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側殿內,待人上完茶之後,便只有我和海常真人在此,張勵耘自有別人照料,我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都給這位天底下鼎鼎有名的人物講起來,當得知那偷竊案的主使者,正是五十多年前神秘日本浪人的後裔,此番所來,卻是想要將自家祖傳的真品合二為一,如此方才得以物歸原主,那海常真人便不由得感慨起來:「世事無常,人間滄桑,世間之事,冥冥之中似乎就有這麼一條命運之線,在引導萬物,當真是如此啊……」
我略微有些歉意地說道:「雖說如此,但是因為我們內部的某些原因,導致那真兇最後還是逃遁而走了,沒有能夠繩之以法,實在是有些抱歉!」
海常真人眉頭一掀,平靜地問道:「你剛才有說,那人在閉關一天一夜之後,竟然勘悟了長生牌之中的奧妙?這是怎麼回事,你且說來聽聽。」
我點頭,將赤松蟒當時出關之後的表現和話語都給他一一講來,海常真人的臉上一片淡然,完畢了之後,只是平淡地說道:「世事皆有天命,無需太過執著,找到是緣,找不到是命,這件事情就此了結了,你也無需刻意尋求圓滿——世間哪裡有圓滿之事?對了,我聽凌雲說起,你是茅山掌教陶晉鴻的大弟子?」
這高人的話題轉換得倒也突兀,我並不隱瞞,表明了身份,他微微點頭,含笑說道:「我知道你的事情,聽說當年為了爭奪你,收你為徒,邪靈教的天王左使和你師父在茅山頂峰之上還交過手,我當時還在想,這世間到底有什麼樣的小孩兒,竟然能夠讓天底下最厲害的幾個人之一,扯破臉皮來做這事,如今一見,方才知曉這裡面的原因,恐怕當年我若是見了你,也忍不住想要收徒弟啊——茅山能夠有你這般優異的後輩,氣運當可再延續百年呢。」
這話實在是有些過譽了,我都有點愧不敢受,忙擺手說道:「志程自小便是命運多舛,哪裡能當真人此言?茅山之上,勝過我的子弟何其多也,上有楊知修師叔,下有身負明空目的小師弟,志程不過就是入門早些而已。」
我這般謙虛,海常真人不以為然,似乎對我楊師叔有些成見,又問了我幾句,當得知我只是外門大弟子,不能接掌這茅山掌教真人之位時,他又是一陣遺憾的歎息。
如此閒扯一番,他才給我說道:「志程,此事過後,你與我白雲觀也是結了善緣,日後若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白雲觀,儘管開口。」
這話兒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卻也不過是應付的場面話,不過由這白雲觀主人說來,卻是金口玉言。
我曉得此行已了,便與他又寒暄幾句,就此告辭。
這事兒我本來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曾想在日後,我的麾下,竟然又多了一白雲觀中之人,如此想想,當真是命中注定。離開白雲觀,我返回了總局,得知我們這邊已經將事情上報了去,上面很滿意,當即立刻與日本代表團進行了溝通,當一系列物證和人證都舉出來之後,原本曉得十分暴躁的日本代表團就此熄了火,開始坐下來,認真談事兒了。
雖說最終的結果還沒有定,但是基本上這一仗,我們算是打贏了。
我手下一眾組員依舊在忙碌,因為至關重要的那一個人,也就是赤松蟒依舊沒有消息傳來,到了下午的時候,我想了一想,去附近買了點醬豬蹄和熟食,又帶了兩瓶酒,準備前去拜訪一下鐵齒神算劉。
我有一種預感,那就是所有的疑點,在這個江湖術士的身上,或許能夠得以解答。
第二十五章命中注定
我忙碌一整天,趕到劉老三那四合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一二月份,天黑得早,朦朦朧朧的,我瞧見劉老三房間裡面沒有開燈,只以為沒有人,敲了幾下也沒有回音,便準備轉身離去,結果還沒有走出院門口,那門便吱呀一下開了,披著件大衣的劉老三睡眼稀鬆地走了出來,扯著嗓子喊道:「嘿,幹嘛要走啊?得,人可以走,手上那包東西,給我留下來,老夫我可還沒有吃飯呢。」
這傢伙倒也不客氣,我笑著回來,走進了屋子,感覺屋裡屋外一樣冷,瞧見他屋子旁邊的那煤爐子裡面,火早就已經熄滅,敢情他是凍醒的。
劉老三是高人,而高人的生活一般都難以自理,我幫著他將煤爐子生好火,冰冷的房間裡面好歹有些暖意,又圍著煤爐子將我弄的熟食和酒擺上,劉老三屁顛屁顛地將碗筷擺好,捻了一塊醬牛肉,丟進嘴裡一頓猛嚼,接著一杯酒下了肚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幸福地喊道:「哎呀,美!」
劉老三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筷子一直沒有停歇,我瞧見他一副餓鬼投胎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喲呵,你這是幾頓沒有吃飯了啊?」
他停下筷子想了一想,回答我道:「昨個兒喝過酒之後,就睡,要不是你帶的這肉味將我給勾起來了,說不定明個兒才醒呢。」
倆徒弟離他而去,劉老三這日子可是過得昏天黑地的,我笑著說道:「你又不是手裡沒錢,前幾天不剛剛賺一票麼,還不趕緊找個好點的地兒,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啊,吃喝也沒有人伺候。你看看,要不是我過來,你半夜餓醒了,都不知道去哪個地兒找吃食去……」
劉老三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小陳,我認識你小子也有十幾年了,我還不知道你啥樣兒?別跟我來這套虛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麼事情要求我?」
這傢伙一點兒也不客氣,我倒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談及了他前幾日幫算命的那個日本人,說的那一番話,到底什麼意思?
劉老三眉頭一皺,問我道:「嗯,瞧見你不慌不忙的,想必事情也是水落石出了,那你給我仔細講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分析一下吧。」
按理說這案情還沒有最終落定,這事兒一般是不能夠張揚的,不過劉老三與我的關係匪淺,彼此之間倒也沒有那麼多好講究的,於是我便將此案的來龍去脈,給他講了一個仔細,劉老三的話不多,一點吃,一邊聽,待我講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已經將桌子上面的大部分肉食都給風捲殘雲地吃了個乾淨,這才找了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擦嘴,然後又問起了我去白雲觀還御賜長生牌時那海常真人的情形。
待我講完之後,劉老三又飲了兩杯酒,打著飽嗝說道:「既然是這樣,你就不用操心了,赤松蟒跑不掉的。」
我有些詫異,問什麼個情況,他怎麼就跑不掉了呢,人都沒有了蹤影呢?
劉老三拿那油乎乎的手往碟子裡面抓花生米,一邊嚼,一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是真蠢還是咋地?那御賜長生牌放在人家白雲觀裡面八百年,你真當人白雲觀沒有人能夠研究出這裡面的秘密來?你真當那來自東洋島國的赤松蟒,眼光比天下十大的白雲觀主人厲害?我估計啊,那赤松蟒肯定是走了偏路,別看他一時勇猛,那不過是激發了生命潛能而已,一旦停歇下來,必然是油盡燈枯之勢,必死無疑,要不然以白雲觀主人的那風格,哪裡能夠如此就善罷甘休的?」
劉老三的話,就像夜空裡面的一道閃電,真的又將我點醒的感覺,經他這麼一說,我立刻回憶起來,當時與赤松蟒交手,他那打了雞血的氣勢,的確有一種燃燒生命的感覺。
既如此,那說明赤松蟒命不久矣,那麼我的確也沒有必要為此操太多的心了,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說那如果要找到這傢伙,去哪兒最合適?
劉老三連續喝多了好幾杯,臉上的笑容有些渙散,醉眼迷濛地看著我一眼,笑嘻嘻地說道:「赤松蟒這條軟蛇不能人事這麼多年,飢餓難耐,大旱連年,你說他突然又能夠幹活兒了,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會是在哪裡?」
給劉老三買的這頓飯可花了我不少的錢,不過卻是物超所值,從他家裡出來之後,我直接跑到了總局,找到值班的努爾和趙中華,去聯絡全市的公安機關,看看能不能在這兩天之類,搞一次大規模的娛樂場所清理工作。
這事兒牽涉到很多方面,未必會有推動,不過到底能不能找到赤松蟒,那就得看這力度如何了,除此之外,還需要要求各個基層部門留意,這兩天是否有發生過年輕女性被侵犯,或者失蹤的案件。
佈置下去之後,我這才回家休息,一睡睡到中午,到了總局,才得到匯報,說日本代表團已經接受了我們給出的證據和解釋,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進行任何的偏袒,不過希望我們能夠盡快將他找到,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兩國的正常關係。
聽到這兒,我便知道原本牛逼轟轟的赤松蟒在國家利益面面,最終還是被拋棄了。
不過想來也是,不管赤松蟒在日本國內的地位到底有多麼強,但是他做的事情被人抓了個正著,漏了底,在鐵一樣的證據面前,倘若日本代表團再視之無物,一意孤行的話,那就實在是讓人瞧不起了。很多事情一旦上升到國格之上,那任何人都只能是螳臂擋車了。
不過投桃報李,作為回報,我們也沒有對另外兩名日本成員進行更深的調查,而是抱著息事寧人的心態,將此事就此揭過。
一切似乎皆大歡喜,不過我卻並不滿意,通過上面協調了各個分局,準備在這兩天開展一次掃網活動,這事兒自然不能大張旗鼓,不過也是撥不開面子,所以也只有咬著牙配合一下。
這些主要的事情忙完之後,努爾來到我的辦公室,遞給了我一份報告,這是一份關於陳子豪的檔案資料,來自於這一次被抓捕的老鼠會成員口供,以及其他有關部門的檔案匯總,我大概看了一下,發現這個來自津沽的年輕人居然還讀了兩年大學。
八十年代的大學含金量自然不是二十年後擴招之後的大學,所能夠比擬的,不過這傢伙半路就因為某種原因輟學了,而後加入老鼠會,憑藉著自己豐富的古董知識和靈活的頭腦,逐漸取得了蒼天鼠丁波的信任,繼而擔任起了金牌掮客的重任來。
陳子豪做的都是銷贓的話兒,來往的都是生意層面上的事,他讀過大學,能夠說英語和日語,又精通古董鑒賞,算是十足的技術性人才,所以倒也沒有什麼機會做壞事。
手上沒沾血,特別是無辜者的血,這一點對我來說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至於其他的東西,我倒也可以腆著臉去求宋副司長,想必此時此刻,上面多少也要照顧一下我們一組的情緒,不會拒絕的。我繼續又看了一下他的檔案,發現他跟鑽天鼠俞麟學過兩個星期輕身提縱的功法,鼻子特靈,而且動手能力很強,這樣的人,當得是一個多面手,實在難得,唯一讓努爾猶豫的一點,就是他跟俞麟有過接觸,兩者之間是否有聯繫,這個他有些吃不準。
我想了一下,說見見他吧,我親自摸摸底。
努爾笑了,說也對,他這兩天一直鬧著要將你呢,說你那天給他吃的那紅色藥丸,可一直沒給解藥,弄得他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感覺肚子裡面有東西在爬。
我也笑了,這是心理作用,辟榖丹要是能有這樣的效果,那可真的就奇怪了。
我下午的時候去醫院探望了陳子豪,解釋了大半天,這個傢伙才將信將疑,在我問起了他和俞麟之間的關係式,他並沒有一口否認,而是跟我講起,說俞麟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帶他的那兩個星期,也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不過人各有志,他大學輟學之後,老父親就給氣病了,到現在都沒有好轉,要是跟他講國家已經又重新肯承認他了,可不得高興壞了?
陳子豪輟學的原因,檔案裡也有記載,這種錯誤一般寫入檔案,都會釘死一個人的前途,而他為了讓父親高興,重新做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我基本上認可了他,告訴他傷好之後,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定向培訓,然後就能夠加入我們了。
陳子豪伸出手,激動地跟我握住,眼淚頓時就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離開醫院,我返回總局,還沒有到辦公室,便瞧見張勵耘從窗戶那兒探出頭來,與我興奮地揮手喊道:「老大,赤松蟒找到了!」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