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一下、兩下……方勤還是沒有一點兒反應,蕭傑的心越來越慌亂,他覺得自己的手腳慢慢冰涼了,沒有勇氣繼續做下去了,可是,他必須堅持下去,哪怕有一丁點的希望。方勤,為什麼你感覺不到我的心慌,一動不動?就這樣放棄了嗎?求求你,醒一醒……蕭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流下來,一滴滴打在方勤的臉上,方勤,你就安息吧,我會用餘生守護你的魂靈……蕭傑用了最後一下力,努力壓了一下她的胸部,不想再折騰她了,這時,方勤卻驀然長舒了一口氣,幽幽轉醒了過來,她再一次從死亡的邊緣幸運地脫險,睜開了她那美麗的眼睛!
  「哎呀——」陳嘉楠伸著懶腰醒了過來。
  陳嘉楠好奇地看看大家,很奇怪的樣子,咕噥著說:「深更半夜,又吵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
  蕭傑盯住陳嘉楠,想,難道她也有夢遊症?夢遊的人在聽到別人的呼喊時能立刻停止繼續夢遊嗎?可是再看看陳嘉楠,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好像這事跟她毫無關係,蕭傑話到嘴邊,卻沒有發出聲音。
  方勤詫異地看看大家,迷迷糊糊地說:「我怎麼了?好像有人壓著我……」大家剛剛放鬆的心又提了起來,今天是來這裡的第一個晚上,竟然會接二連三地發生讓人害怕的事情,這地方曾經是道教玄學什麼的盛行的地方,不會有什麼妖魔鬼怪還沒清除乾淨,練成了千年不死的妖孽了吧……
  「方勤,沒事,你把被子都一個人佔了,捂得太嚴實了才會這樣。」蕭傑息事寧人地說。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但誰也睡不著了,就這樣,開著燈,瞪著眼睛到天亮……
  天終於亮了。
  可大家都沒精神、沒力氣往外跑了,折騰了一個晚上,頭昏眼花,只想放倒睡覺!
  草草吃了早飯,大家就躺下睡覺,都覺得心情壞透了,遠遠跑來這裡,本來以為會像度假一樣開心,沒想到開頭就發生這種事,真讓人沮喪!
  蕭傑不敢睡,也不敢讓方勤睡,就叫她起來到外面去,蔡東晨一看,也不睡了,三個人就拿著畫板、畫筆和兩條毛巾上山去,這時,陳嘉楠也跟了來,蕭傑很高興地說:「好啊,快點。」四個人沿著海邊的岩石邊走邊玩,走到一片很光滑的岩石那裡,大家就用毯子鋪著,躺在上面看天,實在是太累了,走不動了。
  蔡東晨和方勤在不遠的那邊,蕭傑就和陳嘉楠在這邊。
  蕭傑看了看陳嘉楠,她坐在那裡望著大海出神,蕭傑小心翼翼地說:「你沒事吧?」
  陳嘉楠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沒做聲。
  蕭傑想了想,沒提她夢遊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大家心知肚明,說穿了反而節外生枝,他說:「你要注意休息,怎麼凶事兒這麼多……」陳嘉楠警惕地看了看蕭傑,他幹嗎對她說這些?
  「陳嘉楠……方勤接二連三地出事,我卻無能為力……」蕭傑長長地歎了口氣,沒能把話說下去。
  「每個人都有無能為力的事。」陳嘉楠輕聲說,她很傷感地看看方勤那邊,蔡東晨正拿著個草葉兒刺方勤的臉,方勤邊躲邊嘻嘻地笑。
  「你也有嗎?」蕭傑問。
  「有啊,很多。」陳嘉楠苦笑了一下,是的,她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即使她再怎樣努力,還是於事無補。
  「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為什麼要說給你聽啊?呵呵。」陳嘉楠神色一轉,眉開眼笑地說。
  「大家不都是朋友嗎?」
  「天下有真正的朋友嗎?」陳嘉楠倏然又冷了臉,她望向天邊,那裡海天相接,混沌一片,一如她此時的心情,迷茫空濛。
  「陳嘉楠,為什麼不相信友誼呢?難道你和方勤不是真正的朋友?」蕭傑直盯著她問。
  「……應該是吧。」陳嘉楠看起來漫不經心地說,她不想說話,心情壞透了,她就站起來,對蕭傑說:「你休息一會兒吧,我下去走走。」說完,拍拍衣服走了。
  陳嘉楠獨自一個人下了岩石,沿著沙灘慢慢走遠,她不想和蕭傑交談,她現在心神不定,容易讓人乘虛而入,現在,她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大海、高山,這一動一靜的兩個事物集聚天地間的靈氣,傲視千古,縱觀天下,無論人有多麼大的心事,面對大海高山,都會覺得無足輕重了!相對於朗朗乾坤,一個人的生命,就如同一朵浪花的生與滅,她陳嘉楠做著努力飛翔的夢,卻總是落入塵埃滿目瘡痍……如果有一天,她走不下去了,她就化成這海中的一朵浪花,或者山中一粒石子,遠離俗世,再不願轉世為人,承受這麼多痛苦了……
  洶湧的潮水動盪不安,刷刷的濤聲也似在訴說無盡的煩惱……
  那一年,她六歲。
  爸爸突然撇下她和媽媽走了,她不知道爸爸去哪兒了,天天問媽媽要爸爸,媽媽只是哭,後來,她知道爸爸不要她了,從那時,她就懂得心碎是什麼樣的滋味……
  媽媽很愛爸爸,很長時間她無精打采,常常以淚洗面。有一次,媽媽抱著她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真想一死了之……」嘉楠聽得心驚肉跳。
  後來,媽媽不願住在原來的房子裡,就賣了那幢很漂亮的房子,搬到城裡買了簡單的新房住,媽媽是醫生,很能幹,名聲在外。過了幾個月,有個叔叔領著一對小男孩來到她的家,和她們一起生活,那時,她太小,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那個叔叔姓蔡,每天晚上要和媽媽一起睡,她很討厭這樣,因為,以前都是她和媽媽在一起睡覺,她又哭又鬧,可媽媽不理她,只在意那個姓蔡的。也許,就從那時起,她在心碎的同時,感到無助和絕望。
  從此她變得很孤僻,天天一個人玩,那兩個男孩子是雙胞胎,站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他們一個叫小東,一人叫小西,她不喜歡他們,不和他們說話。
  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有人在她身上亂摸,她睜開眼睛,就看見姓蔡的叔叔可怕地笑著,把手伸進她的被子裡……她嚇得大聲叫起來,可是那天晚上,媽媽上夜班,姓蔡的弄破了她的身體!而且威脅她不許告訴媽媽!
  她開始天天做噩夢,淚水常常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有一次,她又在哭,那兩個男孩子中有一個默默地看著她,伸出手來給她擦眼淚,又從背後拿出一朵紅色的花,送到她面前,說:「不哭。花。」她狠狠地打落了那朵花,別過臉去不吭聲,那男孩子也不惱,又屁顛顛去採了一大把花來,她看到男孩的手背上,有一塊圓形的紅色胎記,很難看,她就笑了。
  這個男孩是小東。
  又一天晚上,她做噩夢醒來的時候,那個混蛋又在摸她!她太小了,怎麼反抗也無濟於事,絕望的感覺已經讓她麻木了,她就躺在那裡,睜大空洞的眼睛,這時,門開了,小東衝上來,給了他爸爸一拳,並且大聲地罵他「壞蛋」。媽媽被驚醒了,當媽媽看到這一幕時,發瘋地拿刀把姓蔡的臉劃傷了!
  媽媽是那樣傷心,抱著嘉楠大哭,不停地向她懺悔,對她說:「以後,永遠不要相信男人……」第二天一大早,那個姓蔡的帶走了小東,卻把小西留給了媽媽!
  以後,她再也沒有見到小東。
  她也再沒看到媽媽笑。媽媽總是木著一張臉,機械地工作、吃飯、睡覺。嘉楠感到一種垂死般的絕望與掙扎。
  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天,她去醫院找媽媽,突然看見爸爸和一個女人,兩人拉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的手,滿面紅光地從醫院裡走出來,很幸福的樣子。
  她沒有追上去叫爸爸,卻記住了那個女孩的模樣。
  等他們走得沒影兒了,嘉楠突然覺得無比恐懼,不知道媽媽是不是也看到爸爸一家三口的幸福樣子,如果看到了,她會怎樣?
  想著,她就驚恐地跑進醫院,在長長的昏暗的醫院走廊裡,泣不成聲地找媽媽。那一天,等她找到媽媽時,卻看見媽媽獨自一個人躺在醫護室裡,脖子上有一道嚇人的血口子,噴泉一樣往外冒著血!
  媽媽沒能救過來……
  媽媽說過很愛她,可是還是拋下她一個人走了!爸爸仍然春風得意地活著,和那個女人時常拉著手,去她們學校接那個女孩子!
  她們不在一個班,那個女孩不認識她,但那女孩子化成灰,她也認得!
  爸爸不知道她也在那所學校!
  那時,她和小西靠二姨養,二姨很有錢,一直供她和小西上到高中,但二姨脾氣很壞,想盡各種辦法驅使他們幹活,讓他們記得她的恩惠。
  那是一段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恥辱、覺得生不如死的歲月,很多次,她都對小西說:「我真的活夠了。」可小西總是說:「再堅持一下,長大了就好了。」現在,她已經長大了,舊的煩惱沒有走,新的煩惱卻一重重地來,就像這海上的浪,後浪推前浪,層層堆積如山,已經把她壓得透不過氣來了……她多希望能找到一個出口,噴發出她所有的冤屈和不平!可這世上,沒有人能幫她!她只能靠自己,刀山火海,都得她自己去闖……
《藝校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