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跪給了這個年紀比我還要小的人。
男兒膝下有黃金的道理,我懂。可以黃金有價,兄弟無價。你吳老狗可以為徒弟散盡家財,身患絕症而不去治,我陳老虎一樣能為兄弟捨去膝下萬兩黃金!
酒店經理答應了,他告訴我說,我也好奇,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讓你可以為他拋棄尊嚴。
我記得當時我笑著跪著對他道:他是一個普通人。他是我的兄弟,僅此而已。
第四十五章尾聲(二)
我叫九兩,陳九兩,我是一個警察,如今的我已經結婚生子,我的老公,跟我是同事,他的名字叫鄭江濤。
我不是一個擅長去表達的人,更不怎麼會用字來敘述一個故事,但是有人委託我,要為一個故人的故事來譜寫一個結尾,如果是旁人,我不會理會,可是那個人,我無法拒絕,因為他曾經如同一個曇花一般在我的心扉綻放過。
再美,也只是一瞬,正如我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一樣,當年針對他設的一個局,我是一個局外人,更是一個最不穩定的因素,我和他一起經歷了很多,從一團霧水到抽絲剝繭找出真相,我震驚於他的睿智,更欣賞他的執著。
他的名字叫趙三兩,這是一個我到現在想起來都內心深處顫抖的男人,士風流,他沒有,所有靠字吃飯的人具有的東西他都沒有,他只有他的一個頭腦,讓我歎服。他去整理事情的眼光到現在都在影響著我。
這世界上到處都是真相,少的只是發現真相的眼睛。
不再讚美他,因為一切的話,都掩蓋不了我內心的歉疚。
當年我和他分別之後,他給我發了一個郵件,解答了全部的真相,而我的分析,雖然這個所謂的真相裡有一點點並不恰當的部分,但是邏輯上基本上趨於完美,我是警察,我不能讓我的好奇心干擾了我的工作,這件不痛不癢的事兒,我終於還是放在了一邊。
如果我知道,這是我跟趙三兩最後一次交談的話,我不會做那個讓我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下一次見到他,是在平頂山市精神病院。
我提著水果,見到了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他,殘破的外套,骯髒的臉,他很狼狽,狼狽到我幾乎認不出那是他,跟我同行的虎子啕嚎大哭,過去用他的西裝使勁兒的擦著趙三兩的臉,可是那張臉,卻怎樣也擦不乾淨。
那一雙眼睛也不在睿智,而是看著我,空洞,茫然。
我手裡的水果,跌落在地上,散了一地,可是我沒有彎腰去撿。在我的背包裡,有一個我給他準備的禮物。
一本《陰婚》的印刷版,這是他最後的著作。
———————一星期之前,陳老虎找到了我,那時候我還在辦一件棘手的案子,這時候的陳老虎終於發揮出了他在生意場上的敏銳直覺,現在已經是齊齊哈爾有名的商人,他問我要不要去看一個朋友。我問是誰,他回答說是趙三兩,他的病沒有好,反而徹底的瘋掉了。
我心裡嘎登了一下,內心深處有一個東西,破裂了。
我快的交接了手上的案子,跟著陳老虎,來到了平頂山。
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
趙三兩已經不在認識我,我把書遞給他,他不接,而是伸出黑黑的雙手看著我,眼神之滿是祈求的哆嗦道:煙,可以給我一支煙嗎?
我沒有煙,已經戒掉了很久,因為在幾年前,眼前的這個男人拔掉了我嘴裡的煙,淺笑的用我的話來攻擊我道:你說的,抽煙不好。
淚水終於模糊了我的眼,所有的驕傲都在此刻被全部打碎。
陳老虎摸出煙,塞到他的嘴裡,哆嗦著給他點上火,趙三兩瘋狂的吸著,三口煙就已經燃盡,抽完煙的他舒適的躺在角落裡,彷彿現在的他,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已經忘卻了所有人,所有的煩惱,他的父親,一年前去世,現在家只有一個母親,他卻不認得了。
而他是師父吳老狗,本來就已經是肝癌晚期,他甚至沒有治病,用所有的人給這個徒弟設局,失敗之後,他很快死在了莆田的醫院,這一切,都是陳老虎告訴我的。
——那封郵件之後,趙三兩沒有再跟我有任何聯繫,他是一個驕傲的人,太驕傲了,驕傲到無法接受自己是一個精神分裂的事實,他換了電話,註銷了郵箱,搬了家,沒有人能找的到他。
我本以為他到了一個無人識得他的地方,誰知道,他選擇了落葉歸根,回到了曾經生他養他的平頂山。
我抓住了他的手,看到他手腕上的幾道傷口,幾乎全身顫抖,陳老虎告訴我,他幾次選擇了自殺,都沒有成功,終於把自己逼瘋。
警察發現他的時候,他赤身**的躺在大街上,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一行大字:
我的靈魂,終於回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真的不是一個善於用字描述的人,所以我不知道我混亂的表達你們能不能看懂,因為我在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我的心,也是混亂的。
虎子當時帶走了趙三兩,他問我能不能幫忙把他送出國去治療,花多少錢都無所謂都不在乎,我點頭道:我盡量。
我們倆當時掏光了身上所有的現金,留給了趙三兩的母親,那個滿頭銀髮臉上沒有看見過笑容的慈祥老人,喝了一碗她燒的玉米糊糊,就著搾菜,卻已經感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我們走的時候,這個老人還道:告訴三兩,我身體好的很,大男人要顧及自己的事業。
我看著這個曾經把我誤當成兒媳婦的老人,叫了一聲。
媽。
她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興許是感覺自己快掉光的牙齒不太雅觀,她還掩住了自己的嘴。
我用盡關係,終於搞定了趙三兩出國的問題,虎子給我封了一個大紅包表示感謝,帶著趙三兩出了國。去了美國,虎子當時走的時候對我笑道:雖然我是個愛國的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洋鬼子確實厲害,三兩的病,這次絕對能看好,相信我。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趙三兩本人。
三個月後,我見到了虎子,他滿臉的疲憊,我問他情況怎麼樣了,他說:「醫生說沒有問題,但是病人的情況非常特殊。
他認為自己是一個精神病人,是一個神經分裂。
他在一遍遍的自我提示,自我暗示,直到他自己真的瘋掉。
這才是他瘋掉的真正原因,看來當年吳老狗那死老頭設的局,非但沒有救了他,反而把他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就知道,什麼狗屁的再現情節,怎麼可能救人?!」
我問道:那還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虎子道:醫生藥物治療,但是他說,能不能清醒過來,要看病人自己,但是這個病例特殊點就在這裡,是病人他,自己不願意清醒,他甚至非常享受這種精神病的狀態,他不願意走出那個世界。
醫生還說,得這樣病的人,必然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精神壓力,選擇瘋掉,是他對自己的救贖和釋放,或許等他什麼時候自己感覺休息夠了,就清醒了。
《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