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她卻反問我:「大叔,你怎麼在這兒?」
我說:「我當然是來旅遊!那個,什麼,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走千里路,我書沒讀好,當然要多走點路了。對,你怎麼來這裡了?」
她歎息一下:「看來你這點路是白走了,這都看不出來?」
看了看旁邊停的越野車,想著自己真是暈頭了,他們幾個人剛進來,明顯是來這裡自駕玩,不是來旅遊是來幹嗎!我一抱拳,說:「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萍水相逢,不如留下姑娘的住址電話,小生改日再來拜訪!」
她咯咯地笑了,說不跟我貧了,她這次休假,打算和朋友們在大山裡好好住幾天,問我知道不知道附近哪裡好玩,可以帶她一起玩。
我這次來是辦正事,當然不能帶她玩,加上想想跟她一起的三個男人,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想著人家一準是跟男朋友出來玩的,隨口打個招呼而已,我就別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了。隨口敷衍了幾句,說了幾句行者無疆,美景自在心中的屁話,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那姑娘還有話說,在後面「小七,小七」地叫我,我也沒搭理她。
回到林場,白朗倚在門口,笑瞇瞇看著我:「不錯嘛,小七,那麼快就上手了。」我有點不好意思:「沒,剛認識!」白朗說:「剛認識就那麼熟了,我看你們像是以前就認識?」我有點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說火車上的事,就堅持說是剛認識。白朗點著頭,喃喃地說:「剛認識就好,剛認識就好。」然後掏出一支煙,丟給我一支,自己先點著了,又堅持給我上火,在他湊過來的一瞬間,小聲提醒我:「小心點那姑娘。」「那姑娘?」我一下愣住了。白朗卻問我:「就是跟你說話那姑娘,她問你什麼了?」我說:「她問我熟不熟這邊,想讓咱們帶他們玩。」白朗冷哼了一聲,用眼睛瞟了一下那車,說:「這幫人不簡單,車上是武警的牌照,輪胎也是特製的,車裡應該有傢伙!這夥人專業著哪,還用得著咱們帶?」
第14章進山第一夜(4)
我一下愣住了,明白了白朗的意思,看來這夥人來頭非但不簡單,而且恐怕背景很深。
要知道,在中國,要想合法上山狩獵,非常難,幾乎沒有可能。
有人可能要問,能否像國外一樣,申請一個持槍證,再辦理一個狩獵的手續,這樣不就不用偷偷摸摸上山狩獵了嗎?
請相信我,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先說持槍證。
幾年前,林區還給牧民頒發合法的持槍證,有證後持槍合法。但是,各位請注意,國家在頒給你持槍證時,就說明白了,發給你槍是讓你保護牲畜,不是讓你打獵的。況且,就算你有持槍證,就算你是在保護畜生,但是面臨大型動物襲擊你的家畜時,你也不能獵殺。因為要獵殺大型動物,還需要有獵殺大型動物的名額。
要是沒有這個名額,恭喜你,你又犯法了。
好吧,你要是跟我較上勁,說你有通天的關係,持槍證到手,獵殺大型動物名額你也拿到了,那你能上山打獵了吧?
對不起,還是不行。
為啥?
很簡單,林業公安可以放過你,森林裡還有森林武警查道。你要是帶著獵槍上山,武警會冷冰冰攔住你:對不起,槍支彈藥為易燃物品,不准帶上山。
你跟他講道理、擺證件,沒用,不好使!
公安好搞定,都是當地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通融通融,互相給個面子,也就大手一揮,讓你過去了。武警都是現役軍人,多不是本地人,復員後也不會留在本地,他們可不怕得罪人。管你什麼來頭,只要違法,統統帶走。你有關係是吧?那好,去林區軍部找關係吧。
所以說,這夥人竟然能開著武警牌照的車上山,說明不僅是公安,連武警這邊的關係都打通了,看來來頭不小啊!
那姑娘一個小小的火車乘務員,哪來的那麼大權勢的朋友,恐怕身份不簡單,還真得小心點。不過白朗剛才問我跟她是不是之前認識,又是怎麼個意思?難道他還防著我嗎?我有點生氣,沒跟他說幾句,就找借口去睡覺了。
第二天天濛濛亮,我們就跟著運木材的車上路了。臨走時,那輛越野車已經不見了,沒想到這夥人竟也走那麼早,不知道要去哪裡。
車子開了沒多久,白朗給趙大瞎子使了個眼色。趙大瞎子就唉聲歎氣地給司機遞煙,說:「師傅,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要下去拉屎!」
司機接了煙,把車子停在一邊,揮揮手讓趙大瞎子快去,自己也去路邊撒尿。我們幾個也跟著下了車。就在我伸懶腰的功夫,眼睛一瞟,發現白朗一個貓腰撲到車下,搗鼓了幾下,就拽了個沉甸甸的大包出來。原來他早就把傢伙藏在了車的底盤下,難怪能躲過森林武警的搜查!
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周圍的大山,跟司機說這裡風景不錯,我們在這兒拍點照片吧。待送走司機,白朗便招呼著我們背上行李進山。
我有點興奮,坐了一路車,屁股都硌得生疼,覺也睡膩了,這會兒終於可以進山啦!抬眼望去,前面是一個小山坡,後面是陰翳翳的大山,一座連著一座,山腳下、半山腰,到處都是合抱粗的大樹,山上全是密匝匝的老樹林子,樹葉連在一起,遮天蔽日,顯得莊嚴又神秘。
在我看來,山和山都一個樣,樹林和樹林也都差不多。但是在趙大瞎子眼裡,每棵樹和每棵樹都不一樣,每塊石頭也有每塊石頭的樣子。白朗走在前面,仔細辨認著地形,沒多久,就發現了上次留下的記號。他讓我們準備一下,幾人開始上山。
進山前,我們全扎上了特製的綁腿,一路上可以防止被樹枝灌木刮傷,綁腿上塗了一層驅蚊劑,也能防止蚊蟲叮咬。腳下也蹬上了特製的皮烏拉。
這是鄂倫春人設計的鞋,特別適合在大山中行走。皮烏拉用厚牛皮縫製,鞋前臉捏了許多小褶,鞋底墊了厚厚一層烏拉草,走起路來既輕巧,又結實,斷樹茬子、玻璃碎片都扎不透鞋底,還能保暖吸汗。
我們順著山道往上走,山道很窄,當地人叫作毛毛道。這毛毛道是被當地采蘑菇、採藥、打獵的人踩出來的,順著毛毛道走,一般不會迷路,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初進山,看著什麼都新鮮,蒼莽莽的大山,伐倒的長滿蘑菇的大樹,厚厚的腐爛的落葉以及包裹在落葉下的馬糞包(一種蕈類植物,渾圓,灰白色,形似馬糞蛋,曬乾後有止血功能)。順著毛毛道走了一個多小時,翻過一座小山頭,毛毛道越來越稀薄,後來在前面一處白亮的河灣處,漸漸消失了。
順著河灣繼續往前走,這次換上了趙大瞎子帶路。河灣處,多出了好多小路,一些是人踩出來的,一些是山中野獸飲水走出來的。動物經常走過的小路,可能被人下上了套子,挖了陷阱,會有危險。小路旁的樹上,有人用刀子做了記號。一些是獵人做的,標明了路上設的陷阱位置,這個不能亂走,不然可能會有危險。
趙大瞎子邊走邊給我指點,哪裡被人用鋼絲下了套子,哪裡被人挖了陷阱。大山邊緣,挖陷阱的少,多是下套子的。下套子成本低,效率高,隨便找點鋼絲,一下午能下上百個套子。趙大瞎子扒拉開附近的草棵子,能看見好多廢棄的鋼絲,都是被廢棄的套子。
他說,別看這下套子簡單,一截鋼絲往樹上一綁,就齊活了,其實也是門技術活。這套子的高度非常重要,懸掛在半空中,讓行走的動物頭部正好鑽過去,高一點、低一點都不行。套不同的獵物,套子要下在不同的高度,做套子的鋼絲也不一樣。捕獵黑瞎子、馬鹿這樣的大型動物,要用8號、10號鋼絲;套狍子用12號、14號鋼絲就行;野兔小,用20多號鋼絲就夠了。下套子,套住的多是馬鹿、狍子,尤其是狍子。這傻狍子一根筋,按說你把腦袋鑽進套子裡,退出來不就得了,它不退,非得拚命往前掙。結果越掙越緊,勒死了都出不來。狼就很聰明,它要進了套子,就會縮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退回來。野豬也不好套,尤其是大一點的野豬,腦袋又大又滑,套子一滑就跑掉了!
我說:「靠,看來這狼和野豬還挺賊,那怎麼捉它們?」
趙大瞎子瞇著眼說:「賊?再賊也跑不了它們!」
他說,捉狼或野豬,得用炸子兒。這炸子兒相當於小炸彈,把碎瓷片、鐵渣子、碎石子砸成豆粒那麼大,裹上硝酸鉀火藥,外面用一層細麻繩緊緊綁住,在外面糊上層羊油,弄好後,差不多有小雞蛋那麼大,扔在野豬、狼群經過的路上,這野豬或狼只要一口咬下去,半個腦袋就給炸飛了。
解放後,政府號召大規模打狼,獵人還發明了各種下毒餌的方法。國家規定,不准用毒餌殺動物,唯獨消滅鼠患和豺狼時可以。殺狼的毒餌要放在骨頭肉裡,狼吃這塊肉時,要嚼骨頭,把毒餌咬爛了,就毒發身亡了。還有獵人將毒餌放到鳥雀,尤其是喜鵲身上的。狼尤其喜歡吃死喜鵲,吃完後沒多久,就毒發身亡了。
我忍不住問:「動物裡是狼最難藥嗎?」
趙大瞎子說:「不是,最難藥的是狐狸。」
我問他:「那狐狸怎麼藥?」
趙大瞎子說:「狐狸這東西最賊,你把毒藥放在肉骨頭裡、羊油裡,它根本聞都不聞!藥狐狸吧,得用棗!」
我驚奇了:「狐狸還吃棗?」
趙大瞎子說:「咋不吃?藥狐狸吧,得去掉棗核,把棗核換成毒丸,旁邊再放上幾顆好棗。這狐狸吃完了好棗,才會吃帶毒的棗,最後才能藥死。」
我忍不住嘖嘖稱讚,說:「看來是動物高一尺,人高一丈啊,這野獸看來是完啦!」
趙大瞎子說:「沒辦法,這都是動物逼的!深山老嶺裡,種地又不行,動物還老來禍害莊稼、牛羊,不打死它們,人就得餓死!」
我問:「那打野兔子、野雞這些咋辦?」
《鬼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