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老騙子叫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來。我丟了手機,已經一整天沒有與徐廣利聯繫,不知道警方處理得怎麼樣了,也急著要回去,於是戀戀不捨告別了老騙子。
回到住處我被徐廣利數落了一頓,說我一整天見不到人,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再不回來他就要去報警了。其實他的意思是我現在拿他的「工資」,住他的地方,沒有全心全意為他辦事,因此生氣。警方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有氣沒地方撒,就往我身上倒了。
我更加厭惡他,要不是因為跟老騙子有三天之約,我現在就走人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直奔老騙子落腳的荒園小屋。不料到了那兒,小屋的門洞開,裡面空蕩蕩的,不僅老騙子不在,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我傻了眼,說好教我三天,怎麼突然跑了?老騙子不會是遇到危險了吧?
我巡視屋內,在牆角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他日有緣再會。」
「死騙子!」我怒吼一聲,這是他第二次玩失蹤了,第一次拐走了我的魯班尺,第二次拐走了我的心!我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忘年交,他卻又一次傷害了我,騙子就是騙子,永遠不要相信騙子的話!
我衝出屋子往四周看,哪裡還有他的影子?冷靜下來想一想,老騙子可能是一個很怕死的人,怕我會連累了他,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溜了。聰明的人滑頭,笨拙的人堅毅,像他這樣機詐百出,又長期行騙的人,會變得很敏感很多疑,誰都不相信,總以為別人也在想著要騙他、害他。這完全是啟人憂天,即使真有那個神秘門派存在,也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注意到他。
其實老騙子也不欠我什麼,他要走我沒什麼可說的,主要是走得太突然了,連個聯繫方式都不留,這就太過分了。現在罵他也無濟於事,我只能收拾心情往回走。
以前這個城市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裡有一隻黑貓讓我放不下。表面上看我救它一次,它也救我一次,已經扯平了,實際上我救它是舉手之勞,它救我卻是冒著生命危險,這個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與人已經變得冷漠,到處充滿了欺騙、功利和傷害,而在它身上我看到了最原始的淳樸、良知和知恩圖報,我需要這樣的朋友,既使它不願意跟我走,我也要找到它,跟它說一聲再見。
這個城市這麼大,我真的不知道該到哪裡找黑貓,時間拖得越久找到它的機會就越渺茫。老騙子說的話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騙子集團人多勢眾,無孔不入也是事實,連警察隊伍中都有他們的內線,如果他們真的要找我報仇,我現在已經很危險,最好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這就讓我很為難,我是該為了「義氣」堅持我的原則,還是為了生命安全放棄可能是徒勞無功的事?
回到徐廣利當掌櫃的那家古董店,我準備向他「辭職」和告別,抓騙子的工作我做不了,以後還得躲著騙子,我也要另找地方住了。我走進去還沒開口,徐廣利就說:「你又跑到哪裡去了,手機丟了得再買一個,要不怎麼找你?剛才有個人找你呢!」
我立即緊張起來,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裡,誰會到這裡來找我?我急忙問:「誰找我?」
「陌生人,大概三十來歲,戴著墨鏡,很強壯,問你是不是住在這兒。」
「你告訴過別人我住在這兒嗎?」
徐廣利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有些緊張起來:「我沒跟別人說過啊,會不會是騙子的同夥?操,早知道我就報警了!」
「我收好東西馬上就走,等下房門鑰匙再給你,以後不要告訴別人我在這裡住過!」說完我轉身就走。
徐廣利追了出來:「你去哪裡?以後怎麼找你?」
「你不知道我在哪裡最好。」我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雖然我不喜歡他,卻也不能害了他。
我走向後面的小區,去住宿的地方收拾東西,還沒進入小區大門,就發現後面有一個戴著墨鏡的人跟在後面,與徐廣利描述的人極像。
糟糕,被人盯上了!
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再看了一眼,這人身高約一米七五,不是特別強壯,蜂腰猿背,身軀挺直,步伐堅定,舉手投足之際給人很有力量,很靈捷的感覺。此人如果不是在軍隊裡訓練過,就一定是長年練武,恐怕是一個專業的殺手,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我有些驚慌,小區裡面可能有他的同黨,我往小區裡面走就有可能被人堵住,還不如在街上安全。眼光一掃,我有了主意,走向小區大門口的保安室。這裡的保安可是貨真價實的,有一定震懾作用,報警也方便,騙子集團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殺過來吧?
我走到保安室的窗戶前,發現保安盯著桌子上的報紙,有些傷感的樣子。報紙那一版大篇幅報道昨天的一場慘烈車禍,死了幾十個人,我掏出煙遞一支給他:「昨天的車禍好慘啊,你朋友受傷了?」
「是啊,我同學死了,結婚才三個多月呢。」保安很自然地接過了煙,跟我攀談起來。經過老騙子的點撥之後,我雖然當不了騙子、神棍和預測大師,洞察力和與人交往方面卻已經不知不覺有了進步。
我嘴裡在跟保安說話,精神卻集中在後面,側眼斜觀,發現跟蹤我的那個人直接向我走過來了,並且把一隻手伸進了他的長褲口袋。
我的心呯呯狂跳,他口袋裡是一把刀,還是槍?保安居然對他完全沒有威懾作用,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他也敢當街殺人麼?
我顧不上跟保安聊天了,現在是逃跑還是報警?報警的話,警察沒這麼快趕來,逃跑有可能會導致那個殺手立即開槍,我的雙腿可跑不過子彈。
保安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拿起了警棍快步走出門衛室,但那個戴著墨鏡的傢伙還是保持著原有速度,旁若無人地向我走來。
第二十章來了個警察
我最終沒有選擇逃跑,因為我看到了墨鏡男嘴角微動,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雖然他戴了大墨鏡,遮住了眼睛和上半截許多地方,我看不到他的眼神,無法判斷出他的真實心理,但這一點笑意應該是友善的,他不是來殺我的。
真不敢相信危急關頭,我不是想著怎麼逃跑,而是觀察和判斷分析對方的表情,看來我已經中了老騙子的劇毒了。
在我和保安的瞪視之下,墨鏡男走到了我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下,他在打量著我,我也在打量著他,此時我更加確定他不是殺手了。
「你是許承業?」墨鏡男問。
「你是警察?」我不答反問。
墨鏡男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左手從口袋裡面拿了出來,手上有一個小皮夾,熟練地甩開對準我,裡面一邊鑲嵌金屬質地的警徽和金色「公安」兩字,另一邊的卡片上有他的照片、姓名、警號和所在單位名稱。給我看的時候,他有意偏側了角度,不讓我旁邊的保安看到,當保安探頭過來時,他已經收起了警察證。他的名字叫陸南天。
「有些事情跟你聊聊,請你喝茶可以麼?」陸南天面無表情地說。
貌似他是在跟我商量,實際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可以拒絕不跟他喝茶,卻不能拒絕他的問話,所以我只能聳了一下肩。
陸南天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只能跟他走。我心裡並沒有放鬆警惕,如果他是真的警察,為什麼不穿警服,為什麼不開警車來?即是他是真的警察,以這種方式來找我,只怕也沒什麼好事。我本來就對警察沒有多大的好感,老騙子又「諄諄善誘」,叫我少跟官方的人接近,我就更不相信警察了。
走出不遠就有一家茶樓,此時已經上午十點多,吃早茶的人基本都走了,只有幾個老頭在喝茶閒聊。陸南天先走了進去,選了個安靜的角落,叫服務員要了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廣州人有喝早茶的習慣,泡一壺好茶,配上精緻可口的小吃點心,既能吃飽肚子,又能享受人生消磨時間,往往三五好友一坐就是半天。有這麼一個說法,廣州人吃早點,要吃四個小時。
陸南天摘下了墨鏡,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臉容俊朗,眉毛頗濃,兩眼有神,鼻樑挺直端莊,再加上筆挺的腰身,鼓突的胸肌和臂肌,更顯得正氣凜然,標準人民警察形像,只差臉上沒有寫著「正義」兩個字。
「請喝茶。」陸南天端起茶杯向我示意。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我沒有動茶杯,我可不習慣陪警察喝茶,形象好未必就是好人。
陸南天笑了笑,放下茶杯:「我雖然是在執行公務,但今天並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找你,只是向你瞭解一些情況,隨便聊聊。可能你很忙,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節省大家時間。前天凌晨,鶴洞路附近發生一起案件,私人診所密室裡藏有大量死嬰,是你報的案嗎?」
我有些吃驚,我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也不是用自己手機打的報警電話,他怎麼能這麼快查到我頭上並找到我?他會不會是騙子集團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乾脆不回答,陸南天緊盯著我:「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被歹徒抓住關在地下密室裡?」
「我沒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我含糊地回答。
陸南天露出了一點笑容:「我說過了,我只是向你瞭解一些情況,不是在審問,現在你說的話不會作為證據記入任何檔案。希望你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
我還是看不透他的用意和立場,所以我不想多說,保持沉默。
陸南天道:「你和你朋友徐廣利都被詐騙過,我查到了你們報案的記錄,前天凌晨那件案子,涉案的人都是騙子,報案的人是你,昨天上午你還去過那兒,由此可見你與他們有衝突。你匿名報案,之後又有意避開警方,我估計你是對警察有牴觸情緒,所以今天便裝來找你,你提供信息給我們,有助於我們深挖猛追,把騙子一網打盡。」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