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哦,那麼前年西麓山古墓被盜之物,邵老闆是一件也未得啦?」
  邵貴昌面上堆積的笑容宛如被人猛地從中央抽去了一根的柴堆,危險地鬆垮了些許。
  「湯大人。」童師爺悄悄捅了湯康滎一記,示意他把話打住。
  「那是當然,誰都知道邵老闆最喜歡收藏字畫,那些墓葬之物邵老闆一定是瞧不上眼的。」邢參軍插進來打圓場,湯康滎醒悟過來連忙點頭稱是。
  邵老闆重新恢復笑容,領著一眾人等穿過酒樓二樓與同是自家經營客棧二樓相連的走廊,步入位於東面的客棧二樓一隅的藏寶齋。客人們在邵老闆的熱情招呼下相繼踏入佈置古樸典雅的廂房裡。
  竇威冷冷地環視了掛滿名家字畫的雅室一圈,湊近瞅了瞅擺放在靠牆的高腳几上的石山盆景,從其中一個盆景裡拿起裝飾用陶瓷人看了看,又一臉興味索然地擱回去。邵老闆一邊帶笑招呼眾人,一邊用眼尾關注著竇威的動向,見竇威對屋中字畫和盆景沒什麼興趣,邵老闆說道:「我最近入了兩件古玉,趁此機會想請大人鑒賞一下。」
  竇威濃眉往中間一聚,甕聲甕氣地說道:「竇某粗人一個,不懂得看這些東西。」
  碰了一鼻子灰,邵老闆尷尬地小聲回道:「竇大人謙虛了。」
  竇威擺了擺手,聲音粗獷,「我竇威一介武夫,只懂舞刀耍槍,這些東西看著就頭痛。邵老闆還是弄個房間給我睡個午覺吧。」邊說著,竇威粗壯的大手嘩啦嘩啦地撈起一把桌子上的圍棋,棋子又從指縫落下,不停重複此動作,顯然已經很不耐煩。
  邵貴昌連忙答應:「貴昌這就為大人準備一間雅房。」
  竇威用鼻孔應了聲。邵貴昌轉身走到外頭喊來一名夥計,吩咐他去準備一間上房。
  在等待期間,邵老闆招呼眾人先進入藏寶齋裡面的茶室稍坐。
  童師爺對字畫研究頗有點兒心得,逐一欣賞邵貴昌掛在藏寶齋牆上的珍藏。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夥計回來告訴邵老闆房間已經準備好了。竇威這才卸去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邵老闆親自為竇威帶路。竇永庭跟在父親後頭剛走了兩步,竇威回頭吩咐道:「永庭你留下,跟各位叔伯好好地聊聊,多學著點兒。」
  竇永庭一臉窘迫,可是又不敢違抗父親,只好停下了腳步。眾人一窩蜂地把他拉回席間,賢侄長賢侄短的直把他弄得更為侷促不安。
  童師爺觀賞完字畫,又把玩過邵老闆收藏的不少古玩,心滿意足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端起茶杯,才喝兩口,卻發現坐在旁邊的竇永庭滿臉疲態,看來這兩個小時他被眾人的奉承狂轟得應接不暇。
  看著他毫無精神的樣子,童師爺體貼地詢問道:「竇公子,累了嗎?」
  竇永庭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讓邵老闆叫夥計給你準備房間休息一會兒好嗎?」
  竇永庭再次點頭,接著又搖頭。
  沒在意他最後的動作,童師爺朝站在一旁代替老闆招呼他們的大掌櫃使了個眼色,大掌櫃心領神會地走到門外朝走廊喊:「瓶兒!」
  「我見她剛才從樓下往客棧這邊走,想是到隔壁看熱鬧去了。」二掌櫃拿著裝了銀兩的小袋子和賬本,自酒樓二樓相連的走廊走來。
  「一個女孩子家湊什麼熱鬧!」大掌櫃黑了臉,「幫我找個人把她叫回來。居然跑到花街去看熱鬧,這丫頭野得越來越不像話了!」
  「等我把這些賬本和銀兩交給了老闆後,我替你把她找回來吧。」二掌櫃邊說著邊穿過藏寶齋往東南角的那扇小門走去。
  「咦,怎麼鎖了?平常這時候可是開著的。」二掌櫃推了推門,訝異地嘀咕道。
  「你把東西先交給我吧,老闆大概是忙著算賬,剛才叫我給鎖上了,還吩咐我晚上七時之前別讓人去打擾他呢。」
  「好吧。」二掌櫃說著遞過錢袋和賬本。大掌櫃接過後將其放在門邊的一張茶几靠牆處。
  這時,邢參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邢大人您也困了?」童師爺問。
  邢參軍半瞇著眼點了點頭,又瞄了瞄發呆的竇永庭,「賢侄,要去歇息一下嗎?」
  竇永庭應了聲,接著又搖頭,「我爹讓我在這跟各位叔叔伯伯聊。」
  童師爺暗地搖頭,不禁同情這個老實得過火的少年。
  邢參軍哈哈一笑,「賢侄,你應該去睡上一個小時養足精神,待會兒摘花宴的時候睜大眼睛瞧個清楚。除了花魁琴音,瀠香樓其他姑娘也都是上等貨色。」邢參軍湊在竇永庭耳邊小聲問:「你沒上過青樓吧?」
  「父親不許。」竇永庭低聲道。
  「賢侄,待會兒你可要看仔細哦!」邢參軍說完,嘿嘿笑著用力往竇永庭肩膀上猛拍了數下,然後大聲喊,「掌櫃的,給我弄個房間。」
  大掌櫃彎腰作揖為難地道:「邢參軍不好意思,小店裡的上房都住滿了客人,只剩下幾間下房,不知邢參軍嫌棄不?」
  「沒關係,沒關係。」邢參軍大大咧咧地擺手說道。
  童師爺這會兒也覺得有點兒困了,打了個呵欠站起來,正要開口,沒想到王老闆也同時站起來,「我也困了,掌櫃的能為我也安排個房間嗎?」
  大掌櫃斜眼看了王老闆一眼,不太情願的表情一閃而過,大概是想到他總歸也算是個客人,於是回過頭喊來夥計準備幾個房間。稍候了片刻,二掌櫃就領著他們去客房。他們一行人穿過與酒樓相連的走廊,下了樓,又從酒樓一樓與客棧一樓連接的走廊來到了位於客棧西邊的下房。客棧的一樓圍繞著小庭院的廂房基本全是夥計房,東北是馬廄,西北是廚房、柴房以及茅廁,外面一列是下房。二掌櫃把邢參軍安置在最西邊一列,最盡頭的木字十六號房,王老闆在木字十五號房,童師爺在最靠近西樓梯的木字十四號房。
  童師爺沒怎麼合眼,房間環境太糟糕,隱約散發出一股霉味,大概是許久沒客人住過。躺了一個小時,他就起床了。回到藏寶齋,見大掌櫃陪著竇永庭和候補知縣湯康滎在聊天。茶室裡頭,鄭童生和他的好友方秀才在對弈,童師爺走了進去,坐在一旁觀看。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竇永庭也走了進來,坐在他身邊一同觀棋。
  沒一會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的湯康滎從外頭回來了,剛進門就喊了起來,說是剛買回來要送給母親的玉鐲掉了,急急忙忙又奔出去下了樓,大掌櫃聽了急忙跟在他後頭。沒多久,湯康滎又奔了回來,邊嚷著在哪掉的呢,邊在藏寶齋四處翻找。一個不小心,把大掌櫃放在几上的賬本和錢袋子給碰下了地,碎銀和小額銀票撒了一地。
  竇永庭聽到聲響,從茶室裡探頭出來,瞧見湯康滎和大掌櫃在慌亂地撿地上的錢物,走去幫忙收拾。
  童師爺懶得動,只瞄了一眼他們,就回過頭繼續觀棋。
  在外頭的人撿好錢物,大掌櫃順手往桌上一放,和竇永庭一起跟著湯康滎到外頭繼續找丟失的玉鐲。鄭童生和方秀才下完了一局棋後,童師爺躍躍欲試,邀他們跟自己對弈,於是就換童師爺跟方秀才對弈。才開局下了五手棋,湯知縣他們回來了,說是在酒樓的一樓角落裡找到了玉鐲。童師爺跟方秀才的棋還沒下終盤,大掌櫃就說差不多到了,該讓竇大人他們起來準備。
  鄭童生替大掌櫃到一樓的下房去知會其他人起床,方秀才稍作收拾並暫時代為招呼其他人。大掌櫃則親自前往去喚醒竇威。眾人一同穿過酒樓一樓與客棧間的走廊,從客棧的前門離開,前往隔壁的瀠香樓。
  童師爺清楚記得,當時是將近下午四時。
  「這位小哥你怎麼來了?」站在門口的衙役一看到元寶就慇勤地打起招呼。經昨夜一番鬧騰,衙役們都記住了元寶是深閣公子的心腹跟班,本應拒絕閒雜人等進入的案發現場,就任由他隨意進出。
  元寶先是拉過一名客棧夥計,讓他在前面帶路,自己帶著兩個弟弟邊走邊觀察幸運閣客棧的結構和環境。
  昨天是晚上到的客棧,從二樓往下觀望,中庭一片漆黑,是何種格局根本看不出來。這時,在日光下,趙昊啟無法一窺全貌的幸運閣客棧中庭,完全呈現在元寶眼前,元寶心知自己是公子的另一雙眼,得代替他仔細地觀察。
  幸運閣客棧地面一層廂房分佈在四個不同的方向,環繞著的是一片被一列楊柳分隔成「呂」字的中庭。北面一小片空地用作晾曬衣服,水井就在空地的一隅,靠近東面和北面的走廊。
《消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