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這是他們選擇相信的。
  孟思敏坐到床上拉住桑寧的手以無比八卦的神態對她說:「桑寧你不知道我們今天晚上遇到了什麼!那簡直就是百鬼夜行群魔亂舞啊!!高學夫那個蠢貨在喪禮上驚動了餓鬼,我們差點就被餓鬼給吃了!可是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離奇,有個東西竟然變成了你的樣子把大家給救了!可是救我們回來之後它就消失不見了,你說是不是很神奇?我們正在討論那個變成你的樣子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可能是路過的好心狐仙,或者是誰的守護靈?你說呢?」
  孟思敏異常的熱情和冰冷的指尖形成了反差,甚至拉著桑寧的那隻手隱約還在顫抖。
  她緊緊盯著桑寧,像要從她臉上盯出一個答案,這一屋子人都在等著這個答案。
  桑寧被他們盯著,突然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實話。
  如果她說今天晚上的那個人就是她,她覺得自己好像會被他們給扔出去似的——現在哪怕是一根稻草的重量,都足以壓垮他們脆弱的神經。
  「你們……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能說點聽得懂的嗎?」
  桑寧於是順從本能決定裝傻,至少在她自己搞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不能承認。
  她的裝傻似乎也的確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管這裡面有多少蹊蹺,他們願意相信那不是桑寧。桑寧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只是他們的同學,跟他們一樣,沒有任何未知之謎。
  至於那個東西為什麼一定要變成桑寧——那一定是因為「它」知道桑寧當時不在他們之中吧。其他的,他們一概不願深思。
  解決了桑寧的問題,高度緊張和恐懼之後的放鬆讓人頓時疲憊無力,幾個人就這麼點著油燈,有的躺著有的坐在床上靠著牆,而楊豐旭坐在凳子上背抵著門,都昏昏沉沉的睡了。
  桑寧雖然也很累很睏,但忍不住把這三個晚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了一遍,除了第一晚她似乎是跑進了白樂枝的夢境裡,後來的兩晚對她來說明明都像是真實發生的,但卻有人可以證實她人就老老實實地睡在床上。
  桑寧腦子裡模糊地浮現出「靈魂出竅」四個字,對於她來說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
  想出了這個答案她才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直至天色微亮,光線透過窗紙照亮了屋裡,燃燒了一夜的油燈恍若風燭殘年般地搖曳著一星小小的火苗。
  大家大多睡得很淺,都被白樂枝焦急的聲音驚醒了起來。
  「李澤俊!李澤俊你沒事吧?」
  「怎麼了……?」孟思敏揉著眼睛看過來,見李澤俊的臉色蒼白裡透著灰黑,冒了滿頭的冷汗。
  楊豐旭也迅速從門邊起來,來到炕前,「他在發燒!是不是傷口感染了?」
  他說著就伸手解李澤俊的衣服,剛一解開幾個人就驚了——醫用膠布固定的紗布下面,皮膚已經變成一片泛著青紫的黑,甚至似乎還有擴散的趨勢。
  楊豐旭一把揭開紗布,那三個原本只有指頭粗細的爪洞已經迅速的潰爛,不但範圍在擴大甚至也爛得更深,彷彿深處正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隱隱蠕動。
  白樂枝一把摀住嘴防止自己吐出來,可那傷口中隱隱發散的氣味著實讓人覺得不妙。
  「我去找屋主!他們說不定有什麼辦法!」楊豐旭轉身就往門口走去,白樂枝慌忙從炕上下來,「我跟你一起!」
  ……
  天亮之後屋主家另外兩間屋子也都開了門,兩個人在門口尋了屋主夫婦,說清李澤俊的情況跟他們哀求,「請你們救救他吧!他的傷口感染成這樣,不馬上醫治會有危險的!」
  平日裡屋主夫婦對他們都是很和氣的,今天卻沉默地看著他們,半晌面無表情地歎一口氣轉身一前一後出了門。
  丑丫躲在屋裡,只是從房門口偷看他們一眼,就迅速返回屋裡又關上了門。
  白樂枝其實已經隱隱有了預感,他們昨晚破壞了「喪禮」,村民是不是對他們很生氣?他們真的會見死不救?
  屋裡此時傳來孟思敏和桑寧的尖叫,他們慌忙趕回屋裡,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從李澤俊的傷口裡無數細小的黑色蟲子像受了驚似的蜂擁地逃竄出來,嚇得桑寧和孟思敏站在炕上迅速閃開。
  孟思敏手裡還拿著沾了碘酒的藥棉,慌亂地解釋:「我,我只是想幫他消消毒……」
  她只要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就頭皮發麻,她只是把藥棉伸進了潰爛的傷口裡,那些只有小米粒大小的黑色蟲子就湧了出來。
  跑出來的黑色小蟲很快就散盡了,不知鑽進了牆縫還是地裡,乾淨得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們保持著僵立的姿勢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查看李澤俊。
  這時丑丫出現在門口,迅速在門口放下一小碗黑黑的草灰,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跑開了。
  楊豐旭微默片刻拿起那碗草灰,「這是給他用的嗎……?」
  「應該是吧……」
  他們已經惶惑地從屋主一家的態度感覺到,昨晚因為高學夫那一搗亂,他們恐怕是真的闖了禍。雖然他們也很冤,但在村人看來不管是高學夫還是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本來就是一起的。
  現在丑丫還肯幫忙就算不錯了,雖然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責懲,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是這東西應該怎麼用?」
  「直接撒到傷口上就好吧?好像有聽說老輩人有人受了傷會往傷口敷草灰的。」
  楊豐旭端著碗小心地靠近李澤俊,抓起一撮草灰,聞到裡面似乎散發出一股殘餘的刺鼻氣味兒,有點像是茱萸,香椿,那種植物自帶的濃烈味道。
  他捻著草灰撒進李澤俊的傷口,傷口上的皮肉像是被無聲燒灼似的泛起一點黑沫,深處那細微的蠕動也停止下來。
  一見有效果,孟思敏乾脆一把從楊豐旭手裡拿過碗,把裡面的小半碗草灰全部填進李澤俊的傷口裡,拿膠布貼上防止灑出來。
  做完靜默片刻,又突然拉開自己衣服的拉鏈用力把衣服扯下來——
  「思敏你幹嘛!?」
  白樂枝和桑寧驚了,男生還在屋裡呢,她怎麼突然就開始脫衣服??
  孟思敏根本不管那麼多,運動衫裡面穿的是短袖背心,她露出兩條胳膊給白樂枝看,「快幫我看看身上有沒有傷??」
  白樂枝立刻明白了,她和孟思敏昨晚雖然沒有被那個乾屍捏成的大鬼傷到,但也被小鬼咬了幾口。兩個人立刻都脫了衣服,楊豐旭轉過臉去,桑寧則幫她們檢查過身上的每一處傷口。
  幸好她們身上那些尖細的牙印雖然有些紅腫,甚至滲出膿水,但還沒有李澤俊那麼可怕。
  只是傷口附近的皮膚都隱隱麻木,感覺不到痛。為了以防萬一她們還是把碗裡剩下的一點草灰刮出來,抹到每一處傷口上。
  剛做完這一切,院子裡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來了許多人。
《東大妖怪民俗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