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兩人原本就有些嫌隙,此刻一鬥上嘴,就對罵起來,劉老三罵一字劍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而一字劍則罵劉老三是黃世仁地主佬,兩人對掐,劉老三最後說不過了,大聲喊道:「這事兒說到底,還不是你們黃家的事情?我不過就是伸了把手而已。」
一字劍火氣更甚,揪著劉老三的領口,破口大罵道:「我是我,他們荊門黃家是荊門黃家,老子雖然也姓黃,不過我就是肉聯廠一殺豬的,跟那種高門貴閥攀不上半點關係,你要是再不說人話,我日你先人板板,信不信老子以後,都不管你這點破事了啊?」
他說得決絕,劉老三有些心虛了,但終究還是不肯認錯,這可苦了被釘在牆上的那位爺了,半邊脖子被砍,自該流血而死,結果不知道是那飲血寒光劍的緣故,又或者是別的,反正他就是沒死透,嚎叫了一陣子,嗓子都喊啞了,發現自己還沒死,這兩位爺倒是吵得不亦樂乎,委屈地說道:「兩位,你們能不能騰出點功夫來,給老頭子我一個痛快啊?媽的,痛死了……」
駝背老頭苦苦哀求,然而那兩位爺好像吵嘴上了癮,當做沒聽到,他無奈,又瞧向了我來,說這位小哥,您見笑了,給我來個痛快的,賜我一死吧?真的,哎喲,太他媽痛了……
手上無數人命官司的邪道頭目,居然怕痛?我有些疑惑,不過我有心從他身上得到羅大屌的下落,於是便跟他商量道:「這事兒倒是沒難度,只不過我那個朋友,羅大屌的下落……咳咳,你應該懂的。」
我話兒說完,他立刻急促回答道:「我沒殺他,那小子根骨不錯,我把他交給白紙扇了,希望能夠培養出一個後輩來——你別問我白紙扇在哪兒,我若是說了,靈魂將墮入深淵,永世不得安寧的,快來,痛啊……」他扯著嗓子喊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瞧見他說話倒也實誠,也不忍他再這般痛苦,於是上前,將手握緊了那把血飲寒光劍,感覺那劍柄溫涼適度,有著一種十分默契的舒適感。
接著我的手一帶,駝背老頭的腦袋,便輕輕鬆鬆地掉了下來,朝著地上滾落而去。
頭顱掉下,滿腔熱血朝著空處噴湧而起,按理說這血液足以噴出七八米,然而卻全數被那飲血寒光劍給吸收了,而這把劍突然就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我嚇得想要甩脫,卻彷彿黏在了我的手上一樣。劉老三和一字劍停止了爭吵,扭頭過來看我,但見這血劍紅光凝聚已久,陡然爆發,一股血光之氣,陡然而升,直刺蒼穹之上,浩然磅礡之處,簡直就是一場神跡。
瞧見面前這番景象,劉老三激動得嘴唇直抖,拉著一字劍的手喊道:「看到沒有?看到沒有,神兵現世,天有異象生出,這簡直就是奇跡啊!」
劉老三興奮得像個小孩兒,抱著一字劍的手又笑又跳,完全忘記了剛才還和這個又醜又矮的男人吵得不可開交。
在持續了十幾秒鐘之後,那道血光突然收斂,我也終於將這滾燙得跟發紅炭火的長劍給扔在了地上,向後退開,一直退後十幾步,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具身體上面來,低下頭,卻見申重一臉鬱悶地瞧著我。我當時有些懵了,手忙腳亂地將他給扶起來,問他沒事吧?申重先前被駝背老頭制住了,不過倒也多大傷勢,旁邊的老孔和小魯也都沒事。
一切無事,我們走到了劉老三和一字劍面前,連聲道謝,感激援手之恩,劉老三心不在焉,隨便應付兩句之後,將駝背老頭的衣服撕下,用布包著那飲血寒光劍匆匆離開,我們送他倆剛到門口,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劇烈的踹門聲。
咚、咚、咚……
第二十二章這是原則問題
敲門聲一陣強過一陣,這讓剛剛從危險之中走脫出來的我們,難免有些心慌,左右一看,我們二科也就只有我還有點兒戰鬥力,而劉老三就是個花花架子,一字劍剛才飛劍斬殺駝背老頭楊從順,也是有些脫力,我們這些人,幾乎沒有誰可堪一戰,倘若來的是駝背老頭集雲社的同夥,只怕我們真的就得死在這兒了。
然而在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後,鐵門那兒傳來了一陣洪亮的嗓音:「開門、開門,裡面的人快點開,不然我們就砸門了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申重,他耳朵一動,伸手示意道:「大家別慌,這是我們局行動處一科的羅小濤,是自己人!」
他這麼一說,老孔和小魯都聽出來了,紛紛點頭表示確認:「對,自己人,是自己人呢……」原本顯露出十二分戒備一字劍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不過劉老三的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太多釋然的表情,而是頗有深意地笑道:「自己人?嘿嘿,一會兒見面,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小黃,我們走後門吧,別跟他們照面了。」
說話間他就要轉身了,申重側移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誠懇挽留道:「劉先生,上次我出言邀請您到我們局裡面做客,你嫌太遠了,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要走,您救了我們兩次,怎麼著,我都得請您吃頓飯,表示一下謝意,你說對不對?」
我也有心讓劉老三幫著找尋一下羅大屌的下落,於是也附和道:「劉老三,三哥、三爺,您到底擔心什麼,我們又不能把你吃了,一會兒出去,我請您吃大肉餃子,純肉餡,不放韭菜和大蔥,包管香,你覺得咋樣?」
劉老三一聽說有餃子吃,口水都流下來,不過他舉起了手中這用駝背老頭外衣包裹的飲血寒光劍,說道:「你們幾個,我都瞭解,為人不貪不戀,這都是不錯的性子,但是未必人人都如你們一般。這劍,是金陵雙器楊大侉子費盡畢生之力,鑄就而成的凶器,定會有許多人貪圖——但是,這劍乃不祥之物,煞氣十足,太邪,鑄成起便有異象,以後定是一代凶物,或能成魔。若想讓這魔劍消解煞氣,這一帶也就只有於老頭兒能弄,所以我們才不能與你們的同志見面,以免多出事端來……」
他這番解釋,倒也誠懇,申重是個知道好歹的人,在明白了劉老三的意思之後,也沒有再挽留了,而是朝著來料房那邊指去:「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留你,以後若有機會,我們再敘舊情。那邊還有一個門,不過被楊大侉子封住了,他死去之後,說不定能解開……」
劉老三擺擺手,指著頭頂上面說道:「楊大侉子是個雜家,陣法也精通,人雖死,但是效用還在,破了也要些時間,我們是從上面的氣孔進來的,原路返回,雖然狼狽,不過倒也快捷……」
他與我們拱手作別,拉著一字劍朝那邊鐵梯走去,然而還沒有上得樓梯,鐵門那兒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匡噹一聲,竟然被人從外面給弄開了。
門一開,立刻湧進來一堆人,領頭的竟然是那個自吃過飯後就一直沒有露過面的吳副局長,而跟在他旁邊的,則是二科的羅小濤以及他手下的幾個兄弟,旁邊還有鋼廠保衛處的七八人,總共加起來十來個,居然有四人佩槍,一衝進來,便將槍對準了裡面的所有人,大聲喊道:「都別動,蹲下——快點,蹲下來!不然就開槍了!」
放聲大喊的那個壯漢,是一科的黃岐,羅小濤手下大將,也是專業軍人出身,在部隊練就了一手的好槍法,指哪打哪,是我們單位有名的神槍王。
面對著這一夥氣勢洶洶的傢伙,我們幾個都有些無語,然而申重到底是老江湖,立刻將雙手給舉起來,然後踢了我一腳,讓我跟著蹲下。
我明白申重的意思,這兒來的,除了我們單位的這些人,還有鋼廠保衛處的,這些人按照規定也能佩槍,而且有幾個陌生臉孔,並不認識我們,一旦慌亂,誤傷了誰,這可都是說不清楚的事情。好在我們這兒剛剛一蹲下,吳副局長就走到跟前來了,將申重給扶起來,然後看了一眼僵直在鐵樓梯那兒不動的劉老三和一字劍,沉聲問道:「申重,剛才那一道沖天而起的寒光,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具屍體……」
隨後而來的一科羅小濤跟保衛處的同志解釋,說這幾個是自己人,那些人才轉移槍口,對準了樓梯上的兩人,而申重在確定局面已經穩定過來之後,站了起來,攔住大家道:「別誤會,那兩個也是自己人,大家把槍都給收起來。」
申重好是一頓勸,然而所有人都看向了為首的吳副局長,這個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眼睛轉了一圈,這才悠悠說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既然是自己人,為什麼又不肯見面,而是準備跑呢?」
這一句話,便將話兒封死了,四把槍都指向了劉老三和一字劍的身上來。功夫再高,板磚撂倒,劉老三他們不曉得我們的人會這麼快就闖進了來,被槍一指,立刻不敢動彈,畢竟這萬一擦槍走火,傷了性命,實在划不來,在黃岐的呼喝下,兩人緩慢地回到了平地上,申重瞧見這如臨大敵的場面,忐忑不安,又擠到了吳副局長的面前來,將整件事情的經過,給地中海解釋清楚,再次表明,這個穿長褂的男人,就是上次在水庫幫我們佈陣封陰的先生,這會兒也救了我們的性命,這樣指著人家,不合適。
申重做這行當久矣,對於案件的脈絡把握得十分清晰,表達得也明確無疑,在他這般娓娓道來下,這些人都瞭解了事情經過,那兩個保衛處的同志,甚至都已經將手槍都給放了下來。
但是黃岐沒有放,另外一個一科室的傢伙也沒有放,他們有紀律,上面沒發話,下面就照做不誤,不會因為自己的觀感而胡亂行事。
在聽完了申重的講述之後,吳副局長的臉上面沉如水,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點了點頭,示意手下人將槍收起來,然後平靜地對劉老三說道:「如此說來,兩位倒是拯救大局的英雄了,這件事情,我們記下了。不過兩位如果有空,最好能夠跟我們回單位,做一趟筆錄,這樣子,整個案子也才會清晰明瞭,你們說對不?」
劉老三嫌麻煩,揮了揮手,笑著說道:「你們自己人其實都已經將事情經過說清楚了,至於我們兩個,不過是鄉野之人,路過而已,如果沒有事兒,我們就先走了。」
他並不喜歡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稍微應付一下,就準備離開,一字劍無所謂,跟在他後面走,然而吳副局長一個眼色,羅小濤帶著一科幾個人,團團攔在了跟前。這場面讓劉老三有些意外,扭頭來看吳副局長,而那地中海大叔則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地說道:「人可以走,沒問題,不過劍留下,那是證物,需要我們單位來保管!」
這話兒不但使得劉老三和一字劍都變了臉色,就連我們幾個二科的當事人,都感覺到有些無恥。
劉老三此人,雖然極不靠譜,但是他關於飲血寒光劍的解釋,倒是真的,那是魔兵,我握過那把劍,一握緊,便感覺彷彿有一種極為放縱的意志在影響著自己,無邊的暴戾和仇恨就瘋狂湧上心頭,尋常人根本無法控制,必須要消解怨氣,方才不會造下冤孽,而吳副局長要把這劍留下來當做證物之事,未免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劉老三擔心的事兒,果然還是發生了,他回過頭來,凝視著吳副局長的眼睛,平靜地說道:「我如果要是說不呢?」
吳副局長沒有說話,旁邊的羅小濤卻站前一步,一板一眼地說道:「如果你們要是強行帶走,我們將會以妨礙公務以及涉嫌殺人的理由,將你們拘留。」他說得決然,劉老三和一字劍臉色又是一變,我瞧見一字劍的右手悄然無聲地伸進了懷裡,那裡有他剛剛擦拭乾淨的碧綠石劍,這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絕對不會受屈辱,然而就在這時,黃岐兩人,果斷地將槍口對準了他。
「放下你的手!」黃岐沉靜地說道:「任何有可能涉及到危害辦案人員人身安全的行為,都將被視為襲擊,我會毫不猶豫扣動扳機的,別挑戰我的耐心。」
一字劍並沒有示弱,而是一字一句地回應道:「你有本事,就開槍,再來摸摸自己的腦袋,還在不在!」
面對著如此強硬的態度,霸道慣了的黃岐暴跳如雷,想要衝上前去理論,然而旁邊的羅小濤一把抓住了他,然後將目光投向了默然無語的吳副局長,這時所有的人,都等待著吳副局長的態度,而這個地中海男人卻還是淡然說道:「筆錄可以不做,人也可以走,但是證物,必須要留下,這件事情,是原則問題,誰都不能違反。」
第二十三章此事只關公義
劉老三原本只是覺得頗為可笑,不置可否,然而當吳副局長緩慢說出這話兒來的時候,他的腰桿一挺,本來顯得有些佝僂猥瑣的身子倏然就挺立起來,一雙眼睛像利劍一般銳利,直指吳副局長。面對著這樣的挑釁,吳副局長無動於衷,彷彿沒有瞧見一般,而旁邊的羅小濤則伸出了手,催促道:「你好,請將你手上的證物,交給我們,謝謝你的配合……」
這個傢伙也是一個能挑事兒的主,剛才一字劍與黃岐頂牛,他心中便生出許多的氣來,此刻見吳副局長表了態,更是得意,伸手來抓。
然而他剛一伸手,劉老三便往後推開一步,整個人就像發怒的公雞,指著吳副局長罵道:「我日你娘的,剛才楊大侉子在這裡逞兇殺人的時候,你們在哪兒?鋼廠領導招待得不錯啊,聞著味兒,是不是上了茅台,你們喝得是不是都找不著北了?區區一個迷魂陣,連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因為你的玩忽職守,你們部門負責值班的這幾個人,一、二、三、四!四個,差一點就活不到明天,結果這些事兒,你連問都沒有問,一點兒關心都沒有,現在瞧見有好東西出來了,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攔截,搶回去——我是你爹麼?我憑什麼慣著你啊,有本事,你自個兒破案啊,裝什麼大尾巴狼?」
劉老三到底是個算命的,一說話,滔滔不絕,一套一套的,講得城府頗深的吳副局長臉在那一瞬間就紅了起來,原本平靜如水的眸子也有寒光露出,不過他到底是領導,犯不著跟劉老三這樣的傢伙街頭撒潑,退了一步,冷笑著搖頭,沒再說話。
他不說,自然有人幫著出頭,羅小濤是個極有眼色的人,跟著吳副局長混了有段日子,默契得很,劉老三一開罵,他便擠上了前面來,幫著領導擋刀道:「算命的,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管怎麼樣,這兒死了人,這就是大事,你倆行蹤詭異,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兒來,本身就值得人懷疑,鬼曉得你們跟那罪魁禍首是不是一夥的?不過你們既然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這我們也就不追究了,吳局甚至都點頭讓你們可以離開了,但是這劍,是本案至關重要的證物,沒有了它,我們拿什麼說服上面?」
旁邊的黃岐也幫襯著說道:「對啊,這劍跟你們有半毛錢關係啊,你們想拿走就拿走,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你們這麼一來,更讓人懷疑目的不純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