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管教指著劉雨生面無表情的說:「對新來的要多照顧照顧,不要亂來,懂嗎?」
頭鋪大哥疑惑的看了管教一眼,心裡犯了難。管教對待新來的犯人,一般來說有三種情況,第一種是非親非故也無冤無仇的普通凡人,這樣的犯人管教懶得理會,關到監房裡之後任由頭鋪處置。第二種是有人脈或者花了大錢的,管教會特地交代一聲,讓頭鋪好好對待。第三種則是管教看著不順眼,或者在外面得罪了人的,管教也會交代一聲,讓頭鋪好好「招待」。
第一種情況的犯人管教根本懶得開口,其餘兩種犯人進監房的時候,管教都會說一句同樣的話:「對新來的要多照顧照顧。」
重點就在「照顧照顧」這四個字上面,只要發音輕重不同或者表情不同,頭鋪立刻就能心領神會,知道該怎樣對待新來的菜鳥。可是管教剛才指著劉雨生說話的時候,語氣從頭到尾平平淡淡,表情也一直沒有任何變化,這下可把頭鋪搞糊塗了。
要說劉雨生就是一個普通犯人吧,那管教特地來交代一句,是怎麼個意思?可要說劉雨生是特殊犯人吧,管教說話的時候一點異樣也沒有,這讓頭鋪大哥怎麼辦?究竟是好好對待,還是好好「對待」呢?雖然沒明白管教話裡的意思,但頭鋪大哥卻表現的很自然,他看了管教一眼,見管教沒有任何表示,立刻恭敬點頭道:「是,堅決服從指示!」
能成為第四看守所的頭鋪犯人,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要知道頭鋪大哥又叫號長,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上的。頭鋪大哥不僅僅要能打敢拚講義氣,還要大把大把海了的花錢,更要有過硬的關係和人脈,三者缺一不可。
頭鋪大哥本人的膽識和城府都非同一般,他在短短一瞬間就已經想明白,既然管教這麼做,那肯定有他的道理。無論這個劉雨生究竟是哪種犯人,都先按兵不動,等弄明白狀況之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管教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頭鋪大哥從地上撿起劉雨生的拘押通知書看了看,隨手遞還給他,指著通鋪中間的一個位置說:「你就睡那兒,雞毛,給他騰地兒。」
號裡的舖位有非常大的講究,靠著鐵門的鋪叫做頭鋪,只有號長才有資格睡。越往裡去位置越差,通鋪最末端的尾鋪就正對著開放式的廁所,監房裡地位最低下的人才會睡在那裡。一般剛進來的犯人,都得從尾鋪開始睡,不僅睡覺的地方擠,而且每天都要幫著眾人刷碗乾活,最重要的是吃的少,打完了飯眾人都吃完才能輪到尾鋪。
通鋪中間的位置,雖然不算最好,可也比後面的尾鋪強了千百倍,劉雨生剛一來就能睡到中鋪,這不由得讓其他犯人感到不公平。叫**毛的人憤憤的說:「老大,他怎麼能……」
雞毛的話未說完,頭鋪大哥就冷哼了一聲說:「他殺了四個人,最低是個死緩!你有這個本事嗎?」
監房裡一向死刑犯最大,雞毛聽到頭鋪大哥這麼說,立刻打了個哆嗦,老老實實的搬起鋪蓋往後挪了一個位置,連個屁也沒敢放。其他人聽說劉雨生竟然殺了四個人,不由得慶幸起來,幸好剛才沒動手,這麼個狠角色,打起來倒霉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劉雨生就這麼波瀾不驚的融入了7號監,沒有像其他新人那樣遭到老犯人的虐待,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優待。就這麼平平靜靜,很快的就過去了兩天,劉雨生對這裡的情況也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
看守所裡的時間很難熬,十幾個大男人呆在一間小房子裡,吃喝拉撒樣樣不得自由,統統要遵守規定。吃飯定食定量定點,以白菜饅頭為主,每星期兩次葷腥,上廁所也有固定的時間,為免大家聞到臭味,每天放風之前的十五分鐘允許上廁所。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不過劉雨生卻敏銳的感到一絲不同尋常。關在第四看守所裡的犯人,大多是「已決犯」,也就是案情基本清楚,只等法院判決之後就會轉往監獄的犯人。按理說這樣的犯人問題已經都交代清楚了,沒必要再提審。可是7號監的人似乎問題很多,這兩天頻繁的有人被提審,頻繁的有人被探視。
每個被提審或者探視的犯人,再回來之後看向劉雨生的眼神似乎都有些異樣。儘管他們極力掩飾,可是卻瞞不過劉雨生的感應。劉雨生暗暗冷笑,果然還是要動手了?這回是要借刀殺人嗎?他不動聲色,只冷眼旁觀,任由這些牛鬼蛇神竊竊私語的搞串聯。
吃過晚飯之後,管教突然來到7號監門口,嚴肅的說:「明天有上級領導來視察,你們都給我老實點,出了問題誰都跑不了!明白嗎?」
眾人都答應了一聲,管教臨走的時候冷冷的看了劉雨生一眼。劉雨生立刻意識到,恐怕今天就要動手了。有領導來視察,那麼獄警們就得做接待方面的工作,這樣一來難免會出現管理上的疏漏,恰巧在這個時候監房裡犯人們打群架失手打死了一個人,天衣無縫的計劃。
不出劉雨生所料,管教走了之後,7號監裡的氣氛就顯得十分詭異,大家都默默的坐在鋪上,一個開口說話的人都沒有。監房裡是不會熄燈的,永遠光亮如白晝,想趁黑殺人不太可能,劉雨生暗暗猜測,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麼動手。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很久,直到半夜都沒有聽到平時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頭鋪大哥忽然咳嗽了一下,然後又沒了動靜。過了一小會兒,一直睡在尾鋪的傢伙站起來,衝到劉雨生跟前冷不丁的踢了他一腳,嘴裡罵道:「操你姥姥!殺幾個人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你睡中間?」
說話之後這傢伙轉身就跑回了尾鋪,一下也沒停留。劉雨生勃然大怒,蹦起來就追到尾鋪對著那傢伙拳打腳踢。這時候監房裡所有人都爬了起來,他們一窩蜂的衝到尾鋪按住劉雨生的手腳,然後用厚厚的被子使勁摀住他的臉不讓他發出聲音。
尾鋪這裡是監房當中唯一的一處監視器監控不到的地方,這些犯人果然早有預謀,讓人激怒劉雨生,把他引到這裡來動手,到時候死無對證,大可以把責任甩個乾淨。俗話說法不責眾,這麼多人都動手了,最多判個打群架誤傷致死他人,多加幾年刑而已。換來的卻是大大的榮華富貴,由不得眾人不盡力。
劉雨生被捂在被子下面,開始還極力掙扎,可是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抗得過十幾個人?被子始終牢牢的壓在他的臉上,漸漸的他手腳開始無力,直到最後渾身僵硬,一動也不動了。眾人猶自不肯放心,又多捂了一會兒,然後拿開被子,試探了一下劉雨生的鼻息和脈搏。
劉雨生兩眼圓睜,沒有呼吸,脈搏也已經停止跳動,確實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劉雨生尚有餘溫的屍體拖到廁所裡,擺成了一個趴著的姿勢,然後大家貼著牆根溜回了自己的舖位。
7號監的犯人,雖說也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但除了劉雨生之外還真沒有一個殺過人的。這次集體動手,殺死劉雨生之後,所有人都有些忐忑,又有些興奮和激動。他們躺到鋪上半天,沒有一個睡著的,但是又不敢說話,一種壓抑的氣氛在監房裡瀰漫開來。
「呼呼、呼呼……」
一陣怪聲忽然響起,把眾人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原來是頭鋪大哥睡著了在打呼嚕。頭鋪大哥不愧是頭鋪大哥!剛殺過人還能如此鎮定的睡覺,由不得大家不佩服。頭鋪大哥睡的很香,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接著睡,眾人怕吵醒他挨揍,頓時都不敢再出聲。
可就在這個時候,二鋪的拐子突然從鋪上跳起來,哆哆嗦嗦的指著頭鋪大哥說:「他……他……他不是大哥!」
第三十二章轉折
其他的犯人被拐子驚動,但不明白他在發什麼瘋。頭鋪大哥一直就躺在那裡,他不是大哥誰是大哥?
這時拐子眼神驚恐的喊道:「他是那個姓劉的小子!」
其他的犯人被拐子的話嚇了一大跳,姓劉的小子不是已經被幹掉了麼?怎麼可能好端端的躺在頭鋪打呼嚕?但是拐子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眾人小心翼翼的圍到頭鋪跟前仔細一看,媽呀!躺在鋪上的人相貌平常身材消瘦,可不就是那個劉雨生?
明明已經被捂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又活過來?難道是詐屍了?想到這個可能性,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劉雨生依然躺在鋪上熟睡,呼嚕打的震天響。滿臉胡茬子的那個傢伙嚥了口塗抹,壯著膽子說:「剛才明明已經把他弄死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個姓劉的會使妖法?」
雞毛咬牙切齒的說:「甭管他會什麼法,今天都得死在這兒!各位,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動手還等什麼呢?我就不信他這回死了還能活過來!」
劉雨生一來就搶了雞毛的中鋪,把他趕去跟尾鋪挨著,他心裡對劉雨生真是恨透了。再加上巨大利益的誘惑,雞毛完全不去想為什麼劉雨生會出現在頭鋪,只一門心思的想把他弄死。他的想法也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被關到第四看守所的人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如果能忍住財富的誘惑,他們也就不會進來了。
眾人對望了一眼,突然一起動手,衝到鋪上按住了劉雨生。劉雨生好像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張開嘴想要喊些什麼,雞毛眼疾手快,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劉雨生手舞足蹈的極力掙扎,一眾犯人摁住了他的手腳,雞毛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嘴裡恨聲道:「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雞毛的表情非常猙獰,臉上青筋暴露,兩眼泛出血紅色的光芒。儘管大家是同一條船上的,可是其他犯人看到他的樣子,還是感到一陣不舒服。
劉雨生眼睛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瞪裂了,可是他手腳都被按住,最後活活被雞毛給掐死了。犯人們這回學聰明了,弄死劉雨生之後並不離開,而是在一旁仔細的盯著。劉雨生死不瞑目,屍體漸漸僵硬了,眼睛卻還睜著,眼神裡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恐。
過了很長時間,劉雨生的屍體都沒有任何變化,眾人不禁鬆了一口氣。這時候雞毛卻想起一件事來,既然真正的劉雨生死在了這裡,那被捂死在廁所裡的人是誰?
犯人們一起湧到廁所,翻過那具趴著的屍體,看清楚屍體的身份之後,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廁所裡的死人,竟然是頭鋪大哥!就在眾人因為頭鋪大哥的死而心驚膽戰的時候,忽然滿臉胡茬的傢伙尖叫了一聲:「媽呀!有鬼!」
來第四看守所視察的領導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所有的接待工作也就白做了。負責監管閉路電視的獄警老張被臨時調用,瞎忙了半夜還得回去值班,心情之差可想而知。他坐到一排顯示器前面,隨意的看了一眼錄像畫面,心裡其實並不怎麼在意。他在第四看守所已經工作了那麼多年,從來沒出過什麼大事,至於今天可能會死一個犯人,反正已經事先有人打過招呼,到時候自然有法子處理。
可是在目光掃過7號監房的時候,老張驚呆了。儘管已經做好了7號監會出事的心理準備,他仍然被眼前的場面給嚇的魂飛魄散。不是說就弄死一個人嗎?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監視器上的畫面讓人觸目驚心,7號監簡直已經成為了一個人間地獄。地板上,牆面上,到處都是鮮血,甚至還有一些人類的肢體散落在地上,有胳膊,有腿。所有的犯人都在互相廝打,而且是如同野獸一般,用自己的身體做武器,對牙齒的利用尤其到位。有的人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看上去已經死透了,人雖然死了,可是連屍體都沒有被放過,竟然被當做食物在啃噬。
老張哆嗦著按下了警報,淒厲的警號聲立刻響徹了夜空。
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警把監房圍的水洩不通,許多刑警和幾個穿白大褂的法醫在7號監房裡來回穿梭,不時抬出來幾具白色的塑料布包裹著的屍體。7號監遍地死屍和殘肢,如同地獄一樣的血腥場景,讓幾個初次辦案的菜鳥警官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7號監17名犯人,經過一番調查之後初步確認,有十五人徹底死亡,一人重傷。令人詫異的是竟然還有一個人毫髮無損,這個人就是剛進監房沒幾天的劉雨生。
十多個人死亡,這樣重大的事件可以說是T市公安系統的災難,想瞞是瞞不住的,看守所只能上報。上級部門高度重視,派出了一個專門的工作小組,由沈海山做為組長負責調查這件驚天動地的案子。7號監倖存的兩個人自然是重要證人,但重傷的那個一直躺在醫院昏迷未醒,劉雨生就成了唯一一個親眼見到事情經過的人。
沈海山一直覺得劉雨生謀殺王克明等人的案子有疑點,這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然又跟劉雨生有關,他不禁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真相查出來。但是,案情的進展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劉雨生什麼都不肯說,來來回回只有一句話:「我很害怕,當時只顧得窩在一邊發抖,什麼都沒看到。」
沈海山對劉雨生所說的話是一百個不相信,但是卻拿他沒法子。因為監控錄像擺在那裡,事發時劉雨生的確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在牆角坐著,頭都沒有抬過。錄像上顯示,7號監的犯人們不知為什麼突然集體發起了瘋,互相把對方當做生死仇敵,下手之狠毒前所未見。而且這些犯人變得像野獸一樣瘋狂而嗜血,牙齒鋒利無比,互相啃噬撕咬的場面,簡直就像是生化電影裡的喪屍在吃人。
《極度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