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可聽周老頭說此地是「飛仙村」,這裡頭肯定有些講頭,好像比飛僵的傳說更勾人腮幫子,我們想聽個究竟,大煙碟兒又給周老頭點了支煙,請教道:「您給說說,為何叫做飛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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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頭沒少喝,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他用力吸了口煙,嗆得直咳,斷斷續續地說道:「這話從哪說起呢,嗯……還得從這我們這個村堡的來歷說起,明朝末年,有位將軍叫周遇吉,曾做到總兵官,是我們這個村堡的老祖先,他統領窟子軍……」
厚臉皮聽不懂,插言問道:「總兵官是多大的官?窟子軍又是哪路隊伍?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說:「你沒聽過的多了,不要多嘴多舌,先聽老人家講。」
厚臉皮說:「別裝模作樣的,我看你也不知道。」
我說:「我怎麼不知道?窟子軍起源於北宋,是專門打洞挖地道的軍隊。」
厚臉皮不信:「蒙吧你就,死人都讓你蒙活了。」
周老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沒錯,正是挖洞鑿山的官軍,如今懂這些事的人可不多呀。」
大煙碟兒對周老頭說:「別聽他們打岔,您接著講,周總兵統領窟子軍,後來怎麼樣了?」
周老頭說:「周遇吉總兵有陰陽端公之稱,通曉五行八卦,能觀風雲氣候,麾下有三千窟子軍,最善於鑿築城池,苦於朝中奸臣當道,他報國無門,只好辭官掛印,帶領部下和家人到山中避世隱居,他將歸隱之地選了通天嶺……」
聽到這,我們以為周老頭會說,選在此地,是因為通天嶺的風水形勢好,可周老頭卻說:「老祖先把村堡按八卦佈局造在通天嶺,不僅是為了防禦土匪和野獸,還有別的原因,據說陰陽端公周遇吉將軍造村堡前,附近有山民到通天嶺打獵,忽然黑雲壓頂,霎時間地動山搖,山腹裂開一道口子,有個人從山口飛出,大山隨即閉合,又聽到一聲炸雷,打獵的山民們抬頭觀看,只見半空那人讓絕壁間的籐蘿纏住了掙脫不開,山民們都嚇壞了,人怎麼能在天上飛呢?一連過了幾天,遠遠看到那個被籐蘿纏住的人一動不動,估計是死了,這才有幾個膽大的獵戶前去看個究竟,你們猜看見什麼了?」
我們聽周老頭所言,匪夷所思到了極點,眾所周知,只有仙人才能在天上飛,那叫肉身飛昇,可這世上有仙人嗎?想不出打獵的山民們在山上看見了什麼,難道真有一個被籐蘿纏死的飛仙?
周老頭說:「打獵的山民們中有膽大之輩攀上峭壁,看到深澗枯籐中纏著一個怪物,那東西像人又像猿,尖嘴猴腮,身上有毛,肋下長著肉翼,困在籐蘿間死了多時,死屍已經腐爛發臭,讓野鳥啄食得血肉模糊,山民們有說這是肉身飛昇的仙人,也有說是雷公,擔心留下死屍會招來災禍,便在山中引火焚燒,惡臭傳到了幾里之外,到底是飛仙還是雷公,亦或是別的東西,終究沒有人說得清楚,那時陰陽端公周總兵恰好路經此山,看出通天嶺妖氣很重,說這山裡有土龍,因此帶家人和部下避居於此,並把村子造成八卦堡,壓住了通天嶺的山口,這地方本來叫做端公八卦堡,土人根據老年間的傳說,也習慣稱為通天嶺飛仙村。」
周老頭貪杯,說了一會兒話,已然喝得不省人事,怎麼叫也叫不應了,我把他架到隔壁屋睡覺。在山裡轉了一夜,我自己也困得不行,回來跟那兩個人分別躺在石床上迷糊了一覺,夢裡全是周老頭說過的話。
飛仙村是統領窟子軍的明朝總兵所造,村堡中的人皆是陰陽端公周遇吉之後,大明遺風猶存,我也曾聽瞎老義提到過周遇吉的名頭,是位通曉陰陽風水八卦陣法的宗師,難怪一個普普通通貌不驚人的鄉下老頭,會有如此談吐,雖然聽周老頭說數百年前,山上曾有仙人被枯籐纏死,與通天嶺飛僵出沒的傳說十分相似,但是我夢中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恍惚中突然聽到大煙碟兒聲嘶力竭地叫道:「快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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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叫喊聲驚醒,立刻坐起身,揉眼看是怎麼回事。
厚臉皮也醒了,咋咋呼呼地問道:「怎麼了老大,出什麼事了?」他同時把腰裡的武裝帶拽到手裡,這種帆布腰帶很結實,前端是個很重的銅扣,打人時輪到腦袋上就是個頭破血流,出門帶著防身不顯山不露水,還特別實用。
定睛一看,只見大煙碟兒正從傻子手裡搶奪行軍水壺,原來他一時大意,睡覺時忘了傻子還在屋裡。傻子也許是渴了,抓起大煙碟兒身邊的水壺,擰開蓋子就喝,水壺裡的頂棺酒,全讓傻子喝進了肚兒。我和厚臉皮趕緊上前幫忙,好不容易從傻子手裡搶下行軍水壺,一看半滴也沒剩下。厚臉皮差點沒瘋了,非逼著傻子吐出來。傻子喝上頭了,迷迷瞪瞪倒在地上,怎麼搖晃也不動。
大煙碟兒悔得腸子都青了,傻胖子太可惡了,哥兒仨的宏圖大業剛起步,就被這廝扼殺在搖籃之中了,如果周老頭不認賬,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看大煙碟兒急得直嘬牙花子,對他說:「別著急了,那就不該是咱的財,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飛仙村是明代窟子軍首領避世隱居的所在,村堡中一定有不少傳世的古物,我看那盤龍沉香椅就不得了,等明天跟周老頭好好商量商量,讓他便宜點把那椅子讓了,多半不是問題。」
厚臉皮說:「對,反正不能空著手回去,我妹還等著錢治病呢。」他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尺寸不大的小照片給我們看,那是他妹妹的照片,兄妹倆相依為命,這姑娘從小身體不好,厚臉皮半道從部隊出來自己跑車,到處劃拉錢也是為了給他妹妹治病。
我接過照片看了看,那姑娘是個瘦骨伶仃的柴禾妞兒,五官長得卻像厚臉皮,我心想:「是我錯怪這二皮臉了,他見了錢比見了親爹都親,是因為他真有用錢的地方。」
厚臉皮問我們:「怎麼樣,我這親妹子長得俊不俊?」
我實在沒法兒接他這句話,不細看你都看不出照片裡是個女的,只好說道:「怎麼說呢……要是看背影兒……好像還不錯……」
厚臉皮把照片從我手裡搶回來,說道:「一看你就是個小流氓,提前告訴你別打歪念頭,敢對我妹心懷不軌,信不信我掐死你?」
我剛對厚臉皮的為人稍有改觀,一聽他又這麼說話,不由得火撞頂梁門,罵道:「操你二皮臉的親大爺,你現在趕緊掐死我,掐不死我回去就找人把你妹先姦後殺再奸再殺。」
厚臉皮說:「你可別怪我手黑,今兒個我就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大煙碟兒說:「我的親兄弟們,你們倆怎麼這麼沒心沒肺?咱出來是為了掙錢,還是為了耍嘴皮子練把式?先聽我說正事兒,等這傻子和周老頭醒了,讓他們領咱去看照片裡的盤龍沉香椅,黑白照片上畢竟看不真楚,我還是得見著真東西才放心。」
我們在屋裡低聲商量,天黑之後傻子先醒了,隔壁周老頭還在睡夢之中,估計轉天早上才能醒酒。
大煙碟兒問傻子:「老弟,醒了?」
傻子說:「老弟,醒了?」
大煙碟兒摘下牆上的照片,指著那把盤龍沉香椅說:「這個東西在哪屋?」
傻子說:「這個東西在哪屋?」
大煙碟兒說:「我不知道,我問你在哪屋?」
傻子說:「我不知道,我問你在哪屋?」
大煙碟兒說:「你成心氣我是不是?」
傻子說:「你成心氣我是不是?」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此時才明白傻子只會學人說話,你說一句他學一句。
厚臉皮對傻子說:「老龍惱怒鬧老農,老農惱怒鬧老龍,農怒龍惱農更怒,龍怒農惱龍怕農。」
傻子按厚臉皮的原話說了一遍,一個字也沒走樣。
厚臉皮目瞪口呆,轉頭對我和大煙碟兒說:「這傻子厲害啊,我對付不了他,你們誰還會更難的?」
大煙碟兒說:「你可愁死我了,你跟傻子比繞口令有什麼用?比得出錢來嗎?重要的是讓他帶路,飛仙村裡的道路卦門佈置勝似迷宮,不識路徑寸步難行。」
我想起聽周老頭說過,傻子對村堡中的道路瞭如指掌,傻子能認識路,說明他人傻心不傻,既然說話說不明白,那就別說話,我拿著照片同傻子打手勢,指著照片讓傻子帶我們去。
傻子學著我的樣子打手勢,用手指向那張照片,指完「霍」地站起來,轉身便往屋外走。
大煙碟兒忙說:「快快,跟著傻子走,他要帶咱們去看盤龍沉香椅了。」
我來不及準備,隨手摘下牆上相框裡的照片,抓起手電筒,厚臉皮拎起桌上的煤油燈照著路,三個人跟在傻子身後,在迴廊中穿過一重重塵封多年的卦門,一路往村堡深處走,當時怎麼也想不到,傻子會把我們帶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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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在頭前帶路,逕往在堡壘般的飛仙村深處走,這座村堡出於防禦目的建造,按八卦陣法排列,整體猶如三圈三重的碉樓,各圈房屋之間是迴廊,沒有任何一條直通到底的路,要在三圈迴廊中反覆繞行,傻子顯然對各處很熟,不用燈火照明,想也不想地推來一道道卦門,在漆黑陰森的迴廊中走得飛快。
《鬼不語之仙墩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