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叮!
箭矢與魔劍的劍脊相撞,火花四濺,發出了一聲清越的撞擊聲來,而上面傳遞來的巨大力道,使得即便是早有準備的我也還是連退了兩步,這才站穩了陣腳,而那老和尚則沒有這般狼狽,他僅僅只是一個移形換位,便將那一記無影箭給直接甩得沒有了影蹤。我瞧見除了兩巨頭之外的小雜魚都跑進了竹樓裡間,而魅魔也快步衝入,唯有那耿護法擋在了老和尚前面,雙手的銀光開始閃耀起來,顯然是打算在此斷後了。
往前一步,我未必能夠留得住幾人,而身後則是性命之危,我在飛速地思考一番之後,提劍回來,打量起了那個聞名已久的箭王。
在這個火器飛速發展,連原子彈都造出來了的時代,除了競技體育,江湖搏殺,很少有再用箭這種武器的人了,我瞧著這個能夠與我茅山刑堂長老劉學道齊名的老者,瞧見他居然是一個駝背,腦袋中間有點兒禿頂,許是剛才與一字劍的拚鬥太過於激烈,使得周圍的頭髮一縷一縷的,十分狼狽,而他的臉上,除了那道猙獰的疤痕之外,汗水將鮮血沖洗得一道一道的,完全沒有先前我心中所想的一代強人風範。
箭王啊,外號之中能夠稱得上「王」的,就是這般的德性?
我回過頭來,卻瞧見那男人儘管被飛劍釘得起不了身了,但是雙手卻還是能用,手往旁邊箭袋裡面摸去,又掏出一根來,手腕一抖,便朝著我的面門射來。
他的臉上還浮現著殘忍的微笑,彷彿在想像這一箭將我的腦袋刺穿,偌大的血洞出現,接著仰天倒下的模樣。
但是他終究是一個即將死去的老者,一身修為也走到了盡頭,再也恢復不到自己巔峰的狀態。他既然已經被一字劍打落了神壇,我便不介意再在他身上踏上幾腳,這銳利一箭倏然而至,但是我卻已經鼓蕩起了深淵三法的風眼,將這銳利的勁頭稍微地往旁邊一掰,輕鬆避過,而當他再次回手去摸箭桿的時候,我的魔劍已經驟然而至,輕鬆地將他的右手手掌給斬落了下來。
飲血寒光劍乃楊大侉子採用瓦浪山水庫底下成千上萬的怨魂為根基,用活人做引煉製而成,既命飲血,便有一個特性,那就是劍身能夠吸人精血,所以一劍而過,並沒有太多的血花飆出,簡簡單單的分離,反而多出幾分詭異和痛苦來。
箭王右手被斬,卻能忍住疼痛,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一瞬間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來,左手抓著那張破弓,猛然掙脫了飛劍的束縛,朝著我猛然撲來。
我一劍得手,那魔劍之上紅光游動,順手又斬去,卻被箭王的弓身給擋住,與我交擊。
這老傢伙闖蕩江湖一輩子,與人廝鬥的經驗豐富異常,又不顧死活的瘋狗一般,三兩下,竟然抽了一把到我的左手之上,一陣劇痛便傳入我的腦海,連退了幾步,卻不曉得這個半死不活的傢伙竟然還有這般強盛的戰鬥力。我望著箭王,別的沒有瞧見,就看到他雙眼之中的眸子裡,血絲密佈,痛苦之中充滿了解脫的暢意。
我望著他,但是箭王的目光卻越過了我,看向了竹樓方向,呢喃著說道:「小涵涵,原諒易哥哥不能陪伴你一路走下去了……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幫你將這個小子,給料理掉。」
我擦,什麼情況?小涵涵,易哥哥,這稱呼和年紀的差距,實在是好萌啊!
箭王前一句話說得柔情似水,都能將我的牙給酸掉了去,然而後面一句話,卻弄得森寒無比,我下意識地將魔劍舉起,他卻也是猛然將頭一抬,厲聲狂喝道:「世人皆以為我只在箭上面有些造詣,卻不曉得,老夫的弓斗術,卻也是十分厲害的呢!」
他這是在為自己壯膽,用那長弓與我對拼兩記,這弓身彈性十足,用於格鬥並不合適,兩人纏鬥三兩下,那箭王便是窮圖匕現了,先是將那弓身狠狠地跟我一抽,當弓被我一劍斬斷的時候,他又將沒了手掌的手臂作了虛招,讓我再次得手,將其胳膊斬斷,這兩下之後,他身子裡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來,一個飛撲,將我給死死按倒在地,而左手之上卻多了一截弄斷的箭矢,猛然朝著我的心口扎來。
這個老狐狸,所為的一切,就是將我給誆騙住,拉我一起死。
然而我終究還是被這老傢伙一系列的攻擊給耀花了眼,實在是沒有預料得到他最後這一招,眼看著被他死死壓住,那箭矢就要朝著我心臟這裡扎來的時候,我拚命掙扎,卻不料對方到底是那江湖大拿,瘦死駱駝比馬大,一旦拼了命,一時之間,我竟然也拿他沒有辦法。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機,一個並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伸出手,緊緊抓住了箭王剩下的那隻手。
一字劍終於趕到了,在這最關鍵的時刻。
匆匆而來的一字劍並沒有去看絕望之中的箭王,而是跟我商量道:「唉,小陳,這樣啊,跟你說一下,這個傢伙還是由我來殺吧,好不?你看啊,反正人死這兒就算是你的功勞,至於他,只有死在我手上,才能算是我的名氣,你看是不是這個理?」
驚魂未定的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一字劍心滿意足,將箭王的手一直掰到了他的脖子處,然後用那半截箭矢,一點一點地將氣管給割開了來。
已然回天無力的箭王在生命的最後一課,口吐血沫,雙目迷茫地說道:「小涵涵……」
一字劍猛然拉了一下,一代箭王,最終隕落。
這一具屍體,生前是箭王,隱匿在暗處掌控著別人的生死,而嚥氣之後,死肉一堆,一字劍和我都沒有再去管,而是站起身來,朝前看去,卻見那老和尚給耿護法給死死攔在了門口,前進不得。那光頭老傢伙是個火爆性子,越是急,卻越給耿護法機會,一時間掌影連天,這邊的竹樓都給轟塌了半邊,卻沒有能夠繼續追擊而去。
餘光中,瞧見我們這邊搞定了一切,他這才大聲喊道:「殺豬的,你快來幫我拖住這傢伙,換我去追人;姓陳的那小子,你在這兒也沒用,去把我乖徒弟給找到!」
我聞言,繞過戰團,朝著竹樓裡面追去,而旁邊的一字劍卻是冷然說道:「若是拼修為,你我誰勝誰負不好說,但論追人,你差我一條街!」
說完這話兒,顧不得哇哇大叫的老和尚,一字劍腳尖輕點,帶著他的那把飛劍,朝著竹樓上方飛躍而去,而我也倏然衝進了竹樓之中。這兒的竹樓顯然是有人規劃過的,並非一棟一棟,而是大片大片地連在一塊兒,形成了一處整體的建築,我衝入其中,左右一看,卻發現四處都是一片狼藉,下意識地用魔劍連砍開兩間房,皆是空空如也,曉得這些傢伙,為了防止意外,恐怕是已經將人給撤走了。
此番無功而返,那是斷然不行的,我立刻將氣場感應激發到了頂峰狀態,一路長劍開路,憑著感覺一陣疾奔,突然間聽到有小孩兒的哭聲,於是一腳將面前的門給踹飛了去,入目處是一個大廳,接著我瞧見了尋找已久的小百合,坐在一樽石鼎之前,而他旁邊,則屹立這一個妖艷的宮裝女子。
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第五十五章牢籠
小白合被穿上了傳統的漢服,白色素雅,做小女童裝扮,跪倒在那石鼎之前,小小的身子顫抖不已,而她旁邊的那宮裝美女,自然就是當代魅魔。先是箭王林易,接著又是耿護法,兩代凶人用性命給她創造了逃命的機會,然而她卻並沒有拋下這所有的一切,遠遁而走。儘管我再也沒有瞧見其他人,但是卻能夠感覺得到,在這廳堂之中,有一種被虎視眈眈的危機感。
一代魅魔,自然不可能是那麼容易被人制服,她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種深沉的悲慟,凝視著我,平靜地說道:「林易死了?」
雖說這女人長得又嬌又媚,看著那叫一個舒心養眼,但卻是一條美麗的毒蛇,我不敢大意,一邊將長劍橫在胸前,小心靠近,一邊為了拖延時間,仰頭說道:「對,死了。怎麼,捨不得你的姘頭死掉?」
這個箭王口中被喚作「小涵涵」的女人嘴角一陣抽動,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平靜說道:「我捨不得?呵呵,你跟那個老頭子有交過手,應該能夠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林易不修道,但你知道他為何能夠年逾七十還這般強壯有力呢?他每個月,便會有十天將自己浸泡在屍油和少女下宮血之中,就像一具屍體般,並且為了保持自己的手指彈性,每日的食物都是一條一條蠕動的活蚯蚓。這樣的老頭子,身上怎麼洗都有一股死人的惡臭,老娘還不得不在他虛與委蛇,你說你們殺了他,我是應該恨你,還是應該感激你呢?」
魅魔的話語說得我胃部一陣痙攣,雖說我也是茅山出身,但是類似於巫門鬼道之術,那些都是外門而為,我師父乃茅山正朔,從來不會教予,唯有像梅浪這般的長老,方才會教授徒弟。
當然,楊二丑作為茅山出身,自然也懂得許多,只可惜他為了自己的安危,從來不會教授我這些。
我瞧見魅魔那如絲媚眼,不動聲色地說道:「哦,既如此,那你卻應該要感激我才對。」
魅魔那修長銳利的指甲滑過了渾身都在顫抖的小白合脖子上,臉色卻陡然一寒,恨聲說道:「不,我應該恨你——當初我師父死於那錦官城的殺豬匠劍下,有兩個師姐跟我爭位來著,結果一個被我殺了,另外一個,被林易殺了;而這幾年來,我之所以能夠在這個位子上穩穩地坐下來,還獲得了我師父的整套傳承,林易功不可沒。我手上能夠用的狗不多,指哪打哪的更少,他算是一個,沒有了他,我日後統御魅族一門,會很艱難!」
魅魔的解釋讓我有些吃驚,一邊是手握權力,但是卻需要委身於一位滿身屍臭的老爺爺,曲意求歡,另一邊是輕鬆自由,然而她最終的選擇,竟然是前者。
這女人一旦迷戀權力來,當真比男人更加可怕。
我橫劍不前,等待著一字劍的來援,然而卻沒想到那個麻臉醜漢竟然遲遲未至,這讓我開始緊張起來,不時地朝著頭頂上面看去,魅魔將我臉上的神色瞧了個仔細,寒冷的臉上又浮現了笑容出來:「你在找那殺豬匠?恐怕你要失望了,我還沒有告訴你,林易有個徒弟,外號叫做冥銳,這個傻小子箭術學得不多,逃跑的功夫卻學了十足,我跟他談好,價錢三晚,條件是讓他裝扮成我,將一字劍引開——他答應了……」
魅魔的笑容蕩漾,而我則不相信地說道:「箭王都給一字劍給收拾了,何況是他的徒弟?你想多了,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魅魔右手放在小白合的脖子上面,而左手則突然朝天一揚,我身後的通道突然間一陣抖動,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地上突然破開了一排的洞口,嬰兒臂粗的鋼筋倏然而出,一直升到了頂端上去,接著四周都出現了辟里啪啦的一陣響動,空間中的氣氛突然凝固下來,我下意識地朝著那通道退開去,一腳踢在了那鋼筋之上,結果傳回來的感覺確實異常堅硬,根本沒有辦法折斷或者掰彎。
魅魔瞧見我的目光又游弋到了頭頂和地上,嘿然笑道:「你別指望從上下逃開,你若往下,遍地鐵蒺藜,朝上則都是掛毒尖刺,我還準備留著你好好玩一玩,可別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死了去。」
既來之則安之,我凝視了她的表情幾秒鐘,確定她並沒有說謊,緊繃的身子突然鬆了一下,凝神問道:「那箭王的徒弟拖不了多久,一字劍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若想活命,不如早點離開,何必在這裡與我糾纏呢?對吧,說到底,我終究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陳志程大好前途,犯不著跟這等魔頭共生死,於是我立刻服了軟,想讓她別跟我計較,然而那魅魔卻不依不饒起來:「放過你,你在開玩笑麼?我魅族一門輾轉千里,好不容易在這彩雲之南的深山林中,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地建起了自己的家業,轉眼之間,就給你帶著那老和尚和大仇人過來,破壞殆盡,你將我放過你,那我倒想問一問,誰來放過我們呢?」
魅魔的話語有些悲憤,想一想,自己辛苦建立的基業驟然被毀,有多少情緒都可以理解。
不過她以及她魅族一門卻是將自己的基業建立在無數破碎的家庭之上,如此想一想,便感覺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了,我退讓不成,心中也多了幾分憤怒,沉聲說道:「事已既此,你想咋樣?」
「咋樣?」
魅魔的臉上浮現出了惡魔一般的笑容,銳利的指甲在白合柔弱潔白的脖子上滑來滑去,語調舒緩地說道:「你們過這兒來,恐怕就是為了這個二世靈童吧?現如今,他在我的手上,你要是想要他活命,就給我將手上的劍丟開,慢慢走過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