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


一想到這些孩子的遭遇,我的心就像被揪住一般地疼,岷山老母、楊小懶、顧奶奶以及其他的人生活想必十分愜意,但是這所有的安逸生活都是建立在一個個幼小心靈的痛苦,以及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身上,讓人忍不住想要將這混帳的一切給砸個粉碎。
我憤怒,但是卻沒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的力量終究還是有限的,如果沒有組織的幫助,恐怕連這滄瀾道場都闖不出去。
這般想著,我瞧見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便悄不作聲地滑下了石屋頂上,然後將自己的身影潛入陰影之中,謹慎地避過夜間巡邏的隊伍,在一連串的潛匿之後,終於回到了剛才落腳的那一片廢墟處。在外圍對過暗號,我進入了屋子裡,這時徐淡定、努爾和趙中華都圍了上來,徐淡定焦急地問道:「大師兄,到底什麼情況,怎麼去那麼久?要不是梁哥攔著,害得我們剛才都想過去找你了。」
我將剛才碰到的情況跟三人簡單地講解了一下,然後瞧見旁邊的努爾,低聲問他的發現。
努爾告訴我,他剛才探訪了一下,西邊那片屋子,應該是學徒宿舍,大約有二十人左右,旁邊也是些小孩,地位不高,可能是做些雜工的,不過人數蠻多,差不多四十人,挨著的有四十多戶,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應該是核心分子,另外除了石台後面的那一片建築之外,他大概確定了周圍的一些佈置,差不多有六到七名高手,屬於很難纏的那種,一旦動起手來,難以速勝。
至於此間的主人岷山老母,他也遠遠瞧了一眼,那老婆子恐怕不好對付,倘若是真的拼起來,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能夠制得住她。
這還是其次,關鍵是一旦弄出了事情來,對方即便是拿捏不了我們,也可以從容轉移了去,那時候我們可就被動了。
所以要麼不弄,要麼就將這裡一網打盡,方才能夠永絕禍患。
努爾的判斷十分精準,我也同意他的看法,當務之急,是要讓人回去,帶著大部隊返回,將這裡的所有惡人都給堵在這裡,千萬不得有人逃脫,這樣才能以盡全效。在經過了一番簡短的討論之後,我決定由我和努爾兩人留守此處,隨時關注這兒的變化,而徐淡定和趙中華則潛伏出去,去外面搬救兵回來——如果能夠將京都趕來的其他特勤一組成員都帶過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商議一定,徐淡定沒有再多說什麼,朝我拱了拱手,接著帶了趙中華,匆匆離去,我目送著兩人的身影消失於滄瀾道場出口的石階之上,回頭跟努爾說道:「時間還早,奔波一夜,我們兩個得睡一下。」
此刻已是凌晨五點多的時間,我和努爾兩人輪流而睡。努爾先睡,過了一個多小時,兩人交接,我也閉目而眠,沒想到剛剛困了一會兒,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鬧聲,我睜開眼,瞧見努爾趴在窗邊上,我走過去一看,卻見原本去搬救兵的趙中華,給人綁了回來。
第四十二章亂事紛紜
趙中華被五花大綁,簇擁著他的卻是顧瞎子、周老七這夥人,我瞧見那小破爛被揍得不輕,眉眼上面腫脹得厲害,給人推著,下石階的時候受不住力,骨碌一下滾落下來,落在了下面天然的巖地上面,還好不是頭著地,要不然不免又要受些傷。
這情形讓我和努爾都感到無比詫異,卻沒想到趙中華竟然被逮了回來,瞧他這吃盡了苦頭的樣子,想來在外面也是有過一番拚搏的,只是不曉得跟他同行的徐淡定,現在又在哪裡去了。
我隱匿在窗口的陰暗角落,瞇眼瞧著石階那兒,但見顧瞎子和周老七將趙中華推推搡搡地朝著我昨日探訪的監牢那邊走去,而接著我瞧見了楊小懶和顧奶奶的身影,還有一個將自己全身包裹在黑袍子裡面的傢伙,男女不分,那人走動有點像在飄,腳尖一點,便是兩三米開外,瞧著讓人心驚,想來也是個厲害的高手,要不然以徐淡定和趙中華的身手,不可能在這些人的手裡吃虧的。
這三人沒有走往監牢,而是朝著岷山老母所居住的寬敞庭院走去,瞧著三人的背影,我想了一下,然後對努爾說道:「我去那邊瞧一眼小破爛,你在這裡,隨時準備突圍。」
雖說跟趙中華的關係遠比我親密,但是努爾反倒是鎮定一些,平靜地說道:「你也別著急,只要不是傷筋動骨,牢裡面待著也沒事,到時候徐淡定帶著大軍壓來,我們來一個裡應外合,反而會更有效果的。」
我苦笑道:「話雖如此,但是這裡面不確定的因素終究還是太多了——比如說淡定能否及時找來援軍?另外他們倘若對小破爛施展邪法,誘供而出,那又怎麼辦?而且如果對方手段殘忍,直接將小破爛給弄死了,難道我們還要袖手旁觀不成?所以得將事情想得沒有退路些,我們才好置之死地而後生,殺出一片天來。」
努爾同意了我的看法,從背後拿出了趕神殺威棍,摩挲著棍身,然後說道:「我這棍子,倘若能夠聯繫到山神,可以憑著那力量瞬移一兩里地,但是只能帶一人,實在不行,我……」
「如此最好,你到時候就將小破爛帶走,至於我,我自己想辦法。」我毫不猶豫地說道,當初得到這棍子的時候,努爾已然能夠使用其中的功效,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此早已是無比的純熟,兩人能夠逃遁而走,雖說不一定能夠逃開後面的追擊,不過卻也多出了一條退路,如此最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弓著身子,朝著門外翻去。
努爾在我的身後叮囑了一句話:「天快亮了,他們人多,你自己小心些。」
我帶著努爾的關懷,潛身而出,抬頭望天,只見凌晨的天光已然從中間的幾道石縫之中灑落下來,在南邊有一大片的土地園子,裡面竟然有許多植株,我至少瞧見了兩種糧食植物,心中一動,曉得這兒的事物,恐怕是不能以常理而度之。我在陰影的角落急速行走,突然前面走來兩個人,趕忙翻身躲入旁邊的無人建築中,從縫隙裡看過去,卻正是顧瞎子和周老七兩人。
這兩個傢伙剛剛將趙中華押送到監房裡面,卻並沒有著急審問,而是折回了來,走到我跟前的不遠處,那兒有一串燈籠,火光下,周老七散了一根香煙給顧瞎子,腳尖輕點,躍身而上,在燈籠裡面的蠟燭那兒將煙點燃,又用這煙給顧瞎子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這才說道:「媽的,姦夫淫婦找不到,卻碰到這麼一個傢伙,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呢?」
顧瞎子抽了一口,然後讓青色的煙霧從肺裡面徐徐噴出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女人而已,何必在意?」
周老七不聽勸,憤憤不平地說道:「你說得輕巧,可知道我這幾年來,對那趙雨的心思有多費勁麼?老子就像一個純情少年一樣,在她面前曲意奉承,就想著能夠一親芳澤,將她這塊好肉給囫圇個兒吞在嘴裡面去,這事兒連老母都默認了,結果事到臨頭,卻給黃岐這個外來的傢伙給搶了先——媽的,你說他不是有老婆了麼,趙雨她是怎麼看上的他呢?」
顧瞎子笑道:「人家畢竟是世家子弟,跟咱們這些山村野夫到底不一樣。再說了,黃岐雖說有老婆,但是楊家娘子那鬼模樣,誰瞧她正臉一下,都給嚇一大跳,偏偏還是一個小娘子的聲線。這樣的老婆,說句實話,能夠不痿,也算是大幸了,總得調節一下,對不?」
周老七鬱悶道:「你這個死瞎子,不是什麼都看不到麼?」
顧瞎子狠狠地吸了兩口煙,然後說道:「我他媽的是弱光,又不是真瞎子。行了,這事兒先別著急,稍後再看,今天邪靈教的那兩個人你瞧見了沒有,除了老母,咱這誰能夠勝他們?抓到那個小子,也是他們的功勞,逃走的那個,那個誰帶人追去了,等追回來,咱們再在那對姦夫淫婦,雖說是二道湯,但是你也能夠嘗個新鮮不是?」
周老七咕噥一聲,沒有多言,兩人將煙吸完,然後將煙頭扔地上,狠狠地踩上幾腳,然後朝著庭院那邊走去,我瞧見他們走遠了,這才滑身而上,朝著監牢那邊走去。
輕車熟路,很快我就來到了跟前,那溫駝子正領著幾個男人在門前談話,大概是在佈置什麼,我從側面的陰影走過,爬上了石屋頂上,貓著腰,踩著小碎步在這一片屋子裡面尋找,這兒挺大的,二三十間監牢,我大致掃了一遍,終於在離小白狐兒不遠的一處監牢裡瞧見了他,那兒有熊熊烈火,趙中華給綁在一個木架子上面,有一個身高不到半米的侏儒提著鞭子,抽了幾鞭,上衣被剝光的趙中華肌肉結實,卻只出現了幾道淺淺的鞭痕。
我曾經試過他的功夫,這小破爛出身滄州,練得一身好武藝,會寫橫練硬氣功也是當然,不過那侏儒卻也狠心,不斷地揚鞭抽著連著幾十鞭下去,趙中華終於軟了,頭垂落到了一邊,侏儒朝他吐了一口痰,然後朝著外面走去。
這人一走,我立刻從屋頂跳了下來,左右一打量,然後走到趙中華跟前來,低聲問道:「小破爛,怎麼回事,你咋被抓起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被抽得血肉模糊的趙中華激動得抬起頭來,低聲喊了一句「陳老大」,然後打量了一下周圍,這才說道:「我們出去的時候,一開始挺順利的,後來來了一個鷹臉人,發現了我們。那個傢伙十分厲害,淡定哥打不過他,帶著我往江裡跑,只可惜我太弱了,結果被追上了,淡定哥本來想救我,但是我讓他走——有一人逃脫,我或許還有生的希望,若是兩人都留下了,估計就得被吞了……」
「後來呢?」
「後來淡定哥跑開了,鷹臉男去追他了,我則被這夥人給打了一頓,然後給我拉回來了。路上的時候我被盤問,先是說誤入此處,後來熬不過了,假裝是來附近調查的,沒有透露你們,和曾經來過這道場。」
我點了點頭,趙中華到底是跟了我們這麼久,哪些該講,哪些不該說,這個度量其實是有把握得到的,只不過我就怕他們對這孩子用刑,倘若是斷手斷腳,或者直接弄死他,那罪過可就大了。似乎瞧見了我的擔心,趙中華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來,對我說道:「陳老大,我知道你的計劃,你不要管我,他們曉得我只不過是一條小魚,說要將淡定哥追回來再說,在此之前,我其實是安全的,即便是抽幾鞭子,不過都是外傷,你千萬別擔心……」
瞧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心中好過許多,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我騰身而上,再次伏到了屋頂上面,接著我瞧見那個侏儒帶著領命回來的顧瞎子和周老七等人過來,侏儒先是凶狠地抽了趙中華幾鞭子,然後由顧瞎子對他進行盤問。
趙中華裝作奄奄一息的模樣,然後將剛才那一番話,又講給了對方聽,顧瞎子和周老七確定滄瀾道場暫時還沒有被發現,只不過外面的村子已經被盯上之後,心中稍安了一點,商量了一下,決定回去稟報,並且吩咐那侏儒和溫駝子,將這俘虜給關好,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作為人質,要萬一死了,可要唯他二人是問。
這兩人點頭哈腰,倒也不敢再為難趙中華,我瞧見他們將趙中華送入監房安歇,心中稍安,再次潛回了我們落腳的地方,這時已是天色大亮,兩人都不敢露頭,瞧見天坑底部開始熱鬧起來,七八隊孩子在大人的帶領下開始跑操,如此一番熱鬧,我和努爾各自吞服了辟榖丹之後,盤腿打坐,休養生息,一直到了下午時分,閉目靜修的我突然聽到努爾在我耳邊輕聲喊道:「志程,他們找到黃岐了。」
第四十三章閻羅公子
我盤腿靜坐,盡量讓自己的狀態處於巔峰,好面對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然而聽到努爾的這一番話,我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來,快步走到窗邊,朝著道場出口的石階望去,只見黃岐躺在擔架上,被人飛快地朝著岷山老母居住的宅院跑去,而在後面,那個與他苟且的趙雨則維持著先前的五花大綁狀態,給身穿黑色長袍的楊小懶揪著頭髮在地上拖拽。
那個原本為岷山老母女弟子的可憐女人被這麼一番拖,身上有限的衣服給磨得破爛,血肉模糊,試圖大聲地說著什麼,結果楊小懶直接「啪、啪」兩巴掌,扇得幾乎就要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此刻正是那些受訓學生晚歸的時候,瞧見這熱鬧,紛紛想要圍上去,結果有教員揚著鞭子在空中打了幾個炸響,頓時就害怕了,被趕鴨子一樣地轟回了住處去,而楊小懶一群人推推搡搡,卻一路走到了離我們這兒的不遠處來。這時我才聽到了楊小懶罵趙雨的話,那污穢之處,著實是讓人聽到了,都覺得耳朵好髒。
因為離得不遠,我也是時隔許久,才終於瞧見了楊小懶的面目——那是一張老態龍鍾的臉,輪廓依稀還有當年嬌媚少女的模樣,但皮膚皺得跟七八十歲的老人一般,偏偏在左臉頰的一部分還保留著年輕女人的嬌嫩,這樣的對比並沒有讓人覺得舒服,反而會有一種強烈的落差,甚至反而讓人覺得十分的不舒服。
再往上瞧,是很大的連衣帽,將她的頭部籠罩在了陰影裡,我瞧見她脖子上面還有一根絲巾,恐怕是平日裡用來遮掩容顏的,只可惜許是因為老公私奔這事兒實在是讓她太過於激動,反而沒有去在意這些東西。
趙雨被揍得不輕,口中呢喃地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我們也都是冤枉的,是……」
她還試圖爭辯,卻將楊小懶心頭的怒火給再次挑起了來,將趙雨直接扔在了地上,拳打腳踢一陣,覺得不解氣,右手往上一揚,我瞧見她的手上竟然有長達兩寸的指甲,又黑又銳利,泛著古怪的光華,這指甲就像五把匕首,猛然揮下,眼看就要將趙雨的脖子給斬下來了,那趙雨渾身僵直,被捆住的手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脫離了束縛,緊緊抓住了楊小懶的手腕處,沒有讓她再下半分。
而就在楊小懶執意要將趙雨給弄死的時候,道場之中突然刮起了一陣風,接著一個黑影倏然而至,出現在了兩人之前,一揮手,原本糾纏僵直的雙方驟然分了開來,朝著兩邊退了開去。
倏然出現在場中的這一個黑影,卻是一個身穿麻衣,佝僂著身子的老婦人。
她渾身都有一股濃郁的黑霧將其包裹,卻正是我昨日瞧見夜訪監牢的岷山老母,也就是此間道場的主人。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