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王亞楠突然拚命搖頭說道:「不對,不對,怎麼可能,她告訴我,說只要將你們的心臟煮熬過後,你們的亡魂就不會再來找我的——不對,你不是胡曉天,你不是他。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眼看就要出了錯誤,蔣純連忙回嘴說道:「我就是胡曉天啊,亞楠,你好好看看我,我死得好慘啊……」
王亞楠雙手想要抱住頭,結果被手銬給限制住了,只有縮在了鐵椅子後面,大聲驚叫道:「你是假的,你騙我,你騙我啊……」
審訊的對象如此執著地確認,按理說即便是蔣純這邊,也差不多就要放棄了,然而就在此時,我和申重兩人拉著的白布之上,突然浮現出了一個立體的黑色影子,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兩個青年,一個佝僂的老頭子和一個老婦人,那模樣幻化不定,竟然有滴滴答答的鮮血從白布之上流了下來,在王亞楠一片驚悸的尖叫聲中,兩相比較,顯得格外的刺耳和驚悚。
瞧見這四個人影,王亞楠反而顯得平靜了許多,她睜著一雙幾乎就要凸出來的眼睛,柔弱無神的眼珠子裡面泛著一種哀大莫過於心死的痛苦,似乎解脫了一般地夢囈道:「對了,七天回魂夜,你們回來了啊?」
這一回,並不是蔣純那口技變出來的聲音,而是一種空靈無定的迴響:「媳婦兒,是啊,七天回魂夜,我們這一次真的要走了,放心不下你,過來看你呢……」
看你呢……
看你……
看……
這股陰測測的聲音跟蔣純故意模擬出來的那種聲音有著本質的區別,後者宛如涼水,而前者便似冰塊,一盆澆到頭頂,便感覺渾身就是一陣哆嗦,全身毛孔都在張開,忍不住地打擺子,被這般喊魂似的迴盪聲音一叫,王亞楠的一雙眼睛都直了,嘴中喃喃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她告訴我,如果不將你們給徹底度化,我就會有罪,永遠翻不得身,要在黑暗的深淵中,永世不得寧日……」
王亞楠兩次提到了那個「神秘的她」,這讓我們幾個心中癢癢,申重看了我一眼,那意思,讓我曉得這個「她」,應該就是整個案子的關鍵所在。
申重的意思,是想讓我找的這幫演員能夠將那個「她」盤問出來,然而我一雙手拿著白布,瞧著這白布上面的幾個黑影子有模有樣,一臉怨恨地看著王亞楠,心中也有些發虛,不曉得這到底是白合在幻化萬千,還是真的將那四名亡魂從幽冥之地,給招惹了上來。
申重以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然而我卻是一陣迷茫,而就在我們兩人愣著的時候,那白布上面的四個黑影突然顯露出了各自猙獰而蒼白的臉,變得無比的兇惡起來,為首的那個男人咆哮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女人,下面好冷啊,好冷啊,我們都是沒心的人,全身上下都冷死了;這次回來,就是要將你心裡面的血給吸了,拿來給我娘驅寒——她老寒腿了,受不得這苦啊……」
這話說著,那個老婦人突然仰起了頭,我在旁邊,看到了一張滿是腐蛆橫行的老婦人臉孔,上面是粉嫩翻白的爛肉和肉呼呼的爬蟲,一顆眼珠子從中間裂開,膿水流了一臉,而另外一顆眼珠子,則由一根發紅的筋線拽著,吊在眼窩口處。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那老婦人扭頭看了過來,我感受到一股森寒凜冽的目光,好似那冰水臨頭,一陣哆嗦,接著她竟然笑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甩開了那白布,便瞧見這布上面的四條黑影徑直朝著鐵椅子上面的王亞楠身上撲去,而那個可憐的小婦人則拚命大叫,彷彿感受到了這全世界的惡意。
眼看著那四條黑影就要撲到了王亞楠的身上,緊緊抱著她的戴巧姐突然動了,只見她手上竟然是上次用的那面銅鏡,微微一抖,竟然將這四鬼給全部都兜到了鏡面之中。說到這鏡子,當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我曾聽老鬼閒聊的時候說起過,每一面鏡子,都是一個虛擬和現實交匯的世界,戴巧姐能夠操縱這力量,顯然她自上次之後,又多了幾分本事來。
我一開始還有些擔心這四個黑影子是白合所化,這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結果剛要出聲,耳朵就給揪起,旁邊的白合惡狠狠地朝我罵道:「嘿喲,你可知道,剛才老娘差一點就給那四條殘魄弄傷,你以後悠著點,別什麼事情都往我這兒攬,聽到不?」
旁人並沒有吃過什麼清睛明目的東西,瞧不見白合,也聽不到她的話語,而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白合天大的好處,陪著笑道歉,那小娘皮得意洋洋地自我吹噓一番,然後提醒我:「劉老三的條件,你好好對一對,可得幫我找一個好人家往生,知道不?」
我好是一通許諾,剛剛將那姑奶奶哄回了小寶劍中,便瞧見戴巧姐一手抓著鏡子,一手揪著王亞楠胸前衣襟,開始了最後突破心理的拷問。
大概是被嚇透了膽子的緣故,這一回的審訊結果讓申重十分滿意,那個驚魂未定的小媳婦兒說出了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慄的消息——人是她殺的,不過全程都是另外一個婦人唆使的,從如何在夜裡暴起,行兇殺人,到藏屍缸中,以及將死者的心臟挖出來,煮熬並且食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叫做江小雅的女人唆使的,至於這個女人到底藏身何處,是哪個村子的,這個連王亞楠都說不上來。
這個女人憑空而生,突然就出現在了她的生活裡,她對於這個女人的記憶十分模糊,然而卻是言聽計從,從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兒,到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兇手,綿羊變老虎,都是遵循著那個女人的言語而為之。
戴巧姐問了半天,只得到一個消息,說那個女人年紀約二十七八歲,長得妖嬈美麗,是王亞楠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同性,除此之外,那個女人的肚子裡面,還懷著一個孩子。
那一鍋心臟煮出來的湯,第一頓的時候,是江小雅和王亞楠一同食用的,而在她被抓起來的時候,那人還在人群之中看著自己,似乎還安慰她來著。
她那天說什麼話來著?
哦,對了,江小雅告訴她:「不要怕,很快就能夠出來了,到時候,一家人便可以團圓,在一起了……」
嗯?不對,團圓?怎麼團圓?
我們都覺得奇怪,而這話音剛落,王亞楠的一雙眼睛突然凸出來,接著嘴角浮現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啪——
她的一對眼珠子突然炸裂開來。
第四章輾轉夜探龍旺莊
王亞楠臉上的一對眼珠子轟然爆開,汁液四濺,有一顆眼珠子甚至都飆到了白布上面,這讓我們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旁邊的戴巧姐卻大聲喊道:「不好,有人在她這裡下了手段,二蛋,你快來幫我!」
戴巧姐說完,雙手微張,弄出了一個淨身加持的手印出來,在王亞楠的頭上使勁一拍。
十指連心,而那眼睛則直接就是心靈的大門,這一番爆裂,王亞楠直接就有些崩潰了,往後傾倒而去,然後口中痛苦地大聲叫著,而就在這個時候,戴巧姐的這一個印記,讓她從極度的痛苦之中舒緩過來,我將手中的白布往旁邊一拋,走上前去,開始持咒,念誦淨身咒訣。
兩者的修為相互疊加,終於將王亞楠腦袋上面的那一股暗勁給掐滅,而這時申重也從那白布之上撕下一塊來,給王亞楠的眼眶抱住,蔣純身上備用得有那快速止血的傷藥,手忙腳亂地給她敷上,一番忙碌,最後終於將她的半條命給救了回來。
這事發生得有些突然,王亞楠在生死的邊緣,得立刻送醫院治療,申重也沒有了再繼續審問的心思,喊來了看守所的人處理之後,出了審訊室,然後來到樓道口抽煙,旁邊的老孔一臉訕訕,上前來跟他解釋道:「老申,這事情是我的疏忽,我當時太粗心了,竟然沒有發現有人在那女子身上埋下的暗樁子……」
我在旁邊蹲著,申重沒有說話,默默地抽完了那一整根沒有過濾嘴的劣質煙,那火星都要將申重的指尖烤熟了,看得讓人直揪心。
不過好在他適時掐滅了煙頭,然後拍了拍老孔的肩膀,示意一臉自責的老孔蹲下來,看了旁邊的我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孔,上一次呢,有那江湖奇人劉老三幫忙,這才讓我們順籐摸瓜,找到了潛伏在省鋼鍋爐房裡面的楊從順,那是幸運。不過這一次,我們可沒有這麼幸運了,我們這回的對手,只怕遠遠要比之前還要強大、狡猾和邪惡,這點挫折也只是小意思,後面還會有更多的麻煩,所以你也不要太自責,以後做事,萬事小心謹慎為妙……」
申重之所以沉默一陣,是為了敲打老孔,而後面說的這話兒,卻是在穩定軍心,個中妙處,自不必言。
兩人又點了一根煙抽完,丁三找了過來,告訴申重,他已經打電話到省局那邊去確認過了,自從上一次集雲社白紙扇一干人等全部都被滅口在江寧宗教分局之後,便一直都沒有它們的消息,這個團伙就彷彿消失了一般,這些時日以來,也沒有犯過什麼案子。
當然,狗改不了吃屎,集雲社這樣的邪門歪道,雖然還在蟄伏,不過終究一身桀驁之氣,而這一回,之所以悄無聲息,可能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波。
我們在看守所沒待多久,就趕往附近的人民醫院,一直等到了王亞楠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這才放心地離開,六個人聚攏在一起來開會,講起了今天審訊室裡發生的事情,戴巧姐談起了一個說法:「我以前還很小的時候,曾經聽家裡的老人談起過類似的事情,這世界上有一種生靈,因為天生異稟,洪荒而生,故而能夠吞噬月華精氣,用潮汐之力重塑身形,幻化成人類模樣,這種東西,叫做九尾狐狸,它能夠混跡於人群之中,但是因為筋骨穴竅畢竟與人類不同,所以需要吸食人氣,甚至人類的心臟,藉以塑形……」
申重的眉頭一跳,平靜地看著戴巧姐,緩聲問道:「你覺得,這瓦浪山除了先前的那一隻迷惑心智的鯰魚精之外,還出了一頭九尾妖狐?」
這話兒聽著就像天方夜譚,不過我們這個部門,可不就是跟這些東西打交道麼,所以戴巧姐也不諱言:「也不是這麼說,人心乃身體最重要的動力部位,它是人類獲得能量的源泉,這玩意對很多骯髒的東西來說,都是一種誘惑,不過那些資歷深一些的老傢伙,行事最為謹慎,不可能做出這麼張揚的事情來,所以我覺得可以採用一種手段,將那玩意給引誘出來……」
申重是老偵察了,眼睛一亮,小聲問道:「釣魚……?」
這一句話便將我們接下來的行動給定了性,此番前來,我們有兩輛吉普車,一台是我們自己的,一台是老孔從分局開來的,結果都捨棄不用,然後開始喬裝打扮,鬼子進村,悄悄地幹活。
我們一行六人,申重、我、戴巧姐、蔣純、丁三和老孔換上了當地老鄉的衣服,然後以過路趕山客的身份,步行到了瓦浪山東邊的龍旺莊,這一路從午後兩點走到了五點,不過有之前的集訓打底,倒也不算太累,反倒是戴巧姐腳上起了泡,走路一瘸一拐,我又給她分擔了一些行李。
一路辛苦,自不必說,等到了龍旺莊的時候,還沒進村,到了村口,就感覺夕陽之下的村莊冷冷清清的,村口的路旁有一些飄蕩的紙錢,浸在泥土裡面,夕陽下破敗的農村土屋,看著十分荒涼。
這一路走來,田里路邊,幾乎沒有幾個人,在村前十里地我們碰見幾個打柴的,上前去打招呼,也是慌慌張張地避開,完全沒有我們之前在孟家村遇見的那種熱情。可以想像得到,這十一樁人命,讓這瓦浪山附近的村民的心中有著多麼沉重的傷口,如果不將此事給徹底查清楚,絕對會影響到整個瓦浪山乃至南郊人民的正常生活。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