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尋常人是望而卻步,但我們確實走投無路,唯有朝著那兒走去,剛剛走到石縫前,便聽到後面的追兵已至,於是腳步便更是加快了幾分。
石縫中幽冷濕潤,腳下的岩石頗滑,我和努爾走得急,連著摔了好幾跤,雙手亂抓,才發現這石縫並不荒涼,周邊都是黑綠色的苔蘚和籐蔓,從上方垂落而下,在星光之下,張亞舞爪,十分嚇人。
我們朝著裡面踉踉蹌蹌而行,而追兵則在石縫口這兒停住,朝著裡面放了好幾槍。
他們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要進來。
我和努爾雖然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是也能夠曉得我們所走的這條石縫必然是有古怪的,要不然他們是不會停下腳步的,然而眼前只有一線生機,怕雖怕,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走。
在停頓了一會兒後,似乎大隊人馬匯合了,商議一陣之後,追兵也跟進了石縫中來。
石縫忽而窄,忽而寬,狹長幽深,不過越往裡面走,就會感覺風力越大。
突然,在前面一直領路的努爾停下了腳步來,回頭抓著我的手,一臉凝重地說道:「二蛋,不好,我曉得他們之前為什麼不敢進來了。」
我問為何,努爾指著前方說道:「這石縫的對面,並非山洞,而是另外一個封閉式的峽谷,我聞到了大量的瘴氣,是桃花瘴,倘若吸入鼻中,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得死在這裡,這兒是一個死亡之谷!」
我心中凜然,問他該怎麼辦?
努爾從懷中拿出了一粒蠟封的藥丸來,說道:「我這有一粒師父傳的解瘴丸,我兩個分吃了,應該能夠扛一個時辰,趁著時間,我們再另找出路!」
接過努爾分來的半粒藥丸,我吞服入腹,感覺腥氣衝鼻,難受得緊,當下腳步更加快了,很快便穿過了石縫,居然真的來到了一處山谷。
一走進來,石縫的出口這兒便躺倒著一大堆白花花的骸骨。
第五十章甌雒城寨幽冥浮
這山谷不知道有多大,月光下一片靜謐,安靜地能夠聽到我們自己的心跳。
然而放眼望去,果真的如同努爾剛才所說的一般,林子之間有那濃濃的白霧縈繞,或濃或淡,雖然行走在石縫之中還有些冷風,但是走進這山谷裡面來,卻感覺十分沉悶,心中壓抑萬分。
所謂瘴氣,此乃原始森林裡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而桃花瘴,則是這山谷裡千百樹野生桃花因雨多潮濕,落花片片而蒸騰成的瘴氣。
這些氣體呼吸入肺,即便是僥倖不死,也會大病一場,然而依照此時此刻的情況,估計當場身亡,也有可能。
努爾此人說話,從來不含水分,說是一個鐘,就是一個鐘,當下我們兩人也來不及多做猶豫,便越過谷口這一堆森森白骨,朝著谷中疾行而走。然而沒有走兩步,前面的努爾身形陡然一矮,竟然朝下陷落而去,好在他反應倒也及時,將新找來的一根長棍前探,撐住了一塊堅實之地,接著猛一用勁,身子從陷落之處騰飛而起,方才腳踏實地,脫離危險。
有努爾這前車之鑒,我倒也能夠避開這塌陷之處,躍了過來,這才回頭看去,瞧見努爾用長棍前探,接著告訴我道:「這裡是個死水潭,不過卻給落葉給擋住了。」
死水潭中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的花泥,一旦陷入其中而無人搭救的話,性命立失,想到其中危險,我便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這用勁呼吸,便感覺喉嚨一陣酥麻,舌頭處麻麻的,有一種頭暈目眩的無力感。
努爾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低聲說道:「千萬別大口吸,我師父的解瘴丸雖然有效,但你我終究只服用了半顆,還是抵受不住這強力的刺激的。」
兩人小心翼翼地朝著林子深處前進,這時追兵一眾人等也抵達了石縫末端,因為今夜月光皎潔,我倒也能夠瞧見所來的人並不算多,但是鐵箍男、陰陽人和長袍光頭都在,此三人皆是一時豪雄之輩,單打獨鬥,我和努爾倒也還有些勝算,倘若是湊在一起,我們還不能與之交鋒。
這幾人到達石縫口,瞧著谷口處的一堆白色骸骨,臉色有些微微變化,不過那鐵箍男卻還是高聲勸道:「你們兩位,年紀小小,何必如此負隅頑抗呢?咱們雖然身處敵對,但是能夠擊殺我方這麼多的戰士和隊員,必然都是在自己國家有著一定地位的人物,漫漫人生足夠長,何必折戟於此呢?這甌雒桃花谷百年以來,無人能進,入者必死,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出來——且出來吧!我們到現在都不曉得你們什麼身份呢,能不能好好地談一談呢?」
鐵箍男說得誠懇,然而我們卻曉得血債既已成現實,實在是沒有必要將希望寄托於對手的仁慈之上。
再說了,兩國交戰,此乃國仇,除非雙方和談成功,要不然絕對沒有放過我們的道理。
我可不想作為一個俘虜的身份回國,於是繼續往林中潛行,然而沒走幾步,努爾卻又攔住了我,我上前一看,卻瞧見前方的林子中,竟然有一大團一大團的濃霧,左右漂浮,像氣球一般,而且更加讓人詫異,這些霧團竟然五彩斑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自然界有一個規律,那就是外表長得越美,內中其實反而越毒,比如蘑菇、比如蝴蝶,比如毒蛇,也比如此間的迷霧。
如此詭異的迷霧,不用去試,就能夠想像得到其間蘊含的危險,也讓我們明白這山谷之所以靜寂無聲,並非是夜間靜謐,而是因為這迷瘴將大部分的動物都給殺死,所以才會如此的安寧。「桃花瘴!」努爾告訴我,然後小心翼翼地沿著這些霧團的間隙而走,朝著深處走去。然而我們越往裡面走,那霧氣更加濃郁了,根本就沒有縫隙可走,努爾這時也沒有了法子,唯有將手中的木棍往那霧團之中伸去,想要瞧一瞧這五彩斑斕的桃花瘴,到底有多厲害。
然而那棍尖剛剛一接觸這桃花瘴,上面竟然冒出了滾滾的黑煙,接著那還沒有剝去樹皮的木棍居然被腐蝕了好大一片。
我和努爾面面相覷,沒想到這桃花瘴竟然堪比硫酸一般,有著極強的腐蝕性。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突然聽到後方傳來一陣水花聲,轉頭瞧去,只見追兵居然真的有一隊人衝進了山谷中來,這些人的頭上帶著橡膠做的防毒面具,如此倒是能夠防住呼吸中的毒素,但是視線受阻,所以便有人落入了被陳腐樹葉掩蓋的水坑裡面去。雖說那些人一陣手忙腳亂地搶救,拖延了時間,但是我和努爾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倘若要是被這些人發現我們的行蹤,根本不用修行者靠近,集中火力一同掃射,再加上步兵手榴彈,剩下了的事情就只有收拾屍體了。
然而前方霧濃,桃花瘴宛如硫酸,根本就無法前進,這可如何是好?
我正發著愁,努爾突然猛地拉了我一把,朝著緊挨著山壁的那個方向低聲說道:「二蛋,走那兒,我感覺生路在那裡。」
努爾剛才似乎作了什麼秘法,臉色蒼白,我頓時就想起了自己眼中的神秘符文,當下也是一咬牙,通過血氣將其喚出,果然瞧見一條亮光,從山壁那兒延伸出來,當下也是大喜過望,緊隨著努爾,亦步亦趨地走過去。到達山壁的時候,瞧見這兒果然霧氣淡薄許多,朝前看去,那桃花瘴一點兒都沒有見。我當下也是有些欣喜,朝著努爾低聲說道:「到了這兒,那個狗鼻子女人可就沒有用武之地了。我們只要找到出口,便能夠逃脫生天。」
嗅覺靈敏,也代表著最容易受到瘴氣的傷害,所以作為追兵隊伍中的王牌,阮梁靜應該是不會進來赴死的。
說白了,他們其實並不瞭解我和努爾到底是誰,只不過當初接到消息,過來查看,結果又被我們陸陸續續殺死、殺傷這麼多人,心中窩著一團火,為了面子,方才會這般不依不捨而已,犯不著將自己的老本都給賠進來。
安南人最懂得算計,自然不會作因小失大、買櫝還珠的蠢事兒。
我和努爾此刻雖然精疲力竭,但是因為這希望,憑空又生出了幾分力氣來,沿著山壁繼續朝前走,磕磕絆絆,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鐘,峰迴路轉,突然前方霧氣一散,我們瞧見前方的山谷之中,居然多出了一大片的古式建築來,層層疊疊,差不多有一個大城寨、上千人口的規模。
月光如水,山丘下一彎銀亮的河水,宛若世外桃源一般,讓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許多的感慨來。
我們兩個駐足於前,呆若木雞地看了好一會兒,努爾這才彷彿記起了什麼來,捅了捅我的胳膊說道:「二蛋,對了,剛才那個腦門別著鐵箍的傢伙,說這個山谷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這才不確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叫做……『我羅』桃花谷吧?」
努爾恍然大悟,搖頭說道:「應該是甌雒,這是安南古代的一個王朝,其實也就是秦國滅亡古蜀國後,開明王朝王子開明泮逃到越南北部時創建的。那是一個繼承神秘古巫的國度,他們憑藉著傳承上古的巫咸神術收服土著西甌,統治十區,射生為活,吞噬昆蟲,建立了一個囊括安南的神秘國度,後期他們甚至擴張到了我國的廣南、滇南一帶,而且還與古耶朗王朝有所衝突,我師父曾經跟我提起過它,說後來因為它的王做了一件極惡之事,遭受天譴,隨後被南越武帝趙佗所滅。」
努爾出身苗疆古巫一脈,通曉許多秘辛之事,卻不料連這南疆幾千年前的事情,也都曉得,我心中驚訝,待他說完之後,我疑問道:「你的意思,也就是說此處乃甌雒遺民後裔的居住地咯?」
要是遺跡,幾千年滄海桑田,早已昨是今非了,唯有後裔在這一個與世隔絕之地繁衍,方才會有這麼一座城寨出來。
理清楚了關係,我們下意識地往來路望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城寨。
這兒沒有前面桃花谷的寂靜無聲,多了幾分蟲鳴鳥叫的生機,不過整個城寨都掩映在一片黑暗之中,沒有燈火,沒有人聲,彷彿死去了一般。我們心懷敬畏地走到了跟前來,發現這兒果真是沒有人煙,城寨的門樓都破舊不堪,行於裡間,四處一片死寂,灰塵撲撲,應是遺棄許久。瞧見這幅模樣,努爾與我商量,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在此處設伏,將這些一直跟在身後的蒼蠅給拍死幾隻?
所做就做,我們兩人開始熟悉地形起來,然而在這巨大的城寨中沒走一截,突然間,努爾猛然抬起頭來,長棍上揚道:「什麼人,出來!」
我扭頭瞧去,看見前面的牌樓上面,居然浮現出十來對火紅色的眼睛。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