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修煉此法的條件和機緣皆十分困難,而且難以達到成效,遠遠不如茅山的入門之功《登真隱訣》那般妥帖,然而我卻還是毅然同意了師父幫我選擇的道路,這裡面除了信任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我自出生之日起,便鬼怪纏身,修煉此法,也算是一種天賦加成,更何況,我眼中還有一個東西,名曰臨仙遣策,這玩意,又是一種助力。
洞天福地之中,時間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裡間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安詳和諧,修行的時間匆匆流逝,不知不覺地從手指間流走,從身邊流走,從我們的言談舉止中流走,讓人生不出幾分遺憾來。
茅山之上,日昇日落,師父這些時日幾乎都陪在我們身邊,他為了量身定制了一整套的修行方案,從道經的基礎鞏固,到道心種魔的突出,再到我眼中的臨仙遣策的開發,所有的一切,我所不曾知曉的東西,根本沒有意思過的事物,都會被他給挖掘出來,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地從原理上面,給我講解清晰。
這樣的時光,就如醐醍灌頂,讓人頓時就明瞭所有的事物和規律,從而對這個世界看得更加清晰。
除了根基,師父還教我學劍。
所謂修道,就是去追求大悟大徹的極致之路,真誠在於自心,覺悟在於自心,光明在於自心,圓滿在於自心,讓自己去體悟天地間終極的真理,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此為目標,而過程,則需要很多手段,當然,勘悟劍道,也是一種方法。我很幸運,在於我有一把好劍,此劍被於墨晗大師消磨了魔氣之後,顯露真言,非金非鐵,非木非石,然而交擊之時,卻有金屬般的錚然之聲,此劍沉重,然而在我之手,卻翩翩起舞,如蛟龍翻騰,魚躍大海,讓人心中雀躍,劍氣縱橫。
從茅山入門的三十六式,到起手、應勢、變通、擊殺、迴旋、纏繞等諸番實用之法,又到了茅山清池宮十三劍招、真武八卦劍,師父手把手地教我,並且幫我喂招。
在熱兵器還沒有興起的時候,人們一直都是以冷兵器來決勝戰場的,特別是修行者一途,總會有比人世間更加血腥和慘烈的事情發生,所謂除魔衛道,那並不僅僅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而是一種道門的責任所在,所以茅山宗雖然並不以劍法聞名於世,但是壓箱底的,還是有著許多精妙絕倫又大氣凜然的劍法存在,這真武八卦劍,快而不亂,靜而不滯、柔而不軟,決滿天地之間,巍然間便有恢弘之勢;而清池宮十三劍招,或詭異、或瑰麗、或堂皇、或絕殺,一招更比一招交疊,讓人望而生畏。
我以前一直以為所謂的套路,都是花花架子,只不過是用來觀賞的,然而到了後來方才明白,這些都是前人經驗和智慧的結晶,每一招都是一個變化萬千的應變機制和方案,化繁為簡、化簡為繁,一切的一切,最終的目的就是打倒敵人。
除了劍,我又學習了道術,遠比圓靈掌心雷要正統許多的茅山掌心雷法,請神上身的茅山神打術,降妖捉鬼的煉妖壺觀術,內觀、守靜、存思、辟榖、煉丹、推演、卜卦、祈神……我師父他修行將近一甲子,從未收徒,然而這事兒就像是那事兒,憋得越久,就越磅礡,他對於教徒一事,充滿了異常的熱情,無論是給我開小灶,還是給我們諸般弟子開大課,從來沒有見過他有什麼疲憊之處,精神奕奕,讓人歎服。
然而掌教真人終究不是一個教書匠,他自己也有修行,也有教務,茅山宗崛起的責任也還是落在了他的肩上,所以很多時候,進度遠遠超出同輩的我,也擔當起了一部分的授業之責。
多年之前,當師父還是老鬼的時候,他給我奠基道學,淳淳教誨,而多年之後,我也如他一般,為兩位師弟做起了同樣的事情來。
世間因果,莫過於此。
這事兒並不簡單,卻也不複雜,需要投入許多的精力和時間,以及一點點的感悟,而最後一點,卻反而是最重要的。人有分別,各憑天賦,這一點在符鈞和楊坤鵬兩位師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作為之前唯一被挑選出來的掌門弟子,楊坤鵬有著遠遠超乎超人的靈性和根骨,做任何事情都是事半功倍,一點就通,這使得他能夠在入門半年之後,便已經感知到了,從而跨步成為了修行者;然而符鈞,他雖然刻苦得幾乎算是自虐,然而進度卻一直停滯不前。
很多時候,我都已經認為他不再適合修行了,然而師父總是會含笑地告訴我:「再等等,再等等,要給他時間;有志者,事竟成!」
這句話是我名字的由來,也是師父對我的期盼,它鼓舞著我繼續向前,也鼓舞著符鈞師弟拚命修行。
早晨的時候他在練劍,吃飯的時候他在唸經,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在奔跑,別人入眠的時候他在打坐,他彷彿就是一台永不停歇的機器,竭盡全力,用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堅持和苦行僧似的生活態度,實現著他當初對師父的承諾。
這是一種堅持的力量,即便是他此生一事無成,卻也值得人敬重,值得人心生敬仰。
一年之後,師父又收了幾名徒弟,而茅山宗漸漸地開始繁榮起來,越來越多的生面孔出現,充滿著勃勃的生機,香火旺盛,一切彷彿都變得無比的美好,而我這大師兄的名頭也越來越響了,不僅僅只是限於我師父這一脈,而是所有三代弟子的大師兄,行走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我的心態和肩頭的責任也越加的沉重起來,師父說我因為修行魔功的緣故,所以不能夠成為茅山宗的執掌者,不過茅山需要屹立在中原道門之中,那就必須內外兼顧,我的未來,可能需要在山門之外。
內聖外王,這才是我這外門大師兄真正的含義,也是我一生所需要奮鬥的目標。
當然,茅山給了我太多太多的東西,我也願意為它而奮鬥一生。
匆匆忙忙的時間裡,總是有著太多的回憶,然而最讓我欣喜的,並不是我日益成長起來的修為和道學,而是我能夠每一天看到小顏,感知到她的成長,分享到她的快樂,這才是我進入茅山最初始的願望。小顏一天一天地長大,在英華真人楊影的調教之下,顯得越發的出塵而美麗,小女孩的嬌憨也逐漸流去,儘管還沒有完全長成,但是卻也顯露出了絕世美人的胚子來,我將自己小小的心思藏在深處,努力守護著,不讓人知道,就彷彿最珍貴的美好,不容褻瀆和玷污。
我本以為自己會在茅山中這麼一直待下去——事實上我也願意這般一直守護著成長中的小顏,守護著我喜歡的茅山,以及師父,地久天長,然而一件小事兒,卻最終讓我不得不提前離開茅山。
這件事情的由頭也就是白合,這個女鬼兒這兩年來倒也自在,茅山宗靈氣充裕,她得了小白龍尚未成型的內丹,勤加修行,卻也進步神速,自由自在,不過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說天地陰劫而落,此為至道,屆時就會有無邊陰風洗滌而來,她預感自己並不能夠超脫,要麼身死魂消,要麼渾渾噩噩,不復意識,求我不要忘記當初的約定,讓她轉世重生,再回人間。
此事複雜,以我的學識並不足以解決,於是我求助了師父,他告訴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此為外門之術,而茅山宗最擅長此術者,是我梅浪師叔。
第二十章茅山後裔
自從茅山重啟山門,我入茅山宗已有一年多餘,對於山中事務倒也算是熟稔,曉得梅浪師叔他是十大長老之中,少數幾個精修外丹之術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外門長老。
茅山術有很多種,正統的比如《登真隱訣》、《清微丹訣》等,這些都是精修內丹,通過行氣,導引,呼吸吐納,在身體裡煉丹以達到長生不老、參悟天道的目的,這些方才是茅山宗的精華道義所在,至於民間傳說中那些神秘的道術,反而算是下乘。
不過就算是下乘的道術,也足以讓很多旁門左道仰首而望,這便是頂級道門的底蘊,而梅浪長老他精修的,便是聞名已久的茅山養鬼術。
茅山養鬼術跟楊二丑那種謀害人性命、通過折磨靈魂而獲得力量的手段是不一樣的,它是一種類似於白合與我這般的關係,不過不同的是,修行此術的道士他們通常尋找那些幻化凶靈的孤魂野鬼,將其收服,並且化為己用,比較著名的就是五鬼搬運術,用來投身建築業,絕對是一大利器。茅山宗各峰之上,有如此巍峨雄奇的建築和殿宇,這些神奇道術功不可沒。
每個修行此術的人,對於鬼道陰魂都是個中行家,而以此聞名的梅浪師叔,則是這裡面最厲害的人。
茅山後院是茅山宗的禁地,整日巨木森天,無數禁制和法陣,是尋常門人所不能去的地方,而那兒附近有三個駐地,一為埋葬列位祖靈的墓地,一為茅山刑堂的深谷,再一個,就是梅浪長老的鬼谷峰。
這三個地方,鬼氣森森,一般人是不會去的,我也沒有去過,不過倒也是能夠認識路,於是得了師父的吩咐之後,便朝著那兒行走。
雖然宗門之內有紙甲馬,但是為了平日的修行,除非是有緊急情況,我一般是不會用的,而且這玩意擁有的人並不多,所以我也不想表現得自己太過特殊,畢竟作為道門大師兄,很多時候我的一舉一動都會有很多人瞧著,所以我便是步行前往。
一路走,從清池宮下來,越過了谷底平原,我朝著密林夾道的後山走去。
一般來講,洞天福地之中的氣候通常都是晴朗的,行走於山林之中,空氣清新,陽光明媚,實在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只可惜這茅山宗雖然人氣逐漸旺盛,不過到底還是不多,所以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見過人,顯得格外冷清。不過好在我出發之前已經打聽過路了,一路行走,倒也不會迷路。過了一個多小時,兩邊的林子逐漸稀疏,前面一道矮峰出現,這兒林深葉密,空谷幽深,剛才還明媚的天空此刻一片陰沉,嗚嗚的陰風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將此處勾勒成了一個宛如鬼蜮的地方。
鬼谷峰,這名字當真是貼合啊,讓人身處其間,不寒而慄。
果然,當我走到矮峰之下的時候,瞧見上面立著一處石碑,赫然就是「鬼谷峰」三個蒼茫有力的紅色大字。
此處甚是恐怖,不過到底還是茅山的地盤,所以我倒也沒有太多的擔心,逕直而上,感覺那道路缺損,雜草叢生,無一處不荒涼,讓人心中幾多感慨,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陣嬰兒的哭聲,心中頓時就生出幾分涼意來。
嚶嚶嚶、嚶嚶嚶……
哎呀,這聲音當真是嚇人得緊,彷彿哭到了人的心中去,我雖然沒有帶飲血寒光劍,但是辟邪劍卻一直貼身而藏,當下也是條件反射地將其拔起來,朝著那聲音的來源探尋過去。
一步兩步,我緩慢而行,感覺那聲音越來越近了,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慌亂,這是我許久都未曾感受到的,而在最後,當我將草叢撥開來的時候,終於給嚇了一大跳。
我既沒有瞧見惡鬼,也沒有瞧見妖魔,反而是看到了一個抱著嬰孩的美婦。
這婦人瞧年紀,得有三十多歲,容貌狐媚,身材火爆,然而這都不是我所恐懼的緣故,而是因為她的臉,像極了我的一個故人。
楊小懶。
是的,無論是從容貌,還是身材,還是那眉眼之中的氣質,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除了年紀。我認識的楊小懶,她也就比我大上一兩歲,然而此刻的這位美婦人,雖然容顏仍在,卻是徐娘半老了。
然而當她扭過頭來,瞧見一臉驚詫的我之時,卻表現得很淡定,平靜地說道:「陳二蛋,好久不見了。」
她一發聲,我終於認出了這就是楊小懶,當下也是驚訝中全身戒備,將辟邪小劍反手執著,橫眉看去,然而她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久違的微笑來:「哦,不對,你現在叫做陳志程。我們兩人常居茅山,卻素未謀面,天才向左,瘋子向右,說來倒也好笑,不過說實話,當初我的高高在上,而現在的你,整個茅山都能聽到你陳志程的名字,連我哥哥都給你比下去了……」
我皺了皺眉,說道:「你哥哥?」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