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嶗山二老也是仰頭閉目,流出了熱淚來,瞧見布魚哭得像個小孩子,無塵道長抓著他的手臂,溫言說道:「孩子,你以前受苦了,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了你是無涯師弟的徒兒,我嶗山定不會再讓你如此飄零。」說完這個之後,他又問起了癲道人之死,那布魚泣不成聲,我便在旁邊解釋了閔教以及血色碼頭大戰的一系列事情,還有我與布魚前塵往事的緣分,又談及了現如今的布魚已然加入了宗教局,在我麾下做事。
聽得我的言語,嶗山二老站起身來,對我躬身行禮,替他們死去的師弟向我道謝,這份情誼,他嶗山自然銘記於心。
我當下也是擺手客氣,說這不過是分內之事,無需多言,而嶗山二老又談及了自己的師弟無涯子,原來他卻是在十年動亂之中受到了衝擊,精神出了一些問題,後來就不知所蹤了,嶗山本以為他已然死去,卻不料這師弟竟然輾轉流落到了滇南一帶去。這段經歷無缺道長說得並不清楚,不過言語之中,對於癲道人的愧疚卻一直存在著的,說到後面,便開始講起了讓布魚認祖歸宗之事來。
這事兒布魚那不得准,朝我望來,而我卻是巴不得跟嶗山拉上一點兒關係,要曉得嶗山道士擅長於驅鬼捉妖,鎮壓殭屍,詛咒解咒,傳統中醫,地脈風水,內家功夫,當年曾經與茅山道士齊名,雖說後來有些沒落了,但卻也是底蘊深遠,當下也是勸他,說能夠重歸嶗山,想必也是他師父的心願。
聽到這兒,那布魚卻也不再猶豫,直接跪倒在地,對著嶗山二老三叩六拜,高聲說道:「弟子布魚,拜見兩位師長!」
布魚雖說出身異類,但是本性純良,而且又是無涯道人的唯一傳人,嶗山二老似乎對那位師弟有著許多虧欠,十分想要彌補,此刻瞧見布魚這般恭謹,當下也是心花怒放,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而那嶗山掌門無塵道長更是撫掌大笑,連說了三聲「好」,接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手掌大的玉質令牌來,上面用古樸簡約的風格雕琢著一隻長腿仙鶴,他遞到了布魚的手上,然後說道:「這是我嶗山真傳弟子的令牌,你且收著,日後見到嶗山子弟,只要亮出此物,便可獲得最大的幫助。」
布魚有些猶豫,旁邊的無缺道長則撫鬚說道:「除了表明身份之外,這令牌之中還封印著一匹紅頂仙鶴,必要的時候可以以血召喚而出,帶著你脫離險地——這鶴名令乃茅山掌門弟子的信物,掌門師兄倒是也捨得……」
布魚即便是再單純,也曉得此物的重要,當下連忙推脫,說這可不行,他到現在還沒有拜入山門,哪裡能夠受得起這東西?
無塵道長故作不滿地說道:「這東西既然給了你,你便接著就是了,我送出去的玩意豈有收回來的道理?不過說到拜入山門,這事兒可得抓點緊,畢竟修道之人,除了體悟天道,也講究傳承,你既然是無涯師弟的弟子,那麼怎麼著也要跟我們返回嶗山一趟,拜見一下列祖列宗,這方才是正理,你說是吧?」
布魚勉強接過此物,不過卻為難地說道:「兩位師長,雖然我也想跟你們回山,不過此刻公務在身,只有忙完此事,方才得以成行……」
那無塵真人有些詫異,問道:「因為何事?」
我聽到兩人對話,心中終於暗自歡喜,曉得此刻也算是走上了正題,不過卻裝作鎮定,聽布魚跟嶗山二老講起了東營蝗災的情形,以及倘若阿伊紫洛的猜測作得準,後果必然極為危險,聽到布魚的話,那無缺真人撫鬚說道:「東營蝗災,鬧了兩年,我們也曾經得聞,不過一來時間比較短,而且驟發驟停,倒也不曾關注,不過後果倘若真的這般眼中,身為魯東這一代的修行者,我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坐看東營民眾飽受荼毒,師兄你怎麼看?」
無塵道長也點頭,說道:「我齊魯大地人傑地靈,豈能成為那宵小培植禍端的地方?風魔、魅魔,我也曾經聞過他們的惡名,不過卻一直不曾交過手,現如今既然風雲際會,碰到了一起來,那就交一回手咯?」
我起身拱手,向兩位表示高義,正想深入交談,這時外面的小白狐兒拿著移動電話走了過來,對我說道:「哥哥,淡定大哥打電話過來了,說阿伊紫洛發現了母蝗的線索,事情緊急,先一步趕過去了,讓我們如果這邊的事情完了,盡快過去與他們匯合。」
我見到電話還沒掛,接過來,聽到電話那頭的徐淡定跟我匯報道:「大師兄,事情有點緊急,我簡單跟你講一下,阿伊紫洛她通過研究蟲卵的分佈,發現了一個定向信號的源頭,她用自己的蠱蟲進行辨識,然後大約確定了位置,這事兒已經通報了努爾和謝局長,努爾的意思是趕緊帶隊過去,盡早將那玩意給找出來,滅殺掉,免得留有禍端——主要是我們也估不準,不知道蝗蟲什麼時候會爆發,一旦出現的話,到時候就難以控制了。」
我點了點頭,讓徐淡定他們盡快召集人馬前往,而我們則立刻趕往過去,盡量跟他們一起匯合。
匆匆交流過後,我也沒有時間再與嶗山諸人交流,將此事給他們說起之後,匆匆告辭,而嶗山二老雖說會出手相幫,不過他們在濰坊還有許多未了之事,自然不會就這般地跟著我們離去,相約了時間之後,我們彼此告別,然後有林豪開車,一路朝著徐淡定在電話那兒說的傅家窩屋子那兒行去。
林豪開車,一路飛馳,不過路途遙遠,又有頗多山路,當我們趕到地點的時候,已然是夜幕降臨之時,這個村子位於黃河出海的河道北面,有大片大片的灘涂地,我們趕到的時候,大隊人馬並沒有進村,而是藏在了村外的一片高粱地旁側,我下了車,按著電話的提醒與努爾、徐淡定等人會面。雙方見面之後,徐淡定簡單解釋了一下此刻的情形,說有些擔心村子裡面的人有內應,這般大搖大擺地進去,唯恐驚擾了別人,故而先前一直配合著阿伊紫洛在外面取樣。
我將在濰坊拍賣會遇到的事情跟兩人講起,從拍賣會的火爆場面,到巨額交易,以及黑衣少女洛飛雨的突然出現,以及布魚的身世之事,兩人聽得驚歎連連,而在此時,前面有人喊道:「阿伊紫洛回來了。」
第五十四章河灘設伏
阿伊紫洛踏著夜色,帶著人走了過來,瞧見我也在場,當即也是隨意點了點頭,然後叫人聚攏,從隨身的箱子裡面掏出了好幾個玻璃器皿來,用手電照住,只見裡面裝著地果然都是泥塊,不過看到標識,分別是從河灘、灘涂以及農田里面取來的樣品。在此之前阿伊紫洛已經對這些樣品做過了檢查,此刻也是擺開來對我們說道:「基本上已經查明了,在東營所有取到的樣品中,這裡蟲卵的密集程度是最大的,普遍高出其他地方兩到三倍,由此來看,母蝗就在附近。」
這是一個讓人驚喜的消息,不過對於她的判斷,努爾卻提出了異議來:「之前我們瞭解到,母蝗排卵,基本上是走走停停,這兒的密度這麼多,或許只能說明它再次停留得比較久一點而已,並不能說明它就在這附近。」
阿伊紫洛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不是的,任何一隻母蝗,它排卵的能力都是可以無限大的,但是控制能力卻受到限制,這是跟阿勒厄蝗的自身等級有關係,一般來講,倘若是布下這麼多的蟲卵,它必然不會相隔太遠的距離。可以想像,當蝗災再次爆發起來之後,這兒將會成為附庸母蝗的大本營,而它也是通過這些蝗蟲的激素信息傳遞,影響到在其他區域誕生的蝗蟲,從而將整體的蝗災掌控在手,最終為了煉製的靈蠱服務……」
我點了點頭,然後指出來道:「既然如此,對方是如何控制那頭母蝗的?」
阿伊紫洛摸著這地下的玻璃器皿,沉聲說道:「對方是一個十分厲害的蠱師,又或者對於母蝗之類的異類生物有著十分深刻的瞭解,所以才能夠佈置出這麼大的一盤棋。我不知道具體的方法,所以才需要諸位在今夜一戰中,將那東西給揪出來,千萬不要有所閃失,因為我們只有這麼一次主動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只怕後面的節奏就要被動地跟著對方走了。」
我回頭看了一下周圍,此番前來傅家窩屋子的除了特勤一組的所有在職人員之外,還有市局行動處的二十多名人員,以及臨時調集的武警,人數也足有四十多人,全副武裝,有了這麼多人在,勉強也能夠抵消一些對方高端戰力上面的優勢。
因為努爾和徐淡定將特勤一組的人員全部都拉了過來,我還特意問了一下還躺在醫院裡面的趙中華,詢問了他的安全狀況,努爾告訴我,說在出發之前,已經將他送到了泉城去,由省局的人員幫忙照看,等傷勢稍微穩定一點了,便將他送返回京去養傷,此次行動就不用他參加了。
對於這個安排我表示滿意,不過心中還是有些難過,趙中華是此次任務中我們第一次的戰鬥減員,這是以前很少見過的事情,不知道接下來與彌勒和其餘幕後兇手的較量,是否還會有更多的傷亡呢?
我搖了搖頭,特意不去想這件事情,然後問起了阿伊紫洛後續的計劃,她告訴我們,說她將會通過一個神秘的儀式,來確定那母蝗的方位,如果有可能,她或者還能夠將那罪魁禍首給引導出來,而我們所需要的,則是確保那母蝗不會遁走,因為那東西的智商十分高,如果被驚擾到了,想要再次引誘其上鉤的話,可能性基本就為零了。
談到這個問題,努爾告訴我,說我們可以佈置一個限制的法陣,等到那母蝗一入甕中,便將法陣啟動,使用法陣之中的牽扯之力,讓它根本沒有辦法逃脫出去。
阿伊紫洛否決了這個提議,她告訴我們,說阿厄勒蝗母蟲是一種極為敏感的生物,它能夠感知一切與現場環境所格格不入的東西,包括我們預設在地下的法陣,倘若有這個東西,它一定不可能鑽入其中的——法陣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案,問題在於其隱蔽性和突然性,這個如果解決不了的話,我建議還是不要嘗試。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此物能夠進行靈體和實體之間的相互轉換,也就是說,它會陡然消失,又陡然出現,一切都無法用氣場來進行捕捉,所以要將它給拿住,難度十分大……
聽完阿伊紫洛提出的難點,我卻微笑著說道:「關於陣法的佈置,這個我來解決,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對付守護母蝗的那些人,這裡面倘若是有風魔、耿傳亮乃至彌勒的話,我們這兒的戰鬥力就顯得有些相形見絀了,這才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這話我所在了點子上,不談對方的其餘戰力,光說我剛才談到的那三人,雖然特勤一組的高手眾多,但是能夠與其正面交手的,恐怕也只有我、努爾和徐淡定三人,張大明白勉強能夠算半個,至於其餘人,小白狐兒是爆發型的,張勵耘和布魚欠一點兒火候,張良旭、張良馗和張世界這三人對於尋常角色還算強勢,但是在這些頂級高手面前卻終究還是先天不足,而至於林豪,他能夠保住性命,那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
除了特勤一組的成員,市局派來協助配合的這二十多人裡面,近半都是修行者,不過高端戰力欠缺,最厲害的有兩人,一位叫做王歆堯,是泰安龍門派的弟子,另外一位叫做崖真瑞,出自孔府門生,不過說到修為,恐怕也就能夠和張世界等人持平。
至於阿伊紫洛,我倒是一直沒有見過她出手,不知道她具體的手段強不強。
當然,人多勢眾也有人多勢眾的好處,超過一個加強排的武警,荷槍實彈,即便是天下十大,也沒有勇氣正面衝擊,如此倒也不擁有太多的擔心,當下我也是讓張世界、張良馗和張良旭帶著市局的人員與這些武警混雜在一起,跟他們講解技術要點,千萬不要遇事驚慌,只要等到關鍵時刻,朝著對手傾瀉彈幕便好。
在做過了計劃和推導之後,我開始佈置人手,首先是確定了阿伊紫洛作法的場地,就在離黃河不遠的一處河灘之上,這裡有大片的蘆葦蕩以及淺灘,還有呼呼的河風,由徐淡定帶著布魚埋伏在蘆葦叢中,防止敵人從河邊逃逸,而努爾則藏身於樹林之中,掌控整個局面,張大明白和張勵耘分佈西東,朝著村子方向遙遙掌控,至於林豪和三張,則與市局的王歆堯、崖真瑞一起,在努爾的整體指揮下行事。
而我和小白狐兒,則藏身在阿伊紫洛做法的地方不遠處等待著,那母蝗一旦出現,立刻出手,使用八卦異獸旗將其定住,然後由王木匠將這蟲子給擒下,而我們則準備著看護母蝗的那一撥人的衝擊。
如此準備完畢之後,大家開始對表,接著阿伊紫洛緩步走到了空地之上,開始佈置,她一沒佈壇,二不擺陣,若是開始往四周灑下黑色的粉末。
這粉末是用青草、蟲粉、臭椿葉子和魚腥草等物研磨而成,聞著有些怪怪的,而且阿伊紫洛散播的方式十分特別,似乎是按照某種儀式布下,整個人彷彿在跳著某種舞蹈,接著腳步越發地癲狂起來,身影恍惚,似乎能夠幻化出某種光輝,綠瑩瑩的,接著她那條火紅色的小蟲也從身上爬了出來,星光之下,彷彿一隻流螢,舞動著炫目刺眼的光華。
這樣的舞蹈詭異而瘋狂,似乎還充斥著許多詭異的力量在其中,我閉上眼睛,耳膜之中能夠聽到與河風不同的風聲,小白狐兒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低聲說道:「哥哥,我有點怕……」
小白狐兒天生便是洪荒異種,這世間能夠天然比她強悍的可不多,雖然此刻過於年幼,但是很難有什麼東西讓她生出畏懼之心來,我當下也是握緊了她的手,低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呢,不過是一條小小的蟲子,何必擔心?」
話兒是這麼說,不過我卻也是放緩了呼吸,平靜等待著,而阿伊紫洛在起舞一刻鐘之後,終於不再停留,而是掐了一個古怪的法決之後,輕輕地印在了半空中,漫天的星光灑落下來,這印法似乎凝乳實質,與週遭的粉末融為了一體,接著那印法在極度的收縮之後,轟然炸開,陡然間竟然朝著很遠的地方傳播而去。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阿伊紫洛朝著我們藏身的這邊草叢俯身衝了過來,剛剛一停下腳步,立刻朝著我們身上灑下一種帶著青草香的粉末,然後告訴我們道:「那東西十分敏感,這個可以掩蓋住你們的氣味。」
我點了點頭,然後調節呼吸,安靜等待,不知不覺過了許久,頭頂的月亮藏進了雲層之中,又偷偷地露了出來,正當我以為此法並不奏效的時候,突然間阿伊紫洛用胳膊碰了碰我,我抬頭望去,卻見一個西瓜大的物體從村莊之中緩慢地飛了過來,月光之下,那東西渾身接近於半透明的顏色,比之於蝗蟲,更像是大一號的蜜蜂……
這就是我們尋找已久的母蝗?
第五十五章陣封母蝗
這西瓜大的玩意在我看到的第一眼裡面,根本就不像是什麼蝗蟲,然而當它飛得近了些,卻能夠感覺到它那三角形的頭部和鵝卵石的黑亮複眼,以及頭部觸角、觸鬚的擺動,倒與蝗蟲還有一些相似之處,而它的背上則有兩組半月形的薄膜,則不停地鼓動著,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來,有點兒像是蜜蜂的採蜜聲,月光下的它灼灼其華,發出了寶石一般流光四溢的光芒來,讓人覺得此物果然並非凡品。
我的心中倏然一緊,舔了舔嘴唇,盡量地低下了頭來,用餘光去掃量那玩意,就是怕自己帶著殺氣的目光使得那母蝗能夠感受到,以至於提前暴露了自己。
我一開始還以為就只是這麼一頭,然而卻沒想到就在這半透明色的母蝗出現時,但聽到「刷、刷」的破空響聲傳出,接著便有直立如螳螂一般的公蝗出現,和正常孵化出來的蝗蟲並不一樣,這些公蝗許是專門被用來配種以及保護母蝗的用途,所以論個頭居然有半米高,張亞舞爪的模樣,反倒是手持長鐮的螳螂一般。我曉得這阿勒厄蝗並非此界之物,既然能夠被記載到佛經之上,必然有其神奇之處,當下也是平靜地伏在草地中,默不作聲地等待著。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