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劉老三笑嘻嘻地坐在小妮剛才餘溫未消的凳子上面,從兜裡面掏了一陣,摸出了一本藍色封皮的線裝本,扔在我的懷裡,得意洋洋地說道:「水果雖然沒買,但是見面的禮物,卻還是給你備齊了,拿著吧,自己沒事多看看,會有好處的。」我莫名其妙,從懷裡拿起這書來,很陳舊的一本破書,邊上都起了毛,翻到正面,瞧見上面竟然寫著《圓靈掌心雷秘解》這七個大字。
這字是繁體字,魏碑,仔細看一看,書本發黃,不厚,區區十幾頁紙,年代看起來已經十分久遠了。
我拿起這本書來,問劉老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廝不答,反而笑了笑,說你自己先翻一翻,看看有用沒。我依言而為,翻開第一頁,便瞧見上面寫著:「雷法出於天上雷霆之府,有符有咒,用以治痛去疾,祛邪伏妖,懲惡揚善、求雨祈晴。故心合於道,萬法靈通,便能作法召感神靈,無一不應……」略過文字,我又翻了幾頁,瞧見了幾個或坐或立的人,以及一些運氣行法的圖脈。
一開始我還不當一回事兒,然而細細一讀,有過道經底蘊的我立刻明白了,這一本書,如果內容不錯,應該是道家之中,最為出名的攻擊修煉法。
掌心雷!
何為掌心雷,那就是積聚雷電靈子於掌心,存思畫符,從手掌心解放雷電的能量和信息,以達治病祛邪、護身自衛等作用,此法雖然並不如引天雷轟擊那般兇猛恐怖,但是就道法而言,只要修煉至巔峰之處,尋常的近身搏擊,幾乎沒有幾個敵手,而且此法針對於鬼靈邪魔之輩,最是有效,簡直可以說是鬼擋殺鬼,妖來滅妖的蠻橫之境。
瞧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雙眼睛瞪得巨大,劉老三洋洋得意地說道:「我和殺豬的前一段時間去黔西做了一趟生意,結果得了這麼一個東西,此乃烏蒙山圓靈門中五雷天罡大法中的近戰之法,殺豬的耍劍,我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想來想起,也就只有你適合了。正好你這小子空有一身力氣,卻沒有一個具體的法子可用,只能跟別人扳手腕子,實在丟臉。怎麼樣,要不要?」
我的臉笑開了花兒,說要,肯定要啊。
我正高興著呢,可劉老三的話音一轉,盯著我說道:「二蛋啊,老夫我這次來呢,除了給你送這玩意,還是有事兒找你。」
我心中防著這傢伙,瞧見他這般說,知道肯定又有說辭準備將我給繞進去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說,有什麼我可以出力的,但說無妨。」
瞧見我說得敷衍,劉老三卻早有預料,站起身來,走到了病房的臨窗一邊,歎了一口氣道:「二蛋,你的事情呢,我大概知道了一些,很為你可惜。就我個人的看法而言,你的前途,並不是在這片方寸之間,也不是在那個招牌下面——你現在的視野,永遠都只能看到這短短的一點點,做任何事情都收到無所不在的束縛,而你自己,卻不知道這天下之大,已經超乎於你的想像之外了……」
劉老三突然說得如此沉重,倒是讓我生出了許多的好奇,問他道:「那你說說,我的出路在哪裡?」
「江湖!」
劉老三斬釘截鐵地說道:「在江湖!二蛋,雖說六扇門中好修行,但是那是對於頂層的那些人來講的,就你這樣的小小辦事員,人家隨便一個小拇指,都能夠掐死你,你知道麼?你不覺得壓抑麼,不覺得鬱悶麼,不覺得身上有好些座大山,壓在你的身上,讓你連氣都喘不過來麼?你為何不懂得說『不』呢?你應該跳出這一切,做回真正的自己,恣意而為,讓自己真正的價值,得到最好的實現!」
劉老三做的是街頭擺攤賣嘴的行當,最能夠忽悠,我給他說得一陣熱血,然而回過神來,一想起當下的情形,心氣又低落幾分。
我們部門雖然掛靠在宗教局下面,一個招牌兩套系統,但到底還是秘密戰線,是一個紀律部門,就算我不顧一切地跟著他浪跡江湖,像一字劍一樣,跟他做一個狗腿子的打手,但是上面卻未必肯啊?劉老三瞧出了我的猶豫,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沒有再勸,而是指著我手上的線裝本說道:「這東西不是送你的,你待會兒死記硬背住,完了正本我還要送給別人的,知道不?」
劉老三不再提拉我入伙的事情,交代完這些去,瞧見門口躲躲閃閃的小妮,哈哈一笑,說我跟這小姑娘挺有緣的,以後定當指導一番,說不定又是個女諸葛呢。
他與我約定明天過來取《圓靈掌心雷秘解》,然後離開。
小妮代我送了劉老三一程,回來問我,說這個伯伯挺有意思的,不過就是人看起來有些怪。我哈哈笑,怪就對了,就沒有幾個人瞧見他說正常的。小妮是過了給我送飯的,自個兒還要回家,她走了之後,我便翻開了劉老三給我帶來的這本書,開始仔細研讀。果然不愧是道家最著名的幾種手段之一,這掌心雷的修行,當真是極為苛刻,不但需要有各種禁忌,而且還得敬信誠行,諸多講究與條件,然而一旦功成,那掌紋之中,便有雷意,與人交鋒,簡直就是如有神助。
這書上的說道弄得我恨不能立刻就付諸於實際,然而我終究還是躺在病床上,於是也是發揚了當年學習道經那種艱苦拚搏的精神,一顆字一顆字地背誦。
整整一萬多字訣,我背誦一夜,至於其餘的圖錄,我也找來了紙筆,將其一一摘抄完畢,以備後面的需要。
劉老三交代得鄭重其事,我也曉得此法的隱秘,故而除了圖脈之外,其他的倒也不敢再付諸於紙面上,而是牢牢記在心中,次日下午,他過來收了秘籍,然後告訴我,說讓我有空,去一趟於大師的小院,我那隻小猴子可想我了,恨不得跟著一起過來。對於胖妞,我也是極為思念,告訴他,說我出院了就去看它,等什麼時候,我將那小猴子接過來,不再麻煩於大師了。
劉老三笑,說麻煩到不至於,不過南南那孩子挺喜歡你家胖妞的,這驟然分別,他估計得有好長一段時間的不適應吧。
我已經知道於大師家的孫子南南有一點兒輕微的自閉症,平日裡倒也正常,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一些麻煩。
我因為只是皮外傷和過度脫力,所以也沒在醫院待多久,因為受不了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於是在第三天傍晚就出院了,站在醫院門口,我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該回省局報到,還是先去於大師的小院。不過我最終還是決定去看胖妞,畢竟那才是我真正關心的。然而我沒有走出多遠,突然間,感覺身後有人在跟在我。一開始我並不覺察,然而到底還是受過正經的培訓,我很快就發現了,於是下意識地進行反跟蹤,結果好是一通甩,終於在離醫院不遠的老城區,將人給甩丟了。
氣喘吁吁地靠在胡同的牆壁上,我閉著眼睛響了好一會兒,思慮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我剛才其實想將跟蹤的那人給抓到,然而卻發現那人的身手,其實比我還要好。
這讓我詫異非常,望著四下的黑暗,我決定先回省局,把這事情跟上級報告一下,要是什麼兇徒,我一個人可擔不了。
然而就在我剛剛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發現四周變得一片寂靜,而胡同兩邊的通道,卻出現了好幾個人,將我給堵得死死。不能善了,我的臉立刻變得一陣嚴肅,將小寶劍給拔出來,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突然間,我看到了一個讓我沒有想到的人,出現在前方。
楊小懶!
第十四章巷口圍堵大魚現
我瞧見了楊小懶,此時的她雖然容顏依舊艷麗,然而給我的感覺,似乎又長了好幾歲,二十七八,嫵媚年華。
然而實際上,這個女孩兒的真實年紀,應該只有十八才對。
我知道這是當初我們在南明古墓之時,附身於楊小懶身上的那頭惡鬼的功勞,它使得楊小懶多了常人所不能想像的力量,比自己以前厲害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己的迅速衰老作為代價。人生匆匆數十年,照著這個速度,只怕楊小懶活不了幾年。艷麗如初,小腹微凸,楊小懶饒有興致地堵在了我的前方,在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矮胖的禿頂老頭兒,正攬著這美艷女子微微凸起的腰,瞇著眼睛看我。
他的臉上掛著笑,然而眸子裡的光芒,卻比那三九天的冰雪還要寒冷。
而在我的後面,有一個全身都陷入了黑色袍子中的男人,就像一個電線桿子似的挺立當場,穩如泰山,而在他的右肩之上,則斜挎著一把彎刀。
高手!
直覺告訴我,將我圍堵在這兒的,每一個露面之人,都是絕對的高手,像這樣的人,每一個,都比我之前所遇到的范供奉,都要強上許多。這情況讓我頓時就有一種被小羊羔闖入狼群之中的感覺,而楊小懶瞧見我拔出了那把小寶劍,不由得笑了:「二蛋,我們好久沒見,沒必要一見面就拔刀相向吧?」
她當著我的面,毫無顧忌地依偎在那個光頭佬的懷中,這情形讓我莫名地就有些吃味————雖然我並不喜歡楊小懶這個惡婆娘,但是好歹……我的初吻也是給她奪走的吧?
不管怎麼樣,好歹也得尊重一下我吧?
然而對方卻不會管我的想法,那光頭佬瞇著眼睛瞧了我好一會兒,這才微微地笑道:「我真的很好奇,就是這樣一個小子,竟然能夠讓我的白紙扇、首席煉器師和得力供奉都栽在手裡。這回我可算是瞧見了,不過天啊,是這個世界變壞快,還是我已經老了?我怎麼看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光頭佬自嘲著說道,然而聽到這一句話,我全身上下莫名一顫,膽寒不已,驚訝地說道:「你是……集雲社的大檔頭,朱建龍?」
這是一個大膽的猜測,集雲社是一個盤踞在金陵一代最具破壞性的惡性腫瘤,而它的首領朱建龍以及他麾下直屬的朱家班,則是最有破壞力的團伙,這個集雲社大檔頭向來詭異莫測,神出鬼沒,這些年來更是幾乎都沒有露過面,最為謹慎,無論是分局省局,除了一些文字描寫,幾乎都找不到他具體的消息。
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還堵在我前面的路口呢?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幾人會說出這般的話來?
而就在我震撼莫名的時候,似乎是嫌我不夠震驚,他居然笑了:「嘿喲,這小炮子子還挺機靈的,沒想到竟然一下子就猜出是我了。這樣機靈的傢伙,我都有點兒忍不住想收他當個徒弟了。」這話兒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旁邊的楊小懶卻緊接著說道:「老朱,你自己可想好了,這個傢伙雖說是一塊好材料,但是沾上他的人,卻從來都沒有好下場,當初我爹開始收了他當徒弟,可是結果呢,被官家的人亂槍打死,你難道還想重蹈我爹的覆轍麼?」
楊小懶這麼一說話,那光頭佬便嘿嘿笑著擺手了:「哈哈,小寶貝兒,你不用說了,我知道的,血海深仇嘛,把這個小子做掉才是正理,對不對?」
楊小懶嬌哼一聲,眼色一飄,光頭佬立刻眉飛色舞,轉過頭來,衝著我說道:「雖說你這個人,是個可造之材,不過卻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惹我的小寶貝不高興,既然如此,那麼就只有死字一途了。小子,你別想著跑,在你後面的,是老子的貼身護衛,奪命快刀景辰,一刀可以將出膛的子彈都給劈開兩半,這整個金陵城裡面,沒有誰的刀有他快,所以呢,你有什麼遺言,可以快快講來!」
對手出人意料地強大,隨便一個人出來,都能夠將我給碾壓,這情形讓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苦笑著說道:「對付我一個小人物,有必要這麼隆重麼?」
楊小懶放蕩地笑了:「我們也是路過,正好碰到你,順手料理了,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再說了,你當日曾經受過我父親恩惠,浸泡一鍋好藥,想必內裡的東西,也比旁人要來的有效。我找人瞧了,我的這心病,需要十四條亡魂來填住,仔細算一算,你應該就是第十四個。想想還真的是緣分啊,看來你的心臟,是我父親給我留下來的寶藏,吃了之後,我便能夠好一點兒了。」
這狠話撂完,自然是要上前動手了,光頭佬朱建龍身為一社之主,自然不會擼著袖子上前來拿我,而楊小懶也沒有那個意思,於是動手的是那個叫做奪命快刀景辰的傢伙。
我的右手拿著小寶劍,左手偷偷摸摸地伸到了懷中去,想要捏破風符,趕緊跑路,然而剛剛一有動作,楊小懶便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上有李道子的符菉了?不過你真的不要浪費了,在老朱的面前,一切把戲都是白費,你還是拿出那天將范供奉撕成碎片的本事來吧,要不然,分分鐘就得死在這兒。」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