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也對。不過,不過……」李少威顯然欲言又止。
「說啊。」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你不說我才生氣呢。趕緊說,不過什麼?」
「在醫院的時候有個大帥哥來看過她。」李少威神神秘秘地說。
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只記得沒有任何人來看過她,怎麼會突然冒出個大帥哥來。
「真的假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反正那個帥哥來的時候你不是昏迷著就是不在病房。肯定來了,騙你我他媽一輩子陽痿。」
李少威一般要是發這麼狠的誓,那他說的一定是真的。
「看就看唄,很正常啊。」嘴上這麼說,可我心裡卻很難過。
「得,當我放了個屁。」李少威繼續假裝研究符號,可眼睛卻時不時斜著瞟我。
這麼多年了,本該由我來挑破我倆的關係,可我遲遲沒有開口。林菲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生我的氣啊?或者她其實根本不喜歡我,只把我當成知己?
算了,不想這些了,沒準那個帥哥是個同學或者朋友而已——可為什麼別的同學朋友不去看她,偏偏他去了呢?
頭疼!還是研究符號吧。
望著電腦桌面上司母戊鼎的照片和手中的草紙,我實在無法建立兩者之間的聯繫。我把照片放大了很多倍,試圖看清楚司母戊鼎上刻的紋飾,可照片太小,放大後非常模糊。於是我決定前往國家博物館,親眼看看這個鼎的全貌——既然閉門造車毫無進展,不如趟出條別的出路。
第七章
當我站在司母戊鼎面前時,一種震撼從頭到腳向我襲來。這個高1.33米、重832.84公斤的聖物竟是三千多年前的古人所造,這實在讓人歎服於先人的偉大與不朽。我貼在玻璃窗前,想足夠近地接觸這樣一個隱藏無數秘密,並有可能關乎我生死的聖物。
司母戊鼎鼎身呈長方形,深腹平底,口角有扉稜。口沿上有兩個立耳,腹下有四個圓柱足,上部中空,鼎身四周飾以雲雷紋為底紋的獸面紋及夔紋,中間為素面。耳側面飾雙虎食人頭紋。鼎足上部飾獸面紋,中間有扉稜。這是能從外觀獲得的幾乎全部信息,我只能通過這些信息剝繭抽絲般地尋找對我有用的價值。
去博物館前,我查閱了很多關於鼎的資料,其中最引起我興趣的是鼎的兩個立耳。目前陳列的這個鼎的兩個立耳全部是後來修復的,其中一個是原裝的,另一個則是新仿的!
司母戊鼎是1939年3月19日被河南安陽幾個吳姓的農民發現的,後來為了避免被日本人搶走,這幾個農民又把它埋在了地下,直到1946年才又重新挖出,當年10月被作為壽禮送給了蔣介石,蔣介石將它交給了南京博物館籌備處收藏,新中國成立後歸南京博物院收藏,1959年,中國歷史博物館建成,南京博物院將其運到了北京。
鼎發現之時,就缺了一耳。發掘者苦苦尋找始終未嘗得見。在日本人動手搶奪前,民國的大收藏家肖寅卿曾想以二十萬大洋收購此鼎,並要求把鼎切割成十塊。發掘者們用大錘玩命地砸了五十多錘只把唯一那只鼎耳砸了下來,後來因為日本人的反應過於迅速,鼎復埋土中。大鼎再度重見天日後,後人把砸掉的那只耳安了上去,另一側則模仿這只耳複製了一個,安上去使其看上去完整無缺。
這些資料中有兩處地方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同時讓我深感不解。第一,為什麼挖掘出來的鼎會少一隻耳?一幫莊稼漢砸了五十多錘才砸掉一隻鼎耳,可見其堅硬程度非同尋常。因此,那只丟失的耳肯定不會是在挖掘過程中無意碰掉而丟失的。新中國成立後為了尋找丟失的這只耳重又發掘了那塊地方,一無所獲。
司母戊鼎三千年前被埋入土中,三千年後被發現時少了一隻耳——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想來想去只有幾種可能性:發掘時不小心碰丟了——被排除。
三千年當中曾被人發現過,砸掉一隻耳後又埋入土中——這種解釋簡直荒唐,三千年當中無論是哪個朝代曾發現過它,都不至於砸掉一隻耳然後又埋回去吧?圖什麼啊?更何況,鼎出土的地方後來經研究未發現之前曾有盜掘的情況。
自然條件導致那只耳丟失——更不可能,一個含銅84.77%,含錫11.64%,含鉛2.79%的大傢伙,三千年的時間不可能被土或水或別的化學元素侵蝕掉,更何況即便是侵蝕,也不可能正好完完整整侵蝕掉一隻立耳吧?
因此,只有一種可能性——大鼎鑄成當日,就沒有那只耳!
可是,這種解釋也很詭異。祭祀商王王后的鼎怎麼可能是個殘次品呢?工匠們造一個殘次品祭祀王后這不是找死嗎?如今已經出土的商朝的鼎一個個美輪美奐巧奪天工,他們是有這個水平達到完美的,祖庚會拿這麼個破玩意祭祀母親嗎?——這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驚天秘密?
讓我困惑的第二點是:大收藏家肖寅卿為何當年願意花二十萬大洋收購此鼎,同時又要求把它切割成十塊?二十萬大洋折合成現在得兩千多萬,是一筆巨款。當然,為獲奇寶而花重金是情有可原的,可又為什麼會要求切割成十塊呢?比如舉個例子,你兩千萬買了個花瓶,然後把它砸了——這不是有病嗎?圖什麼啊?炫富?聽個響?洗錢?變相自殺?
一個民國期間數一數二的大收藏家做出此舉,只有一種可能——他堅信,切割後鼎的價值絕不低於完整的鼎。可如果僅從收藏古董的角度來看,完整的一定優於殘缺的,他作為大收藏家不會不懂這些啊?
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再次仔細地盯著大鼎。
我專門對比了鼎耳與鼎身的連接處和鼎足與鼎身的連接處,細看過會發現,鼎耳與鼎身的連接處確有不完美的地方,明顯不是同時期鑄接而上的。可即便發現了這些,對我也沒有實質的幫助,我僅掌握了一些散碎的素材,並沒有辦法將它們聯繫起來。
「周皓?」
一個半洋半中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起身看去,發現一個老外站在我身旁,正樂呵呵地衝我笑。
傑克——我們系的英語外教。大學裡請外教是常有的事,不過讓我很不爽的是,我們歷史系居然也要請外教!我覺得歷史系根本沒有開設英語課的必要——我們研究的是中國古代史,關英語什麼鳥事。
更可氣的是,我們考研居然也要考英語,這是被我們歷史系和中文系罵得最厲害的地方。我們學自己的語言和自己的歷史,學他媽英語幹什麼?
不過罵歸罵,話說回來,很多國外研究中國史的學者在某些方面的確比本國的學者更為出色,他們研究歷史的視角和方法是我們所不具備的。看看那些老外寫的關於中國史的書,我們只能感歎——歷史居然可以這麼研究?於是,我們只能對國內的某些學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傑克給我們學校很多非英語類專業的本科生教授英文,一來一往彼此就有了些許聯繫。相比別的同學,我跟他的關係更密切些,因為我常拜託他從國外給我帶些外國關於中國史學研究的書籍雜誌,他也非常痛快,或者回國時親自帶,或者讓朋友寄送,總之我看的很多外國書都是從他那來的。雖然我讀了研究生後他不再教我,但因為借書的關係,我們還保持著聯繫。他沒事常來我宿舍跟我扯東扯西,有時候還會跟李少威一起打打籃球、排球之類的,甚至我們還經常一起吃飯喝酒,因此我們算得上不錯的朋友。
「你怎麼在這兒啊?」我好奇地問他。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來學習啊。」他回答得很流利。
我最討厭這些虛偽的老外了。看著很客氣,很有禮貌,指不定背後琢磨什麼呢,而且傑克在中國這麼多年,不但有天生的虛偽,還學會了油嘴滑舌。
「哦,好吧,你慢慢學。」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就不再理他。本來跟他就比較熟,所以沒必要瞎客氣。
「三千年前就有這麼美妙的東西,真令人羨慕。」傑克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好不尷不尬地蹦出這麼一句。
「是啊,可惜近代中國不爭氣,不然哪有你們美國什麼事啊。」在老外面前,我從來不客氣。
「是啊,是啊。」傑克繼續著虛偽。
「德性。」我回了一句。傑克嘿嘿地露著大白牙笑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奇怪地同時盯著司母戊鼎看,相互間並不言語,只是偶爾眼神碰上了就笑一下。
等到脖子酸痛的時候,我直起了身子,看看表,已近中午。於是我對傑克說:「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好,我請客。」傑克爽快地答應了。來中國這麼多年,國外流行的AA制早被扔到九霄雲外了,我倆在一起不是他請就是我請,反正彼此心裡有數,維持請客間的平衡就行。
我們在一家小館子坐了下來,點了幾樣家常菜,來了幾瓶啤酒,邊吃邊聊了起來。
《天國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