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我碰了碰旁邊戴巧姐的胳膊,低聲說道:「那個,有沒有香爐灰,或者硃砂粉末之類的東西?」
戴巧姐一愣,問我幹嘛要這東西,我沒有思考,而是下意識地回答道:「此方為陰司屬性,非蘊含巖火烈陽的硃砂,或者日夜供奉、沾染神性的香灰等物,不能奪其氣息,進而改變這兒的空間結構,你有沒有,趕緊給我。」我語氣堅定,毫不作假,有了先前帶著她闖過曬穀場紙紮陣的事實,她也沒有再多疑問,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來,遞給我道:「這硃砂,選自湘西懷化最上等的紅巖深礦,所剩不多,希望你不要騙我。」
我接了過來,笑著說道:「我自個兒都跑不掉,幹嘛要騙你,有錢麼?」
這話兒說完,我將紙包解開,瞧見裡面有均勻分佈的紅色硃砂,數量雖然少了一點,不過卻還算合適,於是伸手捻了一把,朝著前方有光華閃亮的地方撒去。
那硃砂順著陰風,朝著前面飄揚,落在了黑暗之中,而就在此刻,景色突然一陣旋轉,就彷彿一面鏡子,在我們的對面,竟然也出現了一個村子,跟我們背後的一模一樣,一樣的曬穀場,一樣臨山而起的小村落,破舊的土屋以及小路,然而不同的是,那曬穀場上面停著科考隊的幾輛汽車,而那個臨山而起的村落裡,有好多未滅的燈光,還有人影閃動。
我們這兒,是法螺道場之中的靜寂鬼村,而在這鏡子的裡面,才是真正的現實世界,只要我們往前跨上一步,便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這情形讓我和戴巧姐興奮得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旁邊的戴巧姐幾乎不用我招呼,便跨步朝前衝去,想要衝過那個鏡子,到達現實世界,然而就在她往前衝去的時候,我突然瞧見在對面的那曬穀場那兒,有一個黑影閃動。
這個黑影就是黑袍人毛旻陽,我簡直太熟了,瞧見他陡然出現在這個缺口處,心中狂跳,正想向戴巧姐示警,結果便聽到這女人一聲慘呼,朝著後方跌飛而來,我伸手去接住她,卻沒想到這力道甚大,我被她帶著,一起朝著後面曬穀場的紙堆那邊滾落而去,而空中則出現了黑袍人低沉的聲音:「沒想到啊,你們兩個小鬼居然能夠找到唯一的缺口處來,不過這最薄弱的地方,你以為我們就沒有防備麼?哈哈哈,要麼交出那東西,要麼在道場裡面,受死吧……」
那如同門一般的鏡子逐漸收縮,最後化作了虛無,我眼中的亮光也跟著開始消失,而此時的我,則在一堆紙紮裡面撲騰著。
幾秒鐘之後,我站了起來,突然瞧見後背一陣灼熱,扭過頭來,瞧見有一個胖頭胖腦的光屁股娃娃正死死地盯著我。它的眼神是那麼的怨毒,以至於讓我想起了以前在麻栗山偶爾見到過的毒蛇,而當我看過來的時候,它竟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這牙齒白森森的,不齊整,全部都呈現出倒三角形的模樣來,我嚇得往後一退,旁邊的戴巧姐抓著我的衣服,掙扎著爬起來,然後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厲的叫聲。
她先前嘲笑我和小魯的叫聲找來了凶靈,然而此刻卻也發出了同樣驚悸的叫聲,那是抑制不住的驚恐,因為在那個光屁股娃娃的周圍,有著和它一樣,密密麻麻的同伴,童男童女,數以百計。
戴巧姐的叫聲彷彿是一種信號,一旦出了聲,那些紙紮鬼靈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極端的兇惡,都朝著我們這邊飛撲而來,個個都跟蝗蟲一樣,蹦得老高,一往無前。
我當時的腿肚子都開始發麻了,然而這生門被堵,消失轉移,我們卻也不得不正面這紛紛擾擾的麻煩,於是一咬牙,將小寶劍拿在手中,朝著前方的陰靈戳了過去。小寶劍有過道法加持,鋒利無比,此劍一出,我感覺整個人反而冷靜下來,瞧見撲到我跟前的那小鬼兒被小寶劍戳中,身形一陣扭曲,竟然消弭於無形,頓時膽氣茁壯了幾分,一步向前,開始衝殺起來。
這一衝突,我便發現事情變得有些奇妙起來,原本的我,與人拚鬥,都是憑著自己修習魔功的蠻力,以及在巫山學校所學的格鬥技巧,面對普通人來說,倒也算犀利,然而與修行中人或者非人之物,卻有些勉力。
因為修行中人,向來都有一套詭異而神秘的身法或者手段,你與他干仗,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根本難以捉摸;至於非人之物,更是難尋蹤跡。
不過此刻,我卻發現眼前這些凶煞莫名的東西,全部化作了一根又一根的線條,我根本無需去思考它們會在何處,只需順著先前一陣狂戳,利用小寶劍的鋒利,便能夠擊中這些凶靈的短處。
如此簡單,我已然廝殺許多,然而旁邊的戴巧姐卻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我扭頭看去,只見她捂著左臂朝後退去,而在她的身後,有三個鬼娃娃騰空而起,朝著她的頭上跳來。
我離她有些遠,根本來不及救援,而就在此刻,我的小寶劍上一陣光芒閃爍,白合化作了一根流線,出現在了戴巧姐的上空,遙遙印出一記,整個空間都為之一震。
接著,所有的一切,都倏然靜了下來。
第六十一章半路殺出三個程咬金
白合單腳站立在戴巧姐的頭頂處,一手指天,一手舉在胸口,五指微張,瞧見我一副驚詫莫名的樣子,傲然說道:「有什麼好驚訝的,在這樣的鬼地方,我比外面要強大十倍呢。我能夠迷惑這些沒有思維的傢伙一分鐘,你們快點找到出口,要不然,誰都幫不了你!」
白合的話語讓我立刻醒悟過來,緊緊攥著剩下的那一點兒硃砂,瞇著眼睛巡視,開始尋找已經走移開去的生門縫隙,幸運的是我眸子中的那枚符文雖然在開始緩慢地淡去,但是卻依舊有效,於是我很快,又瞧見了左邊十米處的亮光。
我拉著戴巧姐就往那兒跑,而這女人還驚奇地看著頭頂上的白合,朝我大聲問道:「這就是你養的那鬼靈?」
法螺道場之中,連這些紙靈都能夠擬形,白合自然能夠入得戴巧姐的眼中,她早就知道了白合的存在,還勸我不要玩火,不過此刻瞧見這個美兮兮的小娘子,卻又多了幾分羨慕。白合浮於空中,勉力維持,而周邊的那些陰靈則一副迷茫的模樣,彷彿瞧不見我們——這是當初楊大侉子在省鋼二車間裡面給白合煉就的法子,專司魅惑,此刻卻也有了用場。
白合出場,得立大功,得意洋洋,遇到戴巧姐驚奇的目光,頓時傲嬌地說道:「瞎看什麼呢,人家才不是這傢伙養的鬼靈,我只不過是沒房子住,暫居他這兒,現在是還房租罷了。」
我不理會兩人的爭吵,快步走到這生門之前,深吸一口氣,朝著前方再次灑下了硃砂,那粉末化作一陣風,朝著前方捲去,果然又勾勒出了一處不規則的大門來。
大門如鏡,而這一回,黑袍人沒有再出現在這缺口,但我瞧見了另外一個帶著京劇面具的男人,白臉曹操,抓著一把苗刀守在這兒。
我這邊一打開缺口,那人的目光正好從別處收斂回來,與我相遇,然後寒光一閃,流露出了一股凶悍莫名的光芒。
他舉起了手中雪亮的苗刀,橫刀立馬,扼守其間,而這個時候的我卻曉得此乃唯一的一線生機,緊緊抓著了手中的小寶劍,感覺小肚子裡一股熱烈蘊積,就好像爆炸了一般。
我身似流星,腳一蹬,整個人就化作了一團風,與那傢伙撞到了一起。
錚!
小寶劍與雪亮苗刀對撞,我感覺到了一股巨力襲來,手腕一陣酥麻。然而與此同時,先前一直宛如毒蛇般遊走在我身周的冷氣卻驟然收斂,我沒有停頓,那小寶劍宛如流水,連抹帶挑,朝著這個傢伙的下陰處鼓搗而去。
我打得凶悍,出招又陰損得很,招招致命,那個帶著白臉曹操面具的男人有些猝不及防,三兩招之後,連連後退。
身周那帶著田野泥土芬芳的氣息傳入鼻中,讓我曉得自己已經脫離險境,重回現實,然而我並沒有因此有多高興,那個莫名其妙的法螺道場,讓科考隊中我最熟悉的兩個人就此殞命,無論是消無聲息就已經死去的張知青,還是慷慨而別的小魯,他們都是我記憶組成的一部分,有著我難以割捨的情感所在,他們的死亡讓我整顆心都沉浸在無盡的悲慟之中,一咬牙,恨不得跟敵人同歸於盡。
這打法,何止是拚命三郎,簡直就是拚命十八郎,白臉曹操有點兒扛不住了,一邊後退,一邊朝著旁邊大聲招呼道:「毛爺,老八,平哥,那個小瘋子跑出來了,凶得很,你們誰過來幫一下!」
臨陣廝殺,最忌怯弱與分心,而此人卻是兩樣都佔了,自然不得好下場,我瞧見戴巧姐突然出現在他的後方,飛起一腳來,這人反應迅速,扭身躲開,然而剛剛一回頭來,我卻把小寶劍送到了他的心臟那裡。
白臉曹操身子猛然一震,一雙眼睛瞪得碩大,幾乎都要擠出來,接著像蠻牛一樣,劇烈地扭動著。
我在巫山學校,學的都是軍中一擊必殺之術,哪裡還容他再生事端,於是錯身上前,將他給緊緊抵住,後面的戴巧姐也撲了上來,將拚死反抗的他給緊緊控住。劇烈的掙扎讓這白臉曹操失去大量的生命力,而我插在他胸口處的小寶劍則將心臟攪成了碎肉,他吐著血,不甘地說道:「我王光琦……」
他縱有千般豪言壯語,結果卻都淹沒在了噴湧而出的鮮血之中,雙眼一閉,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去。
將此人給捅倒在地,我才有閒情打量左右,只見我們正身處於村口不遠處的土路上面,不遠處擺著一個香案,有人端坐於後,雙腿跪地,輕聲念誦著,而旁邊則有兩個垂髫少女,手持碗口大的海螺,無聲地吹著,而在路口那兒,圍著七八個傢伙,為首的正是黑袍人毛旻陽。
白臉曹操一聲喊,立刻有人轉了過來,遙遙圍住我們,不過還是有人堵在了路口,在他們的對面,還有三個人,正在與其對峙。
在我與白臉曹操交手的時候,所有人都朝著我們這邊看來,也有人朝著這邊趕,然而當白臉曹操被我果斷地捅死倒地的時候,跑過來的人卻反而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了為首的黑袍人。
安內必先攘外,黑袍人沒有理會我們這邊,而是朝著村外的三人拱手說道:「三位,我再說一遍,法螺道場在此辦事,有什麼不周到的,還請海涵,不過現在,希望能夠迴避一下,以後定當酬報……」
村外三人,一個三十來歲的乾瘦漢子,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還有一個雖然穿著常服,但卻挽著一個道髻,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二十來歲。能夠讓手段毒辣的黑袍人如此相待,說明對方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不過法螺道場的這般禮遇,對方卻並不在意,只見那乾瘦漢子嘿然笑道:「大路不平眾人鏟,這兒都死了人,自然不是小事,有什麼情況,無妨說來,我們適逢其會,做個見證也好。」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讓黑袍人一陣火大,特別是那乾瘦漢子如此好事,這讓他頓時就憤怒起來,喊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好,好,我法螺道場門下從來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號來。」
一言不合便要殺人,這氣派若是常人,也就嚇著了,然而那乾瘦漢子夷然不懼,一步踏前,傲然說道:「巴東萬三,這是我徒弟趙中華,而這位道兄,是……」
他話音未落,旁邊的那道人卻上前抱拳說道:「武當方離,見過諸位,瞧見這陣勢,原來是江湖上久聞大名的法螺道場吧,既然碰上了,倒是要跟諸位討教一番。」
這道人話語溫和,然而平淡之中,卻有著一股剛烈之氣,而他的名號一報出來,雖然這些法螺道場的人都戴著面具,但是卻有人抽了一口涼氣。我也有些驚喜,因為這武當乃三豐道人之道場,曾經也是頂級的修行門派,雖然這些年來逐漸沒落,並不如茅山、龍虎山和青城山盛名,但是就內丹派來說,卻是一流。三人依次報上名號,還待說幾句場面話,突然間那黑袍人手一揮,旁邊幾人立刻動了,朝著這三人圍了上去。
旁人都朝著前方衝去,而黑袍人卻雙腳一蹬,如一隻夜蝙蝠,朝著我們這邊橫撲而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