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而警方對他的刻畫,基本源於「許明良殺人案」的既有經驗:男性,三十至四十歲,外表整潔,談吐斯文,有駕駛資格,可能自有機動車,心思縝密,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就殺人及分屍而言系初犯。另外,鑒於他對「許明良殺人案」的高度還原,此人應該對本案的諸多細節瞭如指掌。
這樣的結論,其實對查找嫌疑人來講並無太大作用。當時的新聞媒體雖然不如當代發達,然而,公眾仍然可以通過各種渠道,例如旁聽審判瞭解到本案的詳細情況。
大海撈針,一點兒沒錯。
魏炯直起已經酸麻的腰,又看了看迴廊下渾濁的湖水。二十二年前,兩條女人的小腿被包裹在黑色塑膠袋裡,在這片湖水中載沉載浮。
他向湖岸邊望去,造型各異的石塊將湖水圍在中央,周圍還散落著大小不等的碎石。有幾個遊客隨手撿起石塊,在微微蕩漾的湖面上打著水漂。
岳筱慧媽媽的右大腿在東江街與延邊路交會處以東二百米處中心綠化帶內被發現。
軀幹在城建花園正門以東一百五十米處附近的草叢裡。
頭顱及左右雙上肢被棄置在南京北街和四通橋交會處的垃圾桶裡。
左大腿在南運河河道內被發現。
雙小腿漂浮在北湖公園的人工湖內。
上述地點都在市區內,且都不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兇手拋棄屍塊後,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以北湖公園的人工湖為例,倘若兇手打算毀屍滅跡,完全可以在塑膠袋裡加上石塊。這樣就可以讓屍塊沉入湖底,短期內不會有罪行敗露之虞。
這似乎意味著,兇手並沒有掩飾罪行的意圖,甚至希望警方及早發現梁慶芸的被害。
他想幹什麼?挑戰、炫耀,抑或別的什麼?
他把自己當成了「他」。
這個念頭突然出現在腦海中,魏炯被自己嚇了一跳。然而,思路卻停不下來。
他極力模仿「他」作案的全部細節。
他在作案時將自己代入「他」。
他希望警方發現這起和兩年前一模一樣的殺人案。
他想證明的,也許是—
惡魔尚在人間。
一股越來越濃重的涼意漸漸襲上魏炯的心頭。他背靠在欄杆上,全身顫抖起來。好不容易等情緒稍稍平復下來,他摸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魏炯?」
「杜警官,你當時參與過『許明良殺人案』的偵破,是吧?」
「對啊。」杜成的聲音顯得很疑惑,「你不是知道嗎?」
「嗯。」魏炯竭力壓抑著恐懼,「我想問問你,是怎麼劃定嫌疑人可能的居住範圍的?」
「哦,這個很複雜,電話裡恐怕說不清楚。」杜成猶豫了一下,「要不你找時間到我這裡,我講給你聽。」
「好。」
「怎麼,你有發現了嗎?」
「暫時沒有。」魏炯咂了咂變得發乾的嘴巴,「什麼都沒有。」
掛斷電話,魏炯突然就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茫然地看著身邊走過的人群,看著孩子手裡的氣球,看著那些笑逐顏開,對這世界的險惡一無所知的面孔。在正午的陽光下,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鋪天蓋地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落空
陳曉鎖好辦公室的門,抬腕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晚上九點零七分。整棟寫字樓都空空蕩蕩,黑洞洞的走廊裡,只有電梯的液晶顯示屏上還有微微的紅光。她感到有些心慌,借助手機屏幕的微弱光線,快步向電梯走去。
感應燈亮起,陳曉的心情也略放鬆下來。隨著「叮」的一聲,轎廂門無聲地打開。陳曉邁進電梯,徐徐沉向一樓。
來到街面上,她徹底鬆了一口氣,胃裡的灼燒感開始變得明顯。她一邊在心裡暗罵老闆的不近人情,一邊琢磨著如何解決晚餐。想來想去,一個人吃飯總覺得太過無聊,就決定去便利店買個三明治算了。
剛走到公司樓下的一家「7-11」便利店,陳曉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
「小陳。」
陳曉下意識地回頭,看見林國棟就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有些拘謹地看著她。
「林老師?」陳曉很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沒事,遛彎。」林國棟笑笑,「不知怎麼就走到這裡了—你才下班?」
陳曉覺得臉上微微發燙:「是啊,加班。」
「還沒吃飯吧?」
「嗯。」陳曉指指旁邊的便利店,「正打算去買個三明治呢。」
「三明治?只吃那個怎麼行!」林國棟皺起眉頭,「太簡單了吧。」
「沒事,反正我自己一個人。」陳曉半垂著頭,撫弄著背包的帶子,「對付一口得了。」
「要不,去我家吃飯吧。」林國棟看著她,語氣試探,「我今天倒是做了幾個菜。不過,一個人,沒胃口。」
陳曉抬起頭。林國棟的半個身子都隱藏在路燈的陰影下,眼神閃爍,似乎渴望靠近又不敢向前邁出一步。本就瘦削的他,顯得木訥、溫和又令人同情。
老男人啊老男人。
她咬咬嘴唇:「好。」
林國棟的眼睛亮起來,似乎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有些手足無措:「那……你累了吧,我去打車。」
《殉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