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城裡人沒怎麼見過猴子,特別是這麼通靈的傢伙,不過這些小蘿蔔頭跟胖妞已成朋友,圍成這般模樣,倒是有些稀奇,我走近一看,卻瞧見胖妞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根樹枝,正在那兒耍棍呢。
我以前也見過胖妞耍棍,不過就像是小兒遊戲,然而此刻,但見它舞棍風風,耍的竟然是一個源自少林的套路,名喚那猿猴棍法,這四平搭外扎裡、大梁槍、一提金、上封槍、勾掛秦王跨劍……諸般棍法,雷霆驚出,倘若忽視其外貌,儼然就是一方名家大拿在舞動行走,讓人感覺一口氣血憋在胸口,恨不得大聲呼喚一個「好」字出口,方才罷休。
這個跟著我好些年頭的小猴子,現如今,竟然已經這麼厲害了啊?
那一天我沒有去打擾胖妞,而是在遠處,默默地看著胖妞將這一整套棍法犀利地耍完,心想著倘若是我自己,在胖妞暴起的時候,只怕也扛不住這一通揍。這麼一想,我便決定了,以後出任務的時候,多帶著胖妞,即使被人誤會也沒關係,到時候有劫難,我也能夠有一個幫手在旁邊。另外,劉老三雖然將白合轉生的方法給了我,但是我仔細一看,的確有些難,機遇難得,而白合在我小寶劍中的這段時間裡,是不是也可以幫點忙?
那個女鬼,據說是楊大侉子用九陰聚魂陣凝練而出的,還有一些本事呢。
這麼想著,頓時滿滿的安全感。
二月中下旬,我都沒有怎麼去局裡面了,集雲社白紙扇一干人等離奇死亡一事從最開始的沸沸揚揚,到後面竟然被壓了下來,接著就是一系列的人事調動,吳副局長和一科科長羅小濤相繼調離江寧分局,隨後又是一陣洗牌。不過這些跟我,倒也沒有什麼關係,三月初,我接到調令,前往省局工作組報道。
老孔說的沒錯,小魯果然跟我一起,不過讓我意外的是黃岐居然也一同前往。
有車來接,我們分局的三人被拉到了西郊的一處大院裡來,下了車,申重親自在門口迎接我們,我和小魯跟他很熟,言語之間十分熱切,而黃岐則在旁邊,默然不語。申重領我們進了院子,直走而入,來到了一處很大的辦公室,給我們介紹工作組的其他成員。工作組目前包括申重在內已有六人,四男兩女,成員很雜,來自各處,正介紹著,這時門推開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短髮女人走了進來,環視一圈,問道:「我是戴巧姐,請問誰是申重?」
還在跟我們說話的申重回過頭來,看著這個年輕的短髮女人,頓時笑容就堆積到了臉上,忙過去握手:「巧姐,老局長跟我打過招呼了,歡迎,歡迎啊!」
第四十章抵達神農架林區
這個新來的女人年紀並不算大,估計也就二十來歲,不過這利落短髮、黑框眼鏡的裝扮,硬是將她原本青春的氣息給生生壓下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四十多歲,暮氣沉沉的大媽。不過這並不是我們所好奇的地方,而是在於申重對這人的態度。
他是這個工作組的負責人,剛才還在拿捏強調身份,沒想到這個女人一進來,卻立刻露出了可以說得上是謙卑的態度,這就有些值得琢磨的地方了。
而申重這般熱切,那女人卻露出了一臉不怎麼樂意的笑容,壓低聲音說道:「申隊長,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請不要因為他的原因,給我任何照顧。」
她說得鄭重其事,而申重則有些尷尬,訕訕笑道:「話兒是這般講,不過將門虎女,你的名聲在外,一等一的高手,工作組有你的參與,那可真的算是蓬蓽生輝,而我的工作也算是好做許多了。」申重的話語後之間,極為推崇,這話兒讓人聽著舒服,這個叫做戴巧姐的年輕女人則微微頷首笑道:「我來這兒,也是組織安排,至於後面怎麼做,全憑你做主,一切以你為主,不用擔心太多……」
戴巧姐看著蠻有本事,而且為人也十分平和,申重如釋重負,又將她好好誇了一番,然後領著她過來與我們介紹道:「這位同志姓戴,名巧姐,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身手段,剛剛加入我們單位,大家認識一下。」
戴巧姐與我們見禮,表情淡然,有一種不經意就流露出來的優越感,而我從剛才的對話中曉得,她是申重老上級的女兒。
所謂老局長,莫非就是戴校長?若是如此,這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女人可就是戴校長的女兒了。
如此一來,這辦公室中的十人集聚,便是申重領導小組的大部分人馬,而據申重介紹,到時候行動開始,還會從軍區派一個班,也就是十位戰士過來,進行加強,然後組成工作組最終的陣容。大夥兒集聚一堂,除了那些不用管太多事情的戰士之外,我們人員已齊,申重給我們介紹起了此次任務的特殊性來。
事情的最先,還將溯源到很久之前的馬王堆漢墓出土工作。位於長沙東郊的馬王堆漢墓是在七十年代的第一個年頭,被人發現的,那時當地駐軍準備在這兒建造地下醫院,結果施工中經常遇到塌方,而用鋼釬進行鑽探時,從鑽孔裡冒出了嗆人的氣體,用火一點,立刻化作神秘的藍色火焰,後來經過勘查考古,被確定為一處墓葬群,埋藏著漢初長沙丞相軑侯利蒼以及他的妻、兒子。
馬王堆漢墓的發掘,出土了三千多件珍貴文物,這裡面有五百多件製作精緻,紋飾華麗,光澤如新的漆器,也有大量絹、綺、羅、紗、錦等絲織品,鼎器、鐵器以及各類珠寶金銀若干,不過最為珍貴的,是三號墓中出土了大量的帛書,包括《易》、《老子》、《戰國縱橫家書》、《養生方》等漢初學術與方術文獻,涉及到了占卜、星相、醫術、房中術等諸多內容,相傳這裡面,有著最為寶貴的先秦兩漢方士修行法門。
財帛固然動人心神,然而對於修行者來說,能夠接觸到這兩千多年前的修行法門,那才是最為珍貴的事情,據說當時有人為了這些法門起了爭執,最終又動了手,鬧出了許多是非來。
而作為馬王堆科考工作的成員之一,金陵大學考古系的程楊教授根據當年出土的兩副古地圖,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潛心研究和對比,終於確定了另外一處墓葬群落,而在那兒,則有著與之息息相關的聯繫,如果能夠將其確定,並且挖掘出來,定然是一件堪比馬王堆漢墓群落的大事件。當然,這也只是程老的一面之詞,只有最終確定下來,上面方才會投入真正的人手和力量,而我們這一次,主要還是護送和保護科考隊,能夠順利的進行確認工作。
不過即便如此,上面對於此事還是已經體現了足夠的重視,不但我們這些人被從各地抽調而來,組成了工作組,而且上頭交代,程老交代的一切事情,都有我們去地方上進行協調,力保此次的科考工作,得以順利實施。
談完了此事的背景,申重一臉的凝重,環視著我們所有人,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件事情,關係重大。一旦被證實之後,必將引來無數人的窺探覷覦。所有人從今天開始,都不能私自與外界聯繫,把緊口風,統一行動,任何將工作組的事情透露給外人的行為,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戒,我希望各位明白一點,那就是馬王堆當初的混亂絕對不會存在,有些人也不要產生僥倖心理。」
宣佈紀律之後,工作組中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凝重,不過我們也曉得,這件事情倘若真的得到證實了,必然是軒然大波,很多江湖中人一旦知曉,便有可能像是聞到鮮血的鯊魚,尋味而至。
申重一開始就將此事的意義給我們講明清楚,而後便是封閉式訓練,進行團隊默契的訓練,也讓我們這些從各處抽調而來的人員得到一些彼此的熟悉。這段訓練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姓戴的年輕女人,模樣平平無奇的她竟然是修行者,也是我們這個小組裡面實力最為雄厚的人,她精通咒訣,無論是畫符還是佈陣,都有一套手段,按理說她這樣的人來做領導最為合適,只不過她也只是剛剛加入我們部門,於是還不足以擔當大任。
除了戴巧姐之外,還有兩個修行者,一個是來自余揚的丁三,另外一個是來自建鄴的谷夏。
這兩人,前者是出身河幫的水性高手,一身的暗器功夫,而後者祖上則是搬山道人,精通各類盜洞挖掘之事。不過作為工作組中年紀最小的我,也受到大夥兒的關注,這一來是因為我肩膀上面一直蹲著的那肥猴子,二來也因為我這些日子以來的修行,使得我整個人都有些精氣外露,一雙眼睛止不住的鋒利如刀。
隊伍的磨合在繼續,不過我在這裡一來有著申重這老領導的照料,二來則為人也算和善,不與人爭,倒也跟眾人保持了良好的關係。
一個星期之後,金陵大學考古系裡,以程楊教授為首組成的科考隊也已經準備齊當,總共有九人,六男三女,這裡面除了兩個助教和一個行內好友老孫之外,其餘的都是程老的學生,其中便包括了小妮的父親張知青。我們在這處西郊的大院中見過了面,然後程老便馬不停蹄地去跟申重磋商起科考的工作進度,而我則找到了張知青,談起了此行的事情來。
我在工作組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就跟張知青有通過氣,他也表示了期待,如今在此見面,好不高興。張知青是程老的得意弟子,曉得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他低聲告訴我,說具體的地址是他和那個行內好友參照馬王堆的古地圖,確定下來的,為了確保安全,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任何人曉得,當然也不會告訴我們這邊。
這事兒我倒也不操心,聽說就在神農架北部那一片區域,至於具體的,我一個小人物操心不得,跟著大部隊就是了。
科考隊並非空著雙手,還有許多便攜式的勘探設備,這些都被程老帶了過來,而他與那名白鬍子的行內好友孫策符、申重以及戴巧姐幾位領頭的幹部開了一下午的會過後,當天晚上便宣佈了行動計劃,我們將於次日奔赴鄂北,開始此次科考工作。大家憋悶了一個多星期,終於成行,幾乎都歡呼起來,與我一個房間的小魯甚至整晚都沒有隨著,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睡眼惺忪。
我們是被三輛綠色軍車從金陵一路拉到鄂北的,與我們同行的還有省軍區抽調的十名戰士,這裡面有兩個竟然還是剛剛經歷過南疆戰火考驗的,這一點比較稀罕,因為那一年還沒有進行全軍輪戰,像他們那種情況的並不多。工作組幾個當兵出身的對這個特別感興趣,連程老手下的學生也是,圍住他倆,好是一頓打聽。
真正的戰爭,並不想宣傳上的那般波瀾壯闊、熱血豪情,而這兩個兵又還沒有學會如何表達得更傳奇,所以在最初的好奇之後,倒也沒有人再追著纏問。
路況不好,軍車的後廂顛簸了兩天,方才到達了鄂北靠近神農架林區的一個小縣城,我們在這兒休整一天,在採購了足夠的物資之後,又來到了林區北部的一個鄉。到了那兒,就已經沒有可供車行的公路了,申重拿著介紹信,在當地一個村子裡暫時落下了腳,接著大部隊在此歇著,而程老則帶著人,先行進山,去勘測地形。
他帶的人並不多,而我則正好就是其中一個。
第四十一章離奇失蹤,山中夜行
神農架位於鄂北省西部邊陲,東與鄂北省保康縣接壤,西與西川巫山縣(渝城1997年才建市)毗鄰,南依興山、巴東而瀕三峽,北倚十堰房縣、竹山且近武當,林區的方圓面積足有三千多平方公里,是一處極為廣闊的山區,我雖然曾經在神農架南部待過半年,但幾乎都是在觀音洞活動,所以倒也說不上有多熟悉,不過我是山裡娃,走慣了山路,並不會很吃力。
我們這個工作組主要的工作,是配合科考隊的一切行動,程老要進山勘察地形,申重他需要在村子裡整頓,不能陪同,便派了戴巧姐和我跟著一起來,同行的還有程老的一個朋友老孫,以及張知青。
一行五人,早晨進的山,在此之前,那個白鬍子老孫已經來過這兒,老馬識途,帶著我們一路往山裡走,來到了一處兩個小山包旁的密林中時,已是中午,烈日正高。老孫六十來歲,就比程老小一點兒,雖然也被叫做孫老師,但並不是學術界裡面的人,一路行來,我總能夠從他的口中聽到一些風水學的術語,如此可見,老孫應該跟劉老三差不多一個行當,不同的是,一個看風水,一個則給人算命。
程老年歲頗高,而且在這個學術界中的地位也常人所不能及的,所以性格上難免有一些古怪,行走的時候,除了跟老孫聊起古墓地址,與旁人基本都沒有什麼交流,而平日裡口才甚佳的張知青,在自己的老師面前,也顯得格外的沉默。
我人小,也沒有什麼好忌諱的,時而跟張知青聊兩句,時而又跟戴巧姐搭幾句話,那個戴巧姐性格也是比較沉默,不太能言,我認識她這麼些天,都沒有怎麼見過她主動跟人說話,之前想問她跟戴校長是不是有些關係,也一直沒有成功。不過即便如此,我還可以和胖妞玩兒,這小猴子一進了山,就跟魚進了水裡一樣,歡樂得很,一下躍上枝頭,在林間穿梭不停。
胖妞有靈性,我也不擔心它走丟了,任它跳來跳去,程老這會兒有了興致,找我問了幾個問題,在得知小猴兒就是我的夥伴時,他竟然和當年的青衣老道一般,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嗯,這小猴兒不錯,有時候,人還不如這畜生……」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程老和老孫兩人在這兩個小山包之間的凹地處來回巡視,不讓我們靠前,兩人不停地討論著,一會兒指著旁邊的樹林,一會兒又指著天空,兩人從包裡面掏出了帛書的拓本來,根據上面的描述和抽像到根本無法辨識的地圖,一一指明,說到激烈的時候,甚至還會大吵,接著又讓張知青從背包裡面掏出一個古怪的鏟子,在他們選定的地方挖出幾個坑來。
挖坑是個苦力活兒,張知青即便下鄉種過地,一個人也有些氣喘吁吁,我想過去幫忙,卻被程老制止了,讓我和戴巧姐在遠處待著便是了。
我認出了張知青拿著的那鏟子,跟當初冒充探礦隊的那些個領導所用的,幾乎是一樣的款式。
這東西叫做洛陽鏟,那時的我已經知道了,這東西是用來盜墓挖墳的著名工具,配上白蠟桿子,甚至能夠知曉十幾米的地下,到底埋藏著啥。我們這次前來,輕裝簡行,並沒有帶什麼大型的勘測設備,因為我們只是先行確定,如果真有,到時候立刻將現場保護起來,然後申請經費進行挖掘工作。保護科考隊成員的人身安全,是我們的責任,然而面對著程老有意識的疏遠,戴巧姐還是表現得有些不滿,在遠處冷臉看著,並不上前湊趣搭手。
挖挖停停,張知青汗水淋漓地在這山凹子下面總共挖了四個坑,程老和老孫一個一個打量,很仔細,每一處的泥土都仔細翻看,那老孫甚至還抹了一把泥,往嘴裡面送,也不知道他這麼砸巴,到底能夠嘗出什麼滋味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