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節


此言方罷,我頭頂上立刻風聲響起,卻瞧見幾個身影直接從三樓跳下前方,朝著沙灘快速過去。
一直在我身邊游弋的那白臉女子也跟隨著這幾人,一同離去,而從小樓的不同地方,同樣淡薄的身影浮現,一共十二道,簇擁著前面的人,一同前往。
我攀在小樓的外牆上,當那女子離去的時候,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躍下了平地,跟隨著眾人一同前往。
小樓離沙灘並不算遠,幾步就趕到了,我不敢靠近卜桑等人,害怕被那十二道鬼魅給纏住,而是小心翼翼地從側面靠近,發現他們已經在跟闖入沙灘的兩個人在交涉,雙方似乎有些衝突,我趕到的時候,先是鎖定了智飯和尚,然後又大致地瞧了一下卜桑,發現他跟奪命妖姬提供的資料差不多,一身藏青色的巫師袍,臉上抹著幾道白色膩子,黑黑瘦瘦的泰國人。
而當我瞧見那闖入者的時候,下意識地震驚了一下。
兩人之中,年長的那一位身子佝僂,頭髮稀疏,灰白色,臉上長著許多暗黃的老人斑,穿著棕紅色的對襟薄衫,我倒是不認得,而年輕一些的那個,身材挺拔,又高又瘦,長得像是年輕時候的齊秦,又透著一股高貴與孤傲的氣質,可不就是與我有著一些淵源的依韻公子麼?
依韻公子原名尚晴天,他是寶島台灣前國府第一高手尚正桐的獨子,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個姑父,可是鼎鼎大名。
那人叫做王新鑒,邪靈教的天王左使,一個跺跺腳,半個江湖震動的大人物。
我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異國他鄉碰見依韻公子,原則上來說,我茅山與王新鑒此刻已然不共戴天,那尚晴天既然跟王新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雙方便是仇人,不過上一輩的仇怨,是上一輩的事情,我與依韻之間,雙方雖然也有過衝突,不過大體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他也明確表示,雖然他這依韻公子名列邪靈四大公子之首,不過自己是絕對不會插手邪靈教的內部之事的。
他尚家原本就是浙東大族,當年稱雄的時候,那荊門黃家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雖說此刻跟著尚正桐流落台灣,不過在那兒也是名門望族,名下許多產業,真的沒必要從事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對於依韻公子的情感十分複雜,不知敵友,於是也決定袖手旁觀,而就在我震驚於對方的身份之時,雙方卻是一語不合,已然動起了手。
最先出手的,並非依韻公子,而是他身邊的那個佝僂老者。
那個讓卜桑都有些恐懼的老者在與對方交流未果之後,頓時就勃然大怒起來,身子猛然一挺,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就變得不同,緊接著他拄在手裡的枴杖在一瞬間化作了鋒利的利刃,裹挾著一股漆黑如墨的氣息,朝著不遠處的卜桑等人襲去。
那老者在出手的一霎那,我的心頭就是一跳,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的這一手,當真是漂亮之極,深諳劍法之真義,簡簡單單的一下,就有無數奧妙隱含其中。
這是一個境界到達了一定程度的高手,我相信以他的這修為,即便是與天下十大之中排名後面的幾位相拼,勝負也猶未可知。
我聽那卜桑說這老頭是香港人,而香港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高手呢?
然而就在我震撼那老者厲害的身手時,那卜桑卻不慌不忙地朝後一退,腳踩在了一塊血紅色的地毯之上,緊接著黑暗中有無數人在念誦著某種咒文,無數的咒訣匯聚在半空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張蒼白而猙獰的巨大人臉,那人臉雙目無神,緊接著猛然一翻,化作一片漆黑,口中吐出一股讓人恐懼的黑霧來,將整個沙灘都給籠罩了去。
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危險從黑霧之中出現,下意識地朝後面連滾帶爬地離開,而當我跑了五十多米的時候,回過頭去,卻瞧見依韻公子和那香港老者渾身僵直地立在了沙灘上,一動也不動,身上有無數黑色氣息纏繞,彷彿死去了一般。
我的心裡一陣冰涼,曉得我若是看不透這險境,站在那兒的,恐怕就是我、布魚和小白狐兒三人了。
第二十二章尾行,入山
我低伏在沙灘的邊緣處,望著遠處一動也不動的依韻公子和佝僂老者,心中一陣後怕,原本我以為那卜桑埋伏的手段。無外乎是狙擊槍集火,再加上交叉射擊,頂多會有重武器這種現代手段,卻沒想到那些手中拿著槐木杖的巴干達巫教信徒,在這一瞬間,竟然能夠弄出這般恐怖的力量來,剛才那張白色巨臉出現的那一剎那,我竟然有一種面見心頭蚩尤魔神的恐懼。
在我眼中,應該能夠擠入天下十大末尾的那香港老者,居然一個回合都支撐不了,就被那一道黑色迷霧給制住,實在是讓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對,不對,剛才出現的那一幕,並不是屬於人間的力量!
當恐懼從我的心頭消失之後,我整個人就活泛了起來。朝著頭上瞧去,但見那張臉已然不見蹤影,星空晴朗,倘若不是沙灘之上殘留的黑霧縈繞。以及林子裡不時傳出來的痛苦呻吟,一切都彷彿如同幻覺一般,而我也瞧見卜桑命人將沙灘之上僵直而立的依韻公子和佝僂老者給小心翼翼地綁住,施加禁制,然後朝著遠處的建築群落裡運去。而他們也在那十二頭鬼影的掩護下,離開了現場。
整個過程中,我發現的那幾處狙擊點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戒,不過那些手持槐木法杖的信徒,卻大部分都癱軟在了地上,有的甚至捂著太陽穴,顯得十分的痛苦。
我能夠瞧得出來,剛才喚出的那張扭曲巨臉。恐怕耗費了這些人的大部分精神力,不休息幾天,恐怕是恢復不過來的。
南洋邪術。當真是凶險無比,讓人不敢小瞧啊。
我下意識地擦了一把汗,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漸漸現形的趨勢,不知不覺間,半個多小時就已經過去了,我哪裡敢在空曠的沙灘上面停留,跟不敢跟著卜桑等人的大部隊,銜尾追過去,在經歷了剛才的那種變故,無論是擒拿智飯和尚,還是說救出那依韻公子以及那老頭,對於我來說,都是一種風險過高的選擇,在思考了幾秒鐘之後,我決定原路折回,返回海中。
沿著沙灘邊緣的礁石區,我小心翼翼地潛入水中,一個密子下去,布魚就趕了過來,三人在角落處聚首,小白狐兒打著冷戰說道:「哥哥,剛才到底怎麼回事,我好像看見了尚晴天?」
當初黃河口一戰之後,我心情低落,曾經自我放逐,步行天下,便與依韻公子在魯東德州有過交集,雙方把酒言歡,小白狐兒也曾經在旁邊,所以認識,我點了點頭,說對,就是他,小白狐兒瞧見我臉色有些不好,問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在遠處瞧著,只見一道黑霧充斥沙灘,而等到散去的時候,那兩人就直接僵立在了原地,給人擒住了身子。
我將我剛才瞧見的情況跟兩人說起,布魚下意識地抽了一口涼氣,低聲說道:「難道他們居然召喚出了巴干達巫神?」
我一愣,問道:「什麼是巴干達巫神?」
布魚回答我道:「巴干達又名痛苦之神,它在印度教裡,是世界破壞者濕婆與河龜生下來的兒子,而在佛教裡面,它則是生活在修羅道與餓鬼道之間的魔神,與眾多小教派不一樣的,是巴干達每隔幾十年,總會有神跡出現在世間,我聽我師父講過它的事情,傳說佛主曾經覺得它太過於干擾世間的瑣事,命令金翅大鵬啄去它的雙眼,填入海中,又將它的軀幹和四肢分成七塊,填入不同的地方……」
因為癲道人的緣故,布魚對於東南亞這邊的諸多教派十分熟悉,我聽到他對我娓娓而徐的諸多典故,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剛才的那張蒼白臉孔,不由自主地點頭。
是啊,能夠弄成這般狀況來的傢伙,恐怕真的就是那魔神,方才會如此吧?
難怪傳說中的佛主他老人家會對這傢伙出手,我們這裡是人間啊,如此平衡和諧的場所,你他媽的沒事就來逛兩圈,擱誰不氣得牙癢癢?
布魚說完之後,三人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倘若這裡有個康克由坐鎮,我都沒有太多的顧忌,無非就是帶不回活著的智飯和尚而已,我惹火了,把那傢伙給直接弄死,取一兩個零件回去,也算是報了仇怨,沒想到這傢伙的背後居然還有一個傳說中的魔神坐鎮,而且我也是親眼目睹了依韻公子和那佝僂老頭的反擊,頓時就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我若是執意而為,能不能劫到智飯和尚還是未知數,但巨大的麻煩,一定會接踵而至。
我曾經對自己說過,把布魚和小白狐兒帶出來,就一定要將他們給帶回去,我總不能為了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斷送了我的左膀右臂,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給搭在這裡。
那簡直就是太瞧得起他了。
不過人都已經在這裡了,現在卻扭頭就走,我也實在是說服不了自己。
沉默的氣氛最終被小白狐兒打破了,她舔了舔冰冷的嘴唇,對我說道:「哥哥,依韻公子和那個老頭子好像還活著,好歹也認識一場,我們要不要救他們?」
依韻公子救不救,我還真的沒有想好,但經過小白狐兒一提醒,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來。
尚晴天之所以與這香港老頭來到此處,為的就是他的表妹,那個女孩其實是最無辜的,不過是來這裡旅遊,卻不幸給卜桑的徒弟看上,一番爭執之後,最後弄成那所謂的「蟲母」,時至如今,恐怕還是被扔在山間,受盡折磨。
說起來,她算是最無辜的人。
我將我在潛行的時候,聽到的這事情說給布魚和小白狐兒聽,讓兩人決定是否跟我留下,因為如果我們一旦決定繼續在這閣骨島上紮下根來,極有可能會面對更多的危險。而聽到我這般說起,小白狐兒先是一陣反胃,緊接著無比氣憤地說道:「我原本對這些人並沒有太多的反感,現如今看來,死一萬遍都不足惜,哥哥,你一定要救那個女孩子!」
布魚也很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老大,雖說台灣和國內政治立場不一樣,不過她終究還是我們中國人,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被這些傢伙欺凌,那是我們這些從事秘密戰線工作者的恥辱!」
聽到兩人慷慨激昂地表態,我點了點頭,也終於下定了決心,別的不說,那個女孩子的事情,我們總不能視若無睹。
不過儘管要處理這事兒,但還是需要來日方長,此刻我們摸不透敵人的底細,那就不能輕舉妄動,在這異國他鄉里,唯有保持絕對的謹慎,像獵豹一般潛伏著,方才有機會完成自己的目的,而不至於落入虎口,成為別人嘴裡的肉。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