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來人應該便是鎮守山門的守山長老,他向來神秘,從未露面,好在徐淡定認識他,上前躬身行禮,又讓我將令牌拿出,待檢驗過令牌過後,那長老也不言語,遞給了我一張紙條,然後朝著迷宮一般的前方隨手一指,退入了黑暗之中。
我和徐淡定再次躬身行禮,然後順著道路前行,走到某一個節點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陣晃動,接著整個人彷彿從一個氣泡,到了另外一個氣泡,陡然間天地旋轉,眼前一陣光明大放。
我和徐淡定出現在了一處青石平台之上,腳下是一個碎花石拼湊而成的陰陽魚團,四周霧氣朦朧,不能遠視。
我將手中的紙條展開來查看,發現這是茅山山門秘徑的方位以及開啟方法,字數不多,當下看過之後,便隨手毀去,然後問徐淡定道:「好了,總算是出來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那少年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一臉笑意地說道:「走吧。在那悶氣的鬼地方待得太久,人都要發霉了,我從來沒有出來過,也不認路呢,一切隨緣吧。你不是要送信呢,我們就去蕭師妹的老家去,先混一頓飯再說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感覺這少年人前人後,頗有些不符,十分不靠譜,於是擔憂地問道:「那白合的事兒怎麼辦,她的時間可不多呢?」
徐淡定背著一堆東西,朝著前方便走便說道:「隨緣,隨緣。」
總是說「隨緣」的徐淡定一輩子都沒有出過茅山,自然是個路癡,而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兩個人在山裡轉悠了好久,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方才下了茅山,天色已晚,什麼都看不清,兩人只有借宿附近的農家,好在老鄉還算淳樸,當得知我們是茅山上面來的道士,立刻將最好的房間讓了出來。
徐淡定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問了東,又問西,我懶得搭理,他又跑去糾纏可憐的房東老爺子,卻不曾想那老頭兒也是一個話癆,兩人一問一答,不知不覺竟然聊了一夜。
次日清晨,我跟著呵欠連天的徐淡定出發,依依不捨的他還給老爺子留了兩張鎮宅的符紙,接著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嘮叨起來,完全沒有鬼谷殿前那冷酷少年的半分影子,讓我只以為是換了一個人。
小顏的家在句容天王鎮,離茅山並不算遠,我和徐淡定徒步而行,走到了中午,便到了她蕭家所在的村子,我們一路打聽,鄉人說村中最大的那家宅子便是了。
我們明瞭,沿著鄉路直行,走到一半,徐淡定突然停下了腳步,朝我問道:「大師兄,你可曾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腳下?」
他特意提起,我仔細感覺了一下,果真有某種隱隱的脈搏在跳動,點了點頭,他沉聲說道:「此處有高人,小心。」
所謂高人,恐怕就是蕭家吧?
能夠培養出蕭大炮這樣豪爽的漢子來,自然不差,我不理會他的擔憂,一路走到了村中最大的一戶門前,瞧見這兒有一個兩三歲的小屁孩子在那兒玩尿泥,便俯身問道:「小孩,請問這是句容蕭家麼?」
那小孩兒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一雙眼珠子晶晶亮,緊接著,他猛然一回頭,奶聲奶氣地喊道:「爺,有人上門來砸場子了!」
第二十二章尋覓來生
一聲招呼,那大門頓時就被打開,兩個精壯的小伙子立刻衝了出來,一個與我年紀差不多大,另外一個則小上幾歲,不過卻是一臉的桀驁不馴,手中一根長木棍,磨得溜圓。
年紀大一點兒的那個小伙子瞇著眼睛打量我和徐淡定,而小些的那個則直接朝著我大聲喊道:「黃家的狗腿子,趕緊給我滾蛋,我小妹是不會嫁給你們家的那二傻子的!」
這人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口水都要噴到我的臉上來,讓我和徐淡定都有些莫名其妙,而我心中多少也還是有些發虛,畢竟他口中的小妹,估計就是小顏,而作為小顏的愛慕者,這話兒聽到耳中,多少也有些刺耳,不過我腦子一轉,卻反應過來了,我又不是「黃家的狗腿子」,管我何事?
瞧見我們兩人閉口不言,那小哥只以為我們發虛,手中的木棍便朝著我的面門捅來,似乎想要將我給嚇走。
說到玩棍,我認識兩位高手,這一位是麻栗山的巫門棍郎努爾,名揚南疆,另外一位是我家胖妞,一棍氣罡棍舞動起來,神鬼莫測,而這小哥棍尖捅來雖然來勢洶洶,但是卻少了許多凶厲之色,也沒有什麼章法,全憑一股力道在,我卻也是沒有太多的懼意,一步都沒有退,而是伸出手來,朝著前方一捉。
我連臨仙遣策都沒有動用,但是憑著在茅山之上的修行,卻能夠準確地把握到了棍勢的走向,穩穩地捏住了那快如子彈的棍尖。
那小哥一招被鎖,臉頰頓時變得通紅,橫棍一掃,想要逃開我的掌控,然而我這「道心種魔」雖然還未修至第二境界,但是力量卻也遠超常人,腹中一股熱流湧起,手臂繃直,宛如堅鐵,使得他即便是憋足了氣力,也動彈不得分毫。
一招制敵。
瞧見自家小弟攻勢被阻,那個瞇眼旁邊的小伙子也站不住了,湧上前來拉架,然而瞧他這走向,似乎更像是要偷襲我。
與此同時,旁邊那個玩尿泥的小屁孩兒居然抓了一大把爛泥,朝著我甩來。
我此番下山,換洗的衣服可就兩套,當下也是顧不得與人較量,抽身後退,避過了這一大把的爛泥,心中鬱悶,沒想到這才兩三歲的小屁孩子,竟然還有這般的眼力勁兒?
我這邊棍子一放手,那使棍的小哥還待撲上來,好在這個時候一個威嚴的中年人走出了院門,瞧見了我之後,口中大喊道:「應武我兒,住手,這位可是貴客。」
貴客?
正準備圍攻我的這幾個人都有些傻眼了,扭頭過去看那人,被喊住的那小伙兒疑惑地喊道:「爹,你認識他?」
「自然認得!」威嚴中年人走到我面前來,朝著我抱拳說道:「原來是陶真人的高徒,不知貴客前來,有失遠迎,如有唐突,還望海涵。」
他的恭敬讓旁邊的幾人都十分詫異,而我也有些好奇地問道:「前輩,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中年人笑道:「當日茅山重開山門,我也是曾經有幸觀禮的,小女更是在當天被茅山英華真人收入門下,當時的場景自然曉得。小哥你當真了不起啊,邪靈教的王左使和茅山掌教都在搶著收你為徒,甚至還大打了一架,這事兒雖然大家瞧得不真切,卻是大概也能夠瞭解的。所以剛才一見到你,我就都記起來了。」
事情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從背包中抽出了小顏讓我帶的信件,躬身遞給了他手上,然後說道:「我這次出山,蕭師妹得知之後,委託我帶幾封信給您,我這次也不過是個郵差,您請收好。」
養移體居移氣,我在茅山之上,受許多人尊敬,平身自有一股氣度,旁人自然是不可能接受我這般的敬意,不過倘若對方是我心中認定的老丈人,那就另當別論。
中年人接過信,確定是自家小女兒的筆記之後,頓時喜笑顏開,將手中的信件分發:「老三,這是你的;老,這是你的。哦,這裡還有一份,是給你們大哥和二哥的……」
那兩個年輕人接過信,頓時就興高采烈,查驗過後,也曉得自己是錯怪了我,上前來道歉,而蕭父幫我介紹道:「這兩個小子,是我不成器的兒子,這是老三蕭應文,他是老蕭應武,旁邊那個娃娃,是我家老二的崽——那孩子,打小就頑皮,你莫當真啊……」
我與眾人一一見過面之後,對於他末尾的話語,倒也沒有在意,微微一笑,說孩子小點頑皮好,長大了能有大出息。
我這算是拍老丈人家的馬屁了,心想著這熊孩子以後指不定鬧翻天,不過對方卻是十分受用,連連點頭,反而是當事人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一個鬼臉,屁巔屁巔地朝著遠處跑開去。
蕭父和兩個兒子將我和徐淡定迎進堂屋,滿懷愧疚地張羅著,又是添茶又是倒水,還招呼著自家的女眷弄飯菜,徐淡定自然是笑瞇瞇,流著哈喇子等待,然而我卻不敢讓這一屋子人圍著我轉,生怕以後報應回來,便推說要離開了。
眾人一陣好勸,而徐淡定也不說話,於是就沒有堅持住,一邊等待中午飯,一邊給他們講起了小顏在茅山的境況。
蕭父也沒有多忌諱,當著我的面拆開了信,讀過一邊之後,撫掌大笑道:「原來如此,志程小友,沒想到你跟我家老大竟然是生死之交,而且在茅山還一直都很照顧小女,實在是感激不盡,應顏能夠有你這麼一位大師兄,實在是幸運啊。」
有了這麼兩層關係在,我和徐淡定在蕭家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大中午的,蕭父去村東頭打了兩罈子酒來,拉著我和徐淡定就是一陣猛灌,至於菜餚,琳琅滿目一大桌,在那個年代置辦這麼一席在,著實是煞費了苦心。
我是沒有怎麼喝過酒,而徐淡定卻是完全沒有接觸過,被那濃郁的酒香給吸引,第一口辣,第二口甜,第三口回味綿長,一雙眼睛就直打飄了,等到還準備再喝第四口的時候,人都已經栽倒在桌子底下去了。
酒勁上來,再高的修為都扛不住,我給蕭家兩兄弟挨個兒勸酒,也有些迷糊了,不過終究還是記得一事,拉著先前最為激動的蕭家老小問道:「應武,剛才我們上門來的時候,你說我們是黃家的狗腿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夠說說麼?」
我喝得有些暈乎了,這兩兄弟也差不了許多,蕭家老小酒勁上來了,便告訴我道:「今天這事兒真的很抱歉,原因是荊門黃家的一個分支,他家有一個傻小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看上了我們家小顏,找了幾波人上門求親,每回都給請回去了,那小子也就橫了,說要回去搬救兵,直接打上門來——結果第二天,你們就來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竟然有人打起了我家小顏的主意來,我當時就是血沖頭頂,想要留下來助拳,跟那蕭應武越說越激動,然而剛才趴倒在桌子底下的徐淡定又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我,人都在茅山,他娶個幾把啊?」
這話兒不但是我,就算是蕭家也是豁然開朗——也對啊,人小顏在茅山宗裡面呢,就算是那個傻小子再有本事、再執拗,他未必還能夠跑到茅山上面去?
有本事,讓他找我師父陶晉鴻去!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