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節

  儘管我一路都在跟季風說說笑笑,但是一直沒有放鬆警惕。
  走著走著,油門越來越軟,似乎供不上油了。我有些慌亂,這時候千萬別拋錨!
  季風說:「周老大,你聽沒聽見什麼聲音?」
  我說:「沒有啊,在哪兒?」
  季風說:「好像在車尾……」
  我仔細聽,果然,好像有什麼東西拍打著車尾。
  我說:「是不是備胎的螺絲掉了?」
  季風說:「很可能。」
  我把車停下來,和季風一起下了車,繞到車後,頓時被嚇傻了——
  一個裸體的嬰孩,緊緊附在備胎上,就像條寄生蟲。他扭頭看到了我們,很調皮地笑了。
  一路上,車尾捲起沖天的塵土,這個嬰孩的身上和臉上都是灰,只有那雙眼睛亮晶晶地眨巴著。
  他笑得那麼淘氣,就像幼兒園的一個小孩正在幹壞事兒,結果被老師逮了個正著……
  我是多麼喜歡小孩。
  可是,我對他不可能喜歡起來。
  眼下這個環境太特殊了,他抓著備胎的姿勢太古怪了,跟他的笑極不協調。
  他什麼時候爬上這輛車的?
  我和季風愣愣地看著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長得跟淖爾一模一樣,也許他就是淖爾。我看到了他那條顯眼的小尾巴,像昆蟲的觸角一樣迷茫地晃動著。
  在我和季風的注視下,他從車上跳下來了,動作很笨拙,竟然摔了一下。他的手似乎破了皮兒,他舉起來看了看,又在腿上蹭了蹭,然後就不管了,朝著夕陽走過去,似乎去尋找新的玩物了。他的重心都不穩,走得磕磕絆絆。
  在我們沒發現的時候,他能攀附在飛馳的越野車上;在我們發現他之後,他立刻變成了一個小孩,連走路都不熟練……
  這分明是個謊言。
  他明明知道我們知道這是個謊言,可是他硬是要欺騙我們,無賴得令人感到恐怖。
  「嗨!」
  我喊了他一聲。
  他沒有理我,他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停下來,四下看了看,然後「哇」一聲就哭起來。
  我朝他走過去。
  季風拽了我一下,我沒聽她的,快步繞到了他的正面。
  他真的流了眼淚,在小臉上衝出了很多道道,顯得更髒了,就像鬼畫符似的。
  我蹲下來,想了想,突然對他說:「咱倆掰掰手腕啊?」
  他沒理我,繼續委屈地四下看。
  我說:「按理說,我是個大人,不該欺負小孩,但是你都能爬到我們的車上,你覺得你是小孩嗎?」
  他還是不理我,繼續淚眼汪汪地東張西望,好像在尋找家在哪兒。
  我說:「別再演戲了,不累嗎?來,讓我看看你的力氣有多大……」
  我一邊說一邊去拉他的手。
  他猛地把手縮回去了,驚恐地看著我,然後對我舉起了一隻小巴掌,脆生脆氣地說:「打!……」
  我一愣,他說出了一個人類的音節:打!
  我緊緊盯住他:「你很生氣?」
  他的小巴掌並沒有落下來,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什麼東西,轉身踉踉蹌蹌地走過去。那是個空塑料瓶子,不知道扔了多少年,被曬得不成形狀了。
  這時候,他已經不哭了。
  他把塑料瓶子撿起來,舉到嘴邊,做出喝水的動作,然後「咯咯咯」地笑起來。
  我看了看季風,季風意領神會,從車裡拿來一瓶水,遞給了我。
  我把水打開,走過去,遞給了他。
  他接過去,雙手抱住瓶子,並不喝,而是一下下朝鹽殼地上揚。
  我沒有阻止他,我只是看著他,就像一個導演在看一個成年人,如何演一個小孩。
  很快,水就撒光了。
  他坐在了鹽殼地上,拿著兩隻瓶子玩兒。
  我突然問季風:「車上有紙和筆嗎?」
  季風小聲說:「你幹什麼?」
  我說:「你去找找。」
  季風就去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