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突然,有個活物從公路旁的黑暗中跑出來,橫穿公路,奔向另一側的黑暗。
它離我太近了!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是空白的,急剎車只是一個本能動作。
「匡」一聲,車體劇烈地震盪了一下,同時停下來。我知道,我撞到它了。
愣怔了十幾秒鐘,我下了車。
竟然是一頭小野鹿!
它躺在越野車右前方的路面上,不停地抽搐,腦袋朝著車,右後腿在流血,肯定骨折了,只是皮肉相連著。
它長的太漂亮了,兩隻長耳朵,一隻短尾巴,沒有角。毛是淡黃色的,腹部之下,四腿之後,嘴巴和眼睛四周,卻是純白色。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真的像滴水的葡萄,哀傷地望著我。
我立即跑回車上,拿來了急救包,慢慢靠近它。
它明顯很害怕我,當我接近它的時候,它蹬了幾下腿,似乎想站起來跑掉,但是,劇痛迫使它躺下來。
溫差大,風很冷。我聞到了它身上那股可愛的腥膻味。
我輕輕為它包紮,差不多用了5分鐘。它靜靜地躺著,驚恐地望著茫茫夜空。
最後,我站起來四下看了看,戈壁灘黑咕隆咚,不見一盞燈火。
我把它抱起來,走向了我的車。
雖然看起來它年紀尚小,但至少有40公斤。
我把它放在後座上,它掙扎著要爬起來。我不知道該對它說什麼,只是反覆發出一個輕柔的聲音:「噓……噓……噓……」
它依然不老實。我必須盡快給它找個人家照顧。
看看導航儀,最近的加油站還有140多公里。
我決定朝回開。
這地方離我吃飯的那個維族小餐廳,頂多80公里。
車開動之後,它更惶恐了,不停地亂蹬。
將近一個鐘頭之後,我回到了那家維族小餐廳。
餐廳裡剩下一個大媽,她戴著四楞小花帽,正在白熾燈下看電視,竟然是翻譯成維語的《大長今》。
見我走進來,她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好!」
我說:「我撞了一頭小野鹿,能不能放在你家養傷?我急著趕路……」
大媽笑著搖搖頭,嘀咕了幾句維語,我不知道她是聽不懂,還是不想幫忙。
這時候,從廚房走出來一個30多歲的男子,應該是大媽的兒子,他穿著黑坎肩,藍袷袢。他同樣聽不懂漢語。
我比比劃劃指著外面的車,然後引領他們出來,看了看那頭受傷的小野鹿。
他們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男子把小野鹿輕輕抱下來,走到旁邊的羊圈,放在了乾草上。接著,他用維語對我說了幾句什麼,從他的神態中,我知道他是在告訴我不用擔心了,他們會處理。
我說:「謝謝,給你們添麻煩了!」
娘倆就像照顧嬰兒一樣,開始侍弄那頭小野鹿,我離開了。
看看時間,已經將近11點了。我無法趕到哈密了,只能沿途找個小旅館住下來。
我撞傷了一頭小野鹿,然後把它委託給了一戶維族人家,接著繼續趕路……在旅途中,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很正常。但是,兩天之後我聽到了另一件事,馬上,一切都變得不對頭了——
我的另一個旅伴,就是那個當過汽車修理工的魏早,他駕駛著越野車,在同一天,跟我走的是同一條公路,他也是奔哈密。我們聊起來才知道,我和他一前一後,相距不過半個鐘頭的車程。當我拉著受傷的小野鹿,返回那家小餐廳的時候,應該跟他擦肩而過,不過我沒有印象了。
最怪的是:他在我撞到小野鹿的那個地段,也遇到了同樣的事——
他風忙火急地趕路,突然,車燈照到一個活物,它從公路旁的黑暗中跑出來,橫穿公路,奔向另一側的黑暗。
他趕緊剎車,已經晚了,他把那個活物撞著了。
他下車看了看,竟然是一頭小野鹿,正在汩汩流血。
他和我一樣,為小野鹿做了簡單的包紮,然後,他把它放在了車上,不過,他沒有朝回走,而是慢慢朝前開,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口稀少的小鎮,叫烏托鄉,那裡有個獸醫站。
當時,人們都睡了。
他費盡周折,找到了獸醫的家,把他從床上揪起來,然後把小野鹿交到了他的手上。折騰到半夜,他只能在鄉里的一家私人小旅館住下來……
於是,他也被耽擱了一天。
我是個懸疑小說家,通俗地說,就是一個編故事的,因此我對別人的嘴巴極不信任。
不過,令我無語的是,撞鹿這件事是魏早先說的,這一點很重要——不是我,是魏早先說的!
大家見面之後,紛紛講述遲到一天的原因,魏早就眉飛色舞地講起了那頭小野鹿。
他講完之後,我立刻問他:「你在哪兒撞到那頭小野鹿的?」
他說:「離哈密300多里的地方吧。」(他說的300多里是口語,應該是300多公里。)
我也差不多是在那個地段撞到那頭小野鹿的!
我:「它長什麼樣?」
他說:「淡黃色的,看起來不大。」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