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的燈光有一些昏暗，圓心的臉和紙一樣蒼白，我低聲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害怕空淨？」
他搖搖頭，沒說話，我又問道：「你剛剛說你做夢夢見過他？夢裡是什麼場景？你能描述一下嗎？」
圓心還是搖搖頭，這下子我心裡也有火氣往上冒，索性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圓心的肩膀，準備以夢道之術進入他的夢境中，可是我還沒有開啟夢道之術，圓心卻忽然低聲說：「你，你別殺我，我會說的。」
這小子居然誤會我要殺他，是被嚇壞了還是真的沒有安全感？
我鬆開手，他吞了口口水後笑著說道：「我，我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每晚都會做同一個夢，一個很古怪的噩夢。」
他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我身邊，雙眼直視地面，手放在桌角上，手指發力看的出還是很緊張。
「在這個夢境中，我每天都會經歷一場可怕的殺戮，也是一間小寺廟，也是一個雷雨交加，狂風大作的晚上，只是夢境裡的我雖然和我長者一樣的臉，但是卻似乎是兩個人。隨後便能夠看見一個人遠遠地順著山路走來，帶著斗笠，穿著白色的僧袍，手上拿著一根降魔杵，可是他的臉，卻和這位空淨大師一模一樣。夢境中，到了晚上，他就開始殺人，將夢境裡所有的人都殺光。而我，就是最後一個被殺死的。每天晚上都是一樣的夢境，我找師傅問過，師傅說可能是我有心魔，讓我多唸經，可是這些年來，無論我念多少次經文，都沒用，每晚這個夢境糾結在我的夢中，讓我感覺異常的恐懼，我害怕，真的害怕。可是，我相信這只是一個夢。直到，他真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這個小子的話不免讓我吃驚，因為他所描述的情況不就是之前在另一個世界裡，空淨大師成魔的經歷嗎？這個圓心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會夢見另一個世界過去的事情？
而且，為何空淨大師入魔後一見到他就想殺他？甚至無視了我這個大敵，到底是為什麼？
諸多疑問糾結於我的內心中，我皺著眉頭說道：「你先出去吧，不要逃走，不然被追上了，我可能保護不了你。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至少你還是安全的。」
圓心點點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一出門，我站起身來，回頭看著空淨大師，說道：「大師，他已經出去了，你可以睜眼了。」
其實空淨大師在我和圓心說話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我注意到了他的呼吸變的略微急促了一些，但是他卻沒有睜眼，顯然是為了防止自己看見圓心，我越來越好奇這位禪宗領袖的身上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空淨大師緩慢地坐起身來，雖然看著很疲憊的樣子，不過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我知道你有很多好奇，我也知道自己之前入了魔，分界線不好走，一不小心我就會跌入魔鏡，誒……」
他的一聲長歎，包含了很多含義，我看著他，一揮手，將大門關上，然後說道：「請您慢慢道來。」
空淨大師從懷中摸出一串佛珠，盤在手上，眉宇間卻有幾分無奈，低聲說道：「我是在二十年前開始出現入魔的前兆。雖然百年之前我就已經開始走在這條分界線上，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把握，我相信以我的天賦，和對佛法的領悟，一定能夠在這條分界線上一直走下去。可是，很不幸的是，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我於禪房之中打坐，卻看見自己的身上冒出了第一縷魔氣，環繞在我的身上，雖然很快就被我清除，可是我明白，魔性已成，要想移除很難。」
他這話說的我一驚，我也是入過魔的人，當年我被黑淵的魔氣引誘，被一絲魔氣直接引入魔道，是司馬天將我帶回了正途。
當年的種種我還記得，我自詡我的定力還算不錯，可是根本就抵抗不住魔性，空淨大師竟然抵抗了魔性二十年之久！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第三百八十三章，行癡的野心
空淨並不是一出生就是和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行癡很像。都是因為和佛有緣，而入了白馬寺的紅牆，進了這扇門後，就永遠不會出去。
同樣的慧根，同樣的悟性，同樣的超群實力。
只是空淨比起行癡來更多了一份領袖的風範，如果硬是要比喻的話，未成魔之前的行癡更像是一位隱居於白馬寺，不理天下時事的賢者。而空淨，卻投身於滾滾江湖之中，展現的是禪宗過人的氣魄。
但是，毫無疑問，這一對師徒，代表了佛門在這個靈異圈子裡的鼎盛一面。
可是卻沒人知道，他們所面對的暗流和危險。
「如果要說清我身上的秘密，就先要讓你瞭解，我的師傅，行癡和尚是一個怎樣的人。」
空淨大師很平靜地說道，我點點頭，坐了下來，心中已然明白，今天我將有幸見證禪宗驚人的隱秘。
「我師傅，行癡和尚，是一個非常強大的人，他的強大不在於他的修為，不在於他對於佛法的悟性，而在於他的抱負和理想。世人眼中的行癡很強大，佛門魁首，禪宗領袖，很多人拿我和他比較，其實，直到今天我也只能感歎，我不如他，遠遠不如。」
空淨這番話並不是謙虛，我聽的出來，他說的是大實話，不由得追問道：「為何不如他？」
「我還記得，我剛入門不久的一天夜裡，因為對於經文不理解，而在晚上去找師傅。到了他的門前，按照我師父的本事，他理應發現了我才對，可是那一天，直到我敲門，他都沒有回答。我便在門口等著，約莫半個時辰後房間內傳來一陣強烈的波動，當時的我只是看見一陣金光閃過。他開門後，笑著讓我進去。對我說，剛剛他雲遊天外，在和高人對話。那時候的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我想到此事才明白，當時的他是在和聖人交談，至於是哪個聖人，我並不清楚。」
行癡能和聖人對話，這一點我不奇怪，畢竟是有數的高手。但是，接下來空淨的描述就讓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我入門十年，師傅給我做了一項測試，當時的他，讓我去對付一頭洛陽為非作歹的妖怪，最後被我擒住，師傅讓我殺了這頭妖怪，我拒絕了。佛門中人，不能殺生，但是，那一天是師傅親手將這頭妖怪滅殺。世人都說行癡和尚一生未曾殺生，其實這是誤傳。當時的我非常吃驚，吃驚於他會殺了這頭妖怪，但是他卻對我說，聖人，天道，乃至眾生萬物，只要有靈，便有殺。殺是為了生，這是一個過程，一個循環。沒有毀滅，何來創造，沒有死亡，何來誕生？那一天我就知道，我的師傅肯定會入魔，而且已經有了魔性。」
這可是大秘密，要不是空淨大師說出來，估計沒人會知道。
「之後，師傅外出的次數越來越多，並且開始教導我一些奇怪的佛法。這些佛法我偶過去未曾見過，但是修煉起來，卻感覺佛性更深，對於經書的領悟也更快，甚至施展出的法力也更強。師傅說這是他獨創的佛法，我便長了一個心眼，以正統佛學和他所獨創的佛法相結合，一邊對比一邊練習。初始，沒有任何問題，我的修為一直在精進，這種精進的速度堪稱神速，甚至連師傅都沒有料到我驚人能夠有如此大的進步。可是，就在師傅徹底入魔之前的一年，我的修煉出現了問題。」
說到這裡，空淨不免又是一聲長歎，我聽的心焦，但是又不好催促。過了好一會兒後空淨才開口說道：「我發現，他所獨創的功法，外表看乃是佛法，實際上修煉之後卻是魔攻。但是因為天下間無人能夠達到他對佛法的領悟程度，即便是我也無法看出這功法內暗藏的魔攻，直到我修煉了，才發現，已經晚了。我當時立刻停止了修煉，並且想找師傅理論，但是，卻沒料到，他自己已經徹底入魔，離開白馬寺而去。其實，並非是我想要走在這分界線上，而是我的師傅，行癡和尚將我推到了分界線之上。」
桌子上的燈光微微搖晃了一下，映照出空淨有一些發白的臉。
雖然在靈異圈裡師傅坑徒弟，甚至害死徒弟的事情並不少見，無論是邪道，還是正道，對於不斷修煉，尋求突破的靈異人士們來說，收個徒弟，無非就是多個打雜的，更有甚者是用來試驗自己的毒藥，武器。
但是，像行癡這樣坑徒弟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讓空淨修煉魔攻，做這種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空淨看著外面深沉的夜色，低聲說道：「因為，他想讓我成為聖人，甚至成為超越聖人的存在。所以我才會說，他偉大的地方，不在於修為和見識，而在於他的抱負，宏偉的野心。」
這下子我可坐不住了，不可思議地笑了笑後說道：「這，怎麼可能實現？」
空淨搖搖頭道：「是可能的，佛，魔，結合在一起，他的願望是將這兩種力量徹底地融合在一個人的身上，形成完美的新力量，而這個人就是我，同時，我也不是第一個試驗品，而是第二個，他的第一個試驗品是羅焱逆天的那個世界裡的空淨，是另一個我，但是很可惜，另一個世界的我徹底墮入魔道，沒有在這條分界線上走下去。所以他才會到這個世界來，可惜，來到這個世界後他自己先一步入了魔，身死後，連魂魄都消亡了。只剩下了一絲魔意存在於天地間……」
空淨這番話，隱約間和羅焱留給我的記憶互相吻合，羅焱留給我的記憶中，另一個世界的空淨的師傅也是行癡和尚，不過卻是個神秘人物，消失不見，坊間多有傳說是死了，但是實際上是不是死了，誰都不知道？
甚至另一個世界的空淨認為，行癡是為了將他培養成新的天道，而不是聖人。如今在這小廟內，眼前這個世界的空淨，才算是為我解了惑。
「可是，為何你看見圓心會發狂？」
我接著追問，空淨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一點我並不清楚，只是感覺，似乎這個孩子和我之間有某種奇怪的聯繫，我不能見他，一見他便會魔性失控，之前白天你為他治病，我在遠處遠遠望了一眼身體內的魔性就瞬間失衡。這其中緣由，還是未知。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先走一步，早點離開這座小廟。」
空淨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不便多問。轉身走出了禪房，遠遠看見圓心站在立柱後方，這小傢伙還在恐懼之中，我走過去，蹲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正要說話卻感覺心頭上微微一怔，隨後腦海中亦有一聲聲迴響傳來，竟然有神秘的力量溝通我的心境。
腦中，瞬間遍佈一片殺意，隨後，代表莫良的鬼紋不受控制地在我的手上跳動了幾下，我趕忙將自己的手給收了回來，再一次凝望著眼前的這孩子。
之前我碰到他身子的時候也沒有這種反應，為什麼現在我碰到他卻會產生如此激烈的回應，而且那種攪動我心靈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
這個叫做圓心的孩子，身上肯定隱藏著很多秘密。
可是當務之急還是尋找登上靈山之路，我對圓心說道：「圓心，你一定要留在這所小廟內，不要離開，等我來找你。你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如果你失蹤了，肯定會有大麻煩，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