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華玉盞拍一下霍陽的肩膀,「總之這些學弟學妹就交給你了,我帶桑寧先走了。」
  他沖桑寧招一下手,桑寧就小狗似的忙不迭的跑過來,離開教室足夠遠之後才急忙拉著他的衣角問:「華老師,找霍陽學長來沒問題嗎?他不才只是個學徒嗎?不能找個正牌天師什麼的嗎……」
  她倒也不是不信任霍陽學長,可隱約就是覺得他有那麼點不靠譜……那從頭到腳的一身黑衣人打扮真的沒有讓他看起來更專業!
  華玉盞瞄一眼她無意識的拉住自己衣角的動作就眉眼帶笑,「放心吧,他只是帶他們去裝裝樣子,裝得越誇張越好,一旦唬不住那裡的村民,就算換個正牌天師來也沒用。」
  「可是……」
  他們正走出教學樓,桑寧還問什麼,突然意識到自己拉著華玉盞衣角的這個動作招來了不少來往目光,慌忙把手鬆開若無其事地走在他旁邊才壓低聲音繼續問:「那為什麼不能找幾個真的天師去啊?」
  她雖然不是不信任華玉盞的決定,可到底還是擔心白樂枝他們。畢竟換成正牌天師的話,他們說不定至少可以自保呢?
  「這年頭野生的天師可沒那麼容易找到,各種正式非正式的天師資源幾乎都集中在妖管會了,但桑園的現狀是絕對不能夠被他們知道的——那些人考慮的從來都只是大局,如果被他們知道桑園現狀處於沒有守園人而瀕臨崩毀鬼怪即將逃離的狀態,他們絕對會五花大綁的把你塞進去守園。如果剛好又知道現在守護者已經暴走,只會先把你吞掉,再一個個吞食掉桑家的血脈最後這世上也同樣再沒有守園人,那到時候他們會做的就是佈個嚴密的陣法把你囚禁在裡面關上一輩子。你那樣想嗎?」
  桑寧慌忙搖頭,沒想過自己的處境竟然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防著鬼怪防著守護者居然還要防著妖管會。
  而這一切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華老師替她撐起來的。
  華玉盞側目看一眼桑寧,知道自己話說的比較重,但現在也只有說重一點才能讓桑寧多幾分警惕。
  「霍陽是因為結識了你我才有機會加入妖管會,他以前也沒少跟你一起胡鬧,這個人雖然不怎麼靠譜但也靠得住,不會對妖管會告密。而且他以前曾經去過桑園村,對那個地方有一點瞭解,是唯一適合的人選了。」
  對於霍陽來說,桑寧是為他這個中二青年打開另一個世界大門的人,這種意義非凡他當然不會出賣桑寧。
  來到停車場兩人上了車,華玉盞沒有急著發動車子——現在也到了需要對桑寧說明情況的時候了。
  「桑園的狀況跟你所想的也許不太一樣,一千年前桑園還切實存在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兩個部分,常用的話形容桑園就是地上住人地下住鬼。後來在這一千年裡桑園漸漸形滅神存,你爺爺將桑園的這兩部分分開,分成了『表桑園』和『裡桑園』。
  表桑園也就是現在的桑園村,那裡以夾縫村的形式存在著,用結界隔離開那塊土地,將桑園裡一些性情還算得上溫順容易管理的小妖小鬼遷移過去,讓它們偽裝成人類在那裡生活。你爺爺的希望是能夠在偽裝人類的生活中慢慢將它們馴化,忘記自己鬼怪的本性,這樣即使有一天它們離開那裡也已經習慣了人類生活不會對人類產生太大危害。
  至少到目前為止來追蹤你的鬼怪都跟表桑園無關,它們對桑園變化的感知已經變得比較遲鈍,加上對不時出現在那裡的守護者的懼怕,它們未必有發現桑園現狀守園人空缺的狀態。只要還沒有發現這一點,它們就還會比較安分。
  我們要通過表桑園才能到達裡桑園,但是對它們來說你現在滿身都散發著人類和守園人的氣味兒,只有你一個人的話目標太明顯很難隱藏得住,所以我們才需要幾個普通人跟你一起進村分散它們的注意力並混淆你的氣息。」
  「我爺爺……」因為已經不記得,桑寧對這個爺爺的存在還是有點不習慣,「他做的這些事,是為什麼?」
  華玉盞微微沉默了一會兒說:「為了世世代代以來桑家人的心願——桑園自三千年前就已經存在了,說是你的祖先們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他們建造出了這個困妖園,卻沒想到越來越多的鬼怪有進無出讓它慢慢變成了黑洞一樣的存在。桑園也像神眷村一樣,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規矩』和『定律』,不只是困在其中的鬼怪,就連它的創造者和他們的後人也逃不過。」
  他停頓了片刻,「桑宴……也就是你爺爺出生在一千年前,那時候桑園的陰氣已經龐大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為了維護住自身,它也需要守園人變得更強大來保持某種平衡,所以那時桑家人丁凋零,幾乎除了守園人之外的血脈大多早夭,包括嫁進來的女人也都不長命,他們的陽壽和精氣都被桑園抽走加注在守園人一個人身上,當了守園人也就注定孤苦一生。
  我見到你爺爺的時候,他的妻兒全都不在了。他本該續絃再生別的孩子,可是他接受不了娶進門的媳婦,生下來的孩子,就是為了讓他們死,然後活下來唯一的一個,再像自己一樣孤苦伶仃。所以他才會想盡了辦法讓自己活下去,想讓自己成為最後一任守園人把桑家的悲劇結束掉。
  不過他大概也預見了遲早會有自己無法繼續掌控的一天,所以這些年他都在想盡了辦法將桑園的鬼怪分流出去。這其實也是歷代桑家人都在想辦法做的,如果能將桑園裡聚集的陰氣分流,壓力減到足夠小,也許就可以找到替代守園人的方法。」
  華玉盞側目看了看桑寧,「你爺爺很想能夠由自己來結束這一切的,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再把你牽連進來。但是他做不到了,只能把一切交給你。」
  桑寧默默點點頭,他知道最後這句話是華玉盞怕她心裡會不好受,但其實知道的越多,越能感覺到自己是被愛護著的。對於這個從小把她從父母身邊帶走的爺爺她並沒有感到抱怨。
  華玉盞的話說完,留下時間給她慢慢思考,自己不再說話發動了車子開出校園。
  桑寧看著車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回過頭來問:「華老師,我真能做到什麼嗎?桑家已經有那麼多人都沒能做到……」
  「可以的,就是因為桑家已經有那麼多代努力鋪路,所以到你這裡一定可以的。」
  ——而且也已經沒有選擇了,桑宴的孤注一擲讓桑家平安了一千年,換來數代人能夠擺脫桑園的束縛過上安穩的生活,可是或許也正是如此,引起了桑園今天的崩毀和守護者的暴走。
  他聽到桑寧問:「那……我能怎麼做?最後會怎麼樣呢?」
  會怎麼樣——這也是他一直都在想的問題。
  這件事他一拖再拖就是期望有一天還能找到更好的辦法,出現新的轉機。可是,也不可能永遠拖下去了。
  「最好的設想是盡可能的將裡桑園的鬼怪分別封存在空間裡,繼續分流陰氣到桑園目前可以承受的程度。只要桑園可以暫時穩定不再繼續崩毀,就有時間繼續尋找可以代替桑家血脈來守園的東西。」
  「就是說,其實現在沒有辦法……」
  「會找到的。」
  桑寧不再反駁華玉盞的話,心裡卻不覺得自己可以抱有期望。她隱隱有一種感覺,彷彿這就是她與生俱來的宿命,她是逃不掉的。
  這種話,在華老師面前一定不能說吧。儘管她很想知道華老師沒有說最壞的設想是什麼。
  ……
  這一晚桑寧又一次在惡夢裡驚醒,她又夢到了桑園,還有從桑園地下噴薄而出的黑色籐蔓,鋪天蓋地的將整個桑園吞沒。
  心裡像是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那不只是夢而已,有什麼東西就要從桑園裡出來了。
  兩天的時間對於桑寧來說有一點難熬,幾乎一閉眼就能看到的惡夢讓她越發擔心起桑小豪和牧文心。
  而另一邊對於白樂枝四人來說時間卻是一晃就過了。
  他們幾乎除了吃飯睡覺和必要的課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跟霍陽學長學習怎麼裝神弄鬼,出發那天早晨桑寧見到她們的時候果斷嚇了一跳,他們四個人竟然一起網購了衣服,楊豐旭是青灰色文士大褂棉襖,還搞了個粗黑框眼鏡,三個女生也是同色的唐裝棉襖,不是綁麻花辮就是雙丫髻,背包是斜跨的大帆布包,背後還背著華老師以前給大家準備的桃木棒槌——這是在玩什麼cosplay??
  三個人一看到桑寧就招手讓她過去,把她拉到這次要乘坐的麵包車上,也塞給她一套棉襖——「來,快換上!霍陽學長說那裡的村民都跟時代有點脫節,穿這樣比較能唬人!」
  這麼一說桑寧瞧著楊豐旭還真有點街頭算命先生的感覺,她把外套換下來,白樂枝給她梳了兩個短短的小辮兒。
  剛準備妥當霍陽也來了,在初冬清晨的寒風凜冽裡他依然一身單薄的黑風衣迎風走來,看得大家都替他牙齒打顫。
  他上車來也沒有摘下黑禮帽,只是看起來很深沉地對五個人點點頭就顧自坐下,孟思敏快人快語地問:「大哥你不冷啊?」
  霍陽深沉的回答:「不冷。」
  孟思敏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突然上前伸手扯開他的風衣,衣服內側滿滿的暖暖貼出現在眼前。
  眾人囧,孟思敏一臉果然如此的說:「就說你一靠近就覺得溫度不一樣呢!」
《東大妖怪民俗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