厲害,那也是跟窮凶極惡的歹徒鬥智鬥勇,倘若涉及到別的東西,那就有些專業不對口了。
我們這邊領頭的是申重,而對方則就是劉公安,得知我們已經把那死者頭顱裡面的「東西」給驅走了,他表示出了最大的熱情,研討一番之後,我們決定連夜上山,去水庫那兒駐紮。
既然一切線索都停滯了,那麼只有在最危險的地方,才能夠有可能發現新的東西。
當天晚上我們在村公所那兒吃過了飯之後,就開始上山去,我們二科四個人,留下小魯在村子裡看車,其餘三人上山,而劉公安他們,則有五人一起,持槍的就有三人,如臨大敵。就這八個人,再加上村子裡面兩個熟悉水庫情況的村民,總共十個,組成了這一次案件的勘察隊伍。
瓦浪山並不算高,而且水庫就修在半山腰,所以不費多少時間,十個陽剛火旺、正當年的壯漢,也沒有太多好害怕的,直接就住進了出事的那間木棚裡面來,趁著天色還有點光,申重、老孔和我在水庫周邊巡查了一番,發現這兒的水很冰,湖面上還好些,手往裡面一放,下到十幾公分,感覺就跟冬天了一樣。
老孔祖上是給人看風水的先生,這行當傳了幾代,後來他爹在大批鬥時期的時候死了,不過手藝也傳了些下來,他圍湖走一圈,告訴我們:「這水庫修得太亂了,又傷風水,又截水脈,難怪這麼亂。」
我沒有學過風水十三術,看不出一個子丑寅卯來,不過總感覺這水庫周圍的林子茂密繁盛,陰氣太過於濃郁,估計即便是到了夏天,只怕也是冷颼颼的。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