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我一顆心反而放下來了。我沒有再掙扎，而是任由水鬼抓著我向水底沉去。
　　然後，反手揮出桃木劍，猛地向他身上削過去。
　　我能感覺到這水鬼悚然一驚。隨即放開了我的手。
　　在水底我看不到東西。但是那團陰氣我感覺的清清楚楚。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的感覺異常的靈敏。憑著一股氣息，我能察覺出來這只水鬼的性別，年齡，以及怨氣的大小。
　　我順其自然的運用起了陰陽二氣。水鬼被我的氣勢所覆蓋。他掙扎著想逃跑，但是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被一點點的吸近我的身邊。我伸手，一把抓住他，然後迅速的向水面上游過去。
　　幾秒鐘之後，嘩啦一聲。耳朵裡面的壓力頓減。我從水中鑽了出來。
　　我貪婪的呼吸了一會外面的新鮮空氣。然後拖著那只水鬼走到岸上來。
　　我站在地上，手裡的桃木劍指著水鬼的心臟。有些惱火的說道：「你壞了我的事，知不知道？」
　　水鬼全身濕淋淋的，坐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看著我。
　　這水鬼已經很老了。雖然整天泡在水裡面，讓那個他的身材有些腫脹，有些發白。但是我依然能看出來，他淹死的時候已經垂垂老矣。
　　水鬼小聲的爭辯：「我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淹死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替身，今天好容易有了一個，所以沒有忍住……莫怪，莫怪。」
　　水鬼為了投胎做人找替身，這種事，不僅道士們司空見慣，老百姓也口耳相傳。這種缺德的做法，遇見道士心情不好，直接就魂飛魄散了。遇見心情好的，教訓兩句也就算了。
　　所以，水鬼的生死，現在在我的一念之間。他戰戰兢兢的看著我。一個勁的道歉。生怕我手裡的桃木劍紮下來。
　　我看著水鬼，忽然想起瘦道士身上的那一隻。短短的幾個月，我從什麼也不懂得大學生，變得這麼厲害。可以輕輕鬆鬆的把惡鬼逼得磕頭認錯。
　　我歎了口氣，忽然收斂了殺機，說道：「算了，你走吧。」
　　那水鬼有些詫異，似乎不敢相信我要放他一馬。他千恩萬謝的走了。走到水邊的時候，又猶豫著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大師。剛才被抓走的判官，是你的朋友？」
　　我點點頭。然後看了看他：「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
　　水鬼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師，我覺得你最近還是小心點吧。冥界已經變天了，別等哪一天牽連到你。」
　　我詫異的看著水鬼：「冥界變天了？什麼意思？」
　　水鬼說道：「新上任的冥王與以往的幾屆大不相同。雷厲風行，嫉惡如仇。他看見冥界有不少的案子，懸而未決。有的已經上百年了。於是勃然大怒。徹查到底，凡事辦事不利的，都被抓起來了。」
　　我詫異的看著水鬼：「剛才的吳老頭，也是因為這個抓起來的？他可是剛剛上任的判官啊。」
　　水鬼搖頭說道：「紙紮吳不是因為辦事不利。他是太愛辦事了。該他管得他不管。不該他管的他也要管。冥王可能覺得他太積極了，是個威脅。正好吳判官手腳也不太乾淨。於是尋了個錯處，將他拿了。」
　　我詫異的看著水鬼，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老哥，現在的冥王，還是張元嗎？」
　　水鬼緊張的四處望了望，說道：「可使不得。大師，冥王的名字也是隨便叫的嗎？是他，當然還是他。」
　　我心中疑惑，我師父怎麼變成這樣了？連紙紮吳都抓，一點不念舊情？
　　水鬼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向我說道：「這個地方很偏僻，人基本上見不到幾個，鬼倒是有一些，所以冥界的事，我多少還知道一點。」
　　我點點頭，向水鬼說道：「你知道紙紮吳被抓走之後會怎麼樣嗎？」
　　水鬼搖搖頭：「吳判官再怎麼樣也是冥界的一號人物。刑不上大夫。左右死不了。」然後他像是有些惆悵地說：「大伙都說，新上任的冥王像是要好好整頓冥界了。一切都要翻天了。」
　　我奇怪的看著他：「冥王整頓冥界，你不應該高興嗎？從此以後不再受陰差和判官的欺負。又或者，淹死鬼也可以自由投胎，這是好事啊。你為什麼看起來很惆悵？」
　　水鬼搖搖頭：「我活啦幾百年了。看慣了世上的事，已經快成精了。那些小鬼不懂，我卻明白。冥王再怎麼整頓也沒用。關幾個不幹正事的判官陰差，替補的就會勤勤懇懇了嗎？恐怕時間長了，還是會懈怠。處理幾件擠壓已久的冤案，世上就能清明了嗎？我卻覺得不一定。」

第三百零一章 舊相識
　　我心裡記掛著無雙幾個人。但是冥界的情況同樣讓我很是憂心。
　　張元畢竟是我的師父。而他當了冥王之後，我下意識的覺得冥界是無雙家的後花園了。
　　這時候看見這老水鬼高談闊論，不由得心生好感。於是我問他：「你覺得張元會成功嗎？冥界被他管轄著，會吏治清明嗎？」
　　水鬼歎了口氣，連連說道：「難，難，難。」
　　他一連說了三個難字。每說一個難，我心裡面都要緊張一分。
　　然後我不甘心的問：「為什麼？難道無所事事就好了嗎？」
　　水鬼說道：「無所事事自然不好。但是新冥王的做法，我卻不贊同。他確實很用心。但是恐怕到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的確法力高強。可是冥界的鬼魂，何止千萬。冥界的陰差，又有多少？他再怎麼勵精圖治精力始終有限，也不可能把這些人都管好。而且，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
　　我好奇地問：「你最擔心的是什麼？」
　　水鬼悠悠的說道：「新任的冥王一邊勵精圖治，另一邊在收權。將冥界的生殺大權，一點點全都緊握在手裡了。而判官和陰差，卻漸漸地被閒置了。不錯，他現在是明主。這麼幹的話，方便行事。可以保證做什麼事都比較順利。可是萬一有哪一天，他性情大變。不再勵精圖治了怎麼辦？開始胡作非為怎麼辦？當年奇才在任上的時候。十八大判官還可以進諫一下。而現在，眾判官完全變成了傀儡。一旦有什麼變故，慘的還是我們這些小鬼。」
　　我一臉詫異的看著這個老水鬼，心裡暗暗的想，這小子是什麼來頭？說的頭頭是道的。
　　水鬼見我沉默不語，居然來了興致，他開始慷慨陳詞：「我看你似乎和冥界的人比較熟識，又或者認識冥王。你可能覺得，冥王會一直勵精圖治下去。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樣的人太少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旦到了那個位子，想禁得住誘惑是很難的。」
　　我沒有反駁他，只是茫然的點了點頭。
　　水鬼接著說道：「其實，就算新任的冥王是這萬中無一的好人。但是你能保證他永遠在這個位子上嗎？萬一哪天他也被推下去呢？冥界恐怕還是要恢復老樣子。那些勤奮的判官和陰差會重新懈怠下來。我們這些小鬼的生活則繼續暗無天日。」
　　我有些驚奇的看著老水鬼：「聽你這意思。似乎知道該怎麼做？」
　　水鬼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知道。實際上，現在冥王要做的，不是抓壞人。而是立一套抓壞人的方法。不是埋頭苦幹，而是創立一套讓陰差不得不苦幹的制度。不是大全緊握，而是分權。商鞅雖死，而秦卒行其法……」
　　我聽老水鬼說的頭頭是道。不由得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來頭？我覺得你的來歷必定不凡。」
　　也不知道是剛才的一番交談激起了老水鬼的豪情壯志還是怎麼回事。他一掃之前的萎靡之色，神采飛揚的說道：「在下的名諱不值一提。但是我曾經在南海聖人開辦的學堂念過幾天書。先生壯志未酬，我們這些做學生的都替他憤憤不平。後來天下搜捕，我等惶惶逃竄，流落到這荒郊野外。一日大醉，跌落河中。於是做了水鬼。」
　　我一聽這個名號，心中瞭然。不由得點點頭說道：「怪不得，怪不得。」
　　然後我向他拱了拱手：「老先生。實不相瞞。現在的冥王是我的師父。你願不願意跟著我？等我辦完了這裡的事，把你舉薦給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幫他建立一套你剛才說的那些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