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路越來越難走了,顛得我屁股疼。我全力抓著方向盤,盡可能找平坦的地面行駛。
整個車隊的速度簡直像蝸牛,平均速度20公里。
沙塵太厚,某輛車的空氣濾清器被塞滿了;地面跟搓板似的,某輛車的地盤膠套損壞了;溫度太高,某輛車的水箱開鍋了……
據說,對於一輛車來說,穿越一次羅布泊,等於正常行駛一年半的損耗。
走著走著,我聽見後座傳來呼嚕聲,回頭看了看,號外已經睡著,涎水流出了嘴角。四眼也累了,趴在他的大腿上,打著瞌睡。
隨著我們步步深入,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
漿汁兒一直死死抓著扶手,盯著窗外,緘默。
我想聊聊天,給內心減減壓。
我說:「漿汁兒,你喜歡研究異類方術?」
她說:「我這個人天天都夢想遇到奇跡。」
我說:「你認為幻術是怎麼回事兒?」
她說:「應該是某種嫁接吧。就如同我們一直被關在黑房子裡,施術者為我們打開了窗戶,於是我們就看到了外面的日月星辰,奇花異草。」
我說:「我不那麼認為。我覺得幻術不是客體的問題,而在主體的問題。」
她說:「大作家,你具體點兒行嗎?」
我說:「就說《聊齋誌異》裡的那篇《嶗山道士》吧——道士和兩個客人喝酒,在紙上剪個月亮貼在牆上,月亮就變成真的了,照亮了整間屋子。眾人喝一壺酒,卻源源不斷。拿根筷子朝月亮上一扔,就變成嫦娥飄下來,跳起霓裳舞……所有這些不過是催眠術。那個姓王的崇拜道士,因此,道士很輕易就控制了他的精神。」
漿汁兒說:「有神論者和無神論者沒法對話。」
我說:「你不要迴避啊。」
漿汁兒說:「那你聽過搬山術嗎?」
我說:「沒有。」
漿汁兒說:「就是五鬼搬山。施術者催動五鬼,佔據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然後扭曲空間,瞬間把物體移走。分小五鬼,大五鬼,也叫小搬運和大搬運。小五鬼只能搬運小物品,鑰匙手機錢包之類;大五鬼卻能搬運大物品,比如銀行和金店。」
我憋著笑說:「怎麼都和偷盜有關啊?如果真有這般法術,應該推薦給拆遷部門。」
漿汁兒瞪著我說:「你不要笑!好像在智商上有什麼優越感似的。」
我就不笑了。
漿汁兒繼續說:「還有穿牆術和遁地術。就算談科學,從量子物理學的角度說,這種瞬間轉移在理論上也是可以實現的——把人體分解,傳送到目的地,再根據這個人體的所有原子結構信息,重新組合。」
我說:「我聽過,但是有三個難關需要突破——第一,如果把人體分解,那溫度就必須比太陽內部還要高。第二,人體信息等於全世界全部圖書的一億倍。用計算機傳輸這些數據,花費的時間將是宇宙年齡的數千倍。第三,我們永遠無法絕對精確地描述出一個人體的原子結構。因此,我相信,傳說中的穿牆術,遁地術,都是障眼法而已。」
漿汁兒說:「大叔,你不要輕易否認玄學,在古代,人類認為科學是玄學,在未來,人類會發現玄學其實就是科學。我說明白了嗎?」
我說:「很明白。」
過了會兒,她又說:「你相信星座嗎?」
我說:「信。就說季節吧,不同的氣溫和濕度,對一個人在肚子裡的形成,都有不同的影響。而星座不僅僅是季節,它包含了宇宙中太多奇妙的東西——天象,節氣,還有太陽、地球、月亮的運行角度……等等等等。比如,我是金牛座,我就很固執。你什麼星座?」
她說:「巨蟹。」
我看了看她:「噢,很像你。」
她說:「為什麼?」
我說:「外表堅硬,內心柔軟。」
她說:「老實告訴你,我的內心和外表一樣堅硬,我狠著呢。」
停了停,我問她:「你真的覺得自己通靈嗎?」
她說:「至少,我的直覺很準確。」
我說:「那為什麼你不預測一下,我們這次穿越羅布泊會不會遇到什麼不吉利的事兒?」
她說:「很奇怪,自從進入了戈壁灘,我就像喪失了超能力,感應不到任何東西了……」
我說:「那你就踏踏實實當個凡人吧。」
她說:「唉,沒辦法,身邊的俗人太多了,把氣場都給沖了。」
對講機呼叫,是魏早:「周老大,吃午餐吧?」
我看看表,已經下午了。我說:「好。」
於是,魏早在一片相對平坦的地界停下來。
後面的車相繼停下來。
我和漿汁兒下車的時候,四眼醒了,我拉開車門,把它放出來,它立即去一旁撒尿了。
號外睡得很死,打著呼嚕。
漿汁兒說:「豬!起來吃食了!」
我說:「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大家都下了車。
天地太大了,人顯得很小,很散,我禁不住數了數,擔心丟了人——1,2,3,4,5,6,7,8,9,10,11,12。包括我自己和四眼。嗯,齊全。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