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

林聰輕聲道:「軍營裡苦的很,你一個女兒家,真要進去了,可不容易熬下來。」
她每每想起往事,都不知自己和淼淼是怎樣熬過來的。
周菡忙道:「我知道自己這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是真心敬佩你們,所以才這麼說的。」
怪了。她怎麼跟這個隊長無話不談呢?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個陌生男人,應該戒備避嫌。
又說了幾句,看看月上中天,周菡便向林聰告辭。回房歇息去了。
此後一路上,周菡主僕跟林聰等人相處越來越融洽。通過這些軍士,把黎章自投軍後的種種事跡都瞭解的一清二楚,而林聰也把周家的事摸了個門兒清。連周家有幾個丫鬟婆子都弄得明明白白。
也因此,她發現這個周菡對哥哥頗為關心的樣子。
哥哥有人喜歡她當然高興了,只是,她卻不敢多說一句。一來他們兄妹是流犯,二來哥哥心裡可是有人的,豈會輕易接受其他女孩。
唉!眼下哪裡能想到那許多!
在途不止一日。每到一地。還要知會當地官府,免得造成誤會,便是快馬加鞭,也在二月下旬才趕到湖州境內。
先繞道湖州府城見過知府大人,並接到兵部轉達的軍令——這是顧將軍就此事奏請朝廷,皇帝命兵部傳達的批復。
有了這批復,他們此行就有了憑據。不算跨境逾越辦公。
在湖州府衙派人帶領下,又過了幾日工夫,二月底,林聰等人才到達此行目的地——清輝縣下塘集。
正是上午辰時,集市上商販鄉民聚集,青石街道上人來人往,甚是繁華熱鬧。雖然不少人臉上帶著愁苦之色,也不乏沿街乞討之人,但比他們一路行來見到的情形要好多了,這裡似乎是另一個世界——安定、祥和!
軍士們發現,到了這裡,不僅他們的隊長沉默了,連那個求學的周公子也變了,好像很緊張的模樣,不住地問「書院在哪裡,還有多遠」。
明明已經問過了,帶路的人也回答了,可過一會,她又會唸經似的問一遍,讓人十分無語。
林聰身處熟悉的街市,渾身無力,心緒茫然!
她怕一抬頭就看見熟人,還怕一轉眼就看見親人,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看出破綻,認出自己來。
她不是衣錦還鄉,她還是個流犯!
她也不是榮歸故里,並無欣喜若狂的激動,也沒有塵埃落定的安寧,有的,只是心酸和難過!
慢慢地,她平靜下來,壓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吩咐道:「走!去清南村。」
一行人旋風般地從街市上馳過,往小青山腳下奔去。
等到了清南村老村村口,看著那樹木深處掩映的牆角屋簷,聽著嘈雜的雞鳴犬吠和人聲,林聰終於體會到,哥哥不讓淼淼回來的決定是多麼的明智。
若是淼淼回來了,此刻不知會怎樣失態;她,現在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林隊長?」
一個軍士小心地喚她。
林聰仰臉,使勁吞嚥眼淚和口水,卻是收效甚微。
她猛然轉頭,就這麼含著兩汪淚水,啞聲對軍士們言道:「你們可記得,那些死去的兄弟們?他們死了,我們活下來了!不是他們不勇敢,是我們運氣比他們好!可是,以前的好運氣不會一直跟著我們。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請回一批大夫。記住,是請!哪怕跪下磕頭,也要將他們請到眉山去,請他們幫助我們,救救兄弟們!!!」
隨著她聲音一截截拔高,大顆大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仰天長哭!
可知,有家不能歸是什麼感覺?
可知,有親不能認是什麼感覺?
可知,有冤無處訴是什麼感覺?
可知,有仇不能報是什麼感覺!!!
三十名軍士立即被他們的隊長感染,齊聲大喝道:「屬下遵命!」
軍漢們憶起那血雨紛飛的日子,那可怕的傷痛折磨,跟著林聰一起熱淚滾滾!
第268章相認
沉浸在自己小心思中的周菡被這突然變故驚呆了,張大小嘴,愣愣地望著這群拋灑熱淚的軍漢——原來,他們除了粗豪奔放,還有如此強烈的激情。
才十幾歲的冰兒哭得稀里嘩啦,嗚嗚,她好傷心好難過!
村口設置了查巡關卡,有兩個壯丁在此值守,看見這群殺氣凜凜的軍漢風一般捲過來,嚇得腿肚子直打顫。
陪同前來的清輝縣衙班頭上前,輕聲交代了來人的身份和公辦情由,那兩人才鬆了口氣。正要放他們進去,林聰一聲令下,幾十軍士全部下馬,步行進村。
越往村裡走,林聰心緒越亂。
在這裡,她不用看,不用聽,全身心都灌滿了熟悉的感覺,鼻端聞見的也是熟悉的氣息;她閉著眼,也知道出了老村,很快就能望見鄭家大院。
二月春風似剪刀,小清河邊的楊柳已經抽出了柔嫩的鵝黃細葉,桃樹枝椏上也鼓滿了小苞芽,用不了幾日,桃花就要開了。
看見了,桃柳夾道盡頭,是鄭家院子,再往西是李家,再往西是趙家……
林聰哆嗦著,正要低頭咬牙闖過這一段路,忽見鄭家院門內湧出一群大白鵝,一個十來歲的青衣少年跟在後面。
清秀的面容,安靜的神態,是小表弟青蓮!
他腋下夾了本書,一手執根竹竿,竿梢吊了一掛破布頭,忽左忽右地在鵝群左右浪蕩,驅趕白鵝岔上了往河邊去的石子道。
林聰就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再也挪不動腿腳。
而青蓮也倏然轉頭,看向這一群蕭殺軍漢,立即就停住了腳步。神情驚疑不定;那群呆頭鵝也傻傻地停了下來,偏著長脖子發愣,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
就在這時,從鄭家院內又閃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嘴裡喊道:「青蓮,帶幾塊點心。餓了吃。」
《果蔬青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