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公子!」元寶跳了起來,雙眼幾乎要冒出血絲了,「您昨晚答應過今日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的!您要言而無信嗎?」
  看到元寶一副要抓狂的樣子,趙昊啟如同惡作劇成功的頑童般笑了出來,拍了拍元寶的臂膀,安撫他道:「你別生氣,我只是逗你一下而已。坐下,一邊下棋我一邊告訴你。」說著,不緊不慢地在棋盤上擺上十五顆黑子,「我讓你十五子。」
  「好!」元寶爽快地在他對面坐下。
  趙昊啟說道:「那個布包裡面的是京兆尹從幸運閣邵老闆的藏寶齋暗室裡搜出來的小木盒,京兆尹說解不開那個五輪轉字密碼鎖,故而拿來讓我幫忙。」
  元寶把身子往前一傾,問:「您解開了?」
  趙昊啟輕笑道:「還好猜著了,不然得去找制那把鎖的工匠幫忙了。」
  「裡面是什麼?」元寶急欲知道盒內的秘密,半個身子都快趴在棋盤上了。
  「就是這個東西。」趙昊啟變戲法般拿出一個小小的鐵盒子。
  元寶只覺一陣無力感襲來,「您竟然連證物都偷梁換柱了。」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那沒辦法呀,我總不能將兇手一心想要的物件也一同充當誘餌。」
  「誘餌?」
  「對,讓兇手自投羅網的誘餌。他太狡猾了,五件案子皆做得滴水不漏,不,該說四件,唯有陶徐氏之死是意外。而他從某種途徑得知我寫給京兆尹的書信中的內容,為了掩飾殺死陶徐氏才將後面兩人也殺害了。」趙昊啟輕歎一聲,語調變得低沉,「所以說那兩人是我害的,無論如何我也要替他們討回個公道,將兇手繩之以法。」
  「是京兆尹那傢伙不按公子吩咐去做,不是公子的錯!」
  趙昊啟苦笑道:「你不必為我開脫,錯了就是錯了。是我的那封信提醒了兇手。」
  「可是,那窮凶極惡的傢伙到底用了什麼法子避開所有案子的嫌疑呢?」
  「陶徐氏一案他可沒辦法逃脫哦。」趙昊啟提醒道。
  「按照公子所說,兇手只能是當日陶徐氏身亡之時——下午二時至四時之間,身處於幸運閣客棧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員了。」
  「沒錯。」
  「那麼,他們就是:三個掌櫃的、鄭童生、方秀才、湯知縣、邢參軍、王達朋、竇大人父子和童師爺,這些人當中的一員。」元寶拿來筆墨紙,邊說邊逐一在紙上書寫上這些人的名號。「如果像公子所說,兇手是藏在參加摘花宴的貴賓當中,三個掌櫃的就要排除。而剩下的這些人,在邵老闆身亡之時均在隔壁瀠香樓中。就如仵作之前說的,邵老闆是在四時十五分至五時四十五分被利刃抹了脖子而身亡的。我向看守後門的老龜奴打聽過,當日以上人當中只有邢參軍、王老闆、鄭童生、童師爺在摘花宴期間上過茅廁,而且守後門的老龜奴也說過,摘花宴期間沒有一個人從後門離開過。」
  趙昊啟輕笑著問:「那天瀠香樓中,當真一個人也沒有從前門或後門出去過?」
  元寶說:「他們當中是一個也沒有,其他車伕、轎夫的應該還是有吧。對了,當天傍晚風大,有好些人讓僕人到外頭的馬車或轎子裡拿了披風之類的東西。可是,客棧的夥計們很肯定,當日幸運閣的後門一直是閂住的,前門有老掌櫃在,酒樓雖在下午五時開始開門迎客,但二樓通往藏寶齋的門是鎖上的,一樓通道小二們來來往往的,不可能容許陌生面孔通過廚房門前通道進入客棧,所以說陌生人是不可能偷偷跑進幸運閣客棧,也不可能去殺人的。被公子列入嫌疑名單的那幾個人,中途沒有離開過瀠香樓,當然更不可能瞞過守門龜奴和客棧夥計的眼睛,到客棧二樓去殺人。要是如公子所言,兇手只能是那幾人中的一員,那麼我要問:一直身處瀠香樓的兇手要怎樣才能去殺害邵老闆呢?」
  趙昊啟用纖長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拈起一顆棋子,輕輕放在棋盤的一角上,這才淡淡地道:「既然沒有陌生人能輕易進入客棧,這不就證明了,邵老闆是被人設置機關殺死而不是什麼流寇殺人或者買兇殺人了嗎?當日,這幾人的僕人有進出過瀠香樓吧?」
  元寶撓了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道:「這個我沒去調查過。」
  「這點你先暫時放一邊,晚點兒再去證實也可。你別忘了,還有麻沸散,這麻沸散用處可大了。」
  元寶一拍桌子,猛地插嘴道:「我知道了!兇手是用它讓邵老闆昏睡過去,綁在固定的地方,設置好機關,比如把劍刃擱在脖子上,然後在自己不在場之時,讓誰去觸發這個機關。是這樣吧?」
  趙昊啟點了點頭。
  元寶臉上隨即綻開燦爛的笑容,「我的腦子其實也蠻靈光的。」
  「然後呢?」趙昊啟問。
  「什麼然後……」元寶懵了。
  「機關要怎麼設?」
  「這個……」元寶語塞,皺起眉冥思苦想,「對了!」他突然跳了起來,大聲嚷道:「線!二樓通往迴廊的那道小門門閂上的絲線,那條絲線應該不是什麼人不小心掛在上頭的吧?肯定是機關的一部分,說不好它就是觸發機關的媒介!」
  趙昊啟笑道:「你的猴腦子終於有進步了。」
  「公子……我本來就是人啊,只不過沒您那麼聰明而已!說我是猴子,猴子會替您跑腿?」元寶邊不滿地嚷嚷著,邊拿起一粒黑子往棋盤上隨手一放。
  趙昊啟一看,笑容更燦爛了,「我說不聰明的人啊,你決定要在這地方下子?」他右手拈起一顆白子,作勢要往棋盤上的某個地方放。
  「慢著!」元寶一手擋住他指尖的落勢,哇哇大叫道,「太狡猾了,趁著我說得起勁鬆懈了就布下陷阱,我要退三步重來!」
  趙昊啟歪頭笑了笑道:「好,你要是說出那條絲線怎麼用,我讓你退十步。」指了指棋盤的另一角,「那個角還差一步就是我的。」
  元寶一看,果然如此,他大聲嚷道:「我要重來,您可不要後悔!」
  「不後悔。」
  元寶抬頭望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道:「絲線要是用作從外面閂門的話,就不會留下,兇手閂上了就該抽走。那絲線是綁在門閂上的,而且有相當長的一部分拖在迴廊地面上。它應該是經過的人絆到後被扯斷的,所以它的作用是牽動什麼東西。」元寶說完,雙眼看向趙昊啟,問:「我說得沒錯吧?」
  「是沒錯,不過才說這麼一點兒就想退十步,你會不會太賺了?」
  「好吧,我就再多說些,讓您心服口服。」元寶自信滿滿地繼續道,「那根線另一頭連著那把劍的劍柄,劍刃擱在邵老闆的脖子上,當掌櫃的打開小門往賬房移動之時,會絆到絲線,拖動劍刃割開邵老闆的脖子。我說對了嗎?」
  趙昊啟搖了搖頭,輕笑著反問:「你認為那麼薄的劍刃有辦法輕易立起來嗎?」
  「這個……」元寶歪頭想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了,「對了,地板上那條縫隙!那是兇手把劍尖斜插在木地板上的痕跡,斜插入一點兒劍尖不就可以立起來了嗎?怎麼樣,我說中了吧?」元寶挑釁般笑著朝趙昊啟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趙昊啟還是笑著搖頭,朝他豎起兩根指頭,「你的想法有兩項弱點。首先,以一根比髮絲粗不了多少的絲線拉動插在地板上的劍,縱然靠著瞬間發出的力道能拔出劍拖動,恐怕也只能在邵老闆脖子上拉出一條淺淺的血痕而已。其次,邵老闆是被割開頸脖血脈失血過多而斃命的,掌櫃和夥計們撞開賬房的門只需七分鐘左右的時間,若是光靠破門的人絆到絲線拖動劍來殺邵老闆,時間上不太夠用,有可能門被撞破後邵老闆尚未斷氣。雖說受了致命傷,若是邵老闆還能說出一兩個字的話……這對於兇手來說太冒險了!」
  「……那樣的話……」元寶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好皺著眉苦苦思索著。
  趙昊啟又道:「而且方向也不對。如若是用拖動劍刃的方法,地板上的縫隙應該在後,邵老闆的身體在前,現在可是相反的。」
  元寶喃喃自語:「那麼應該就是拖動什麼來推動劍刃往裡,而且力道是很大的,讓邵老闆即使還剩一口氣也說不出話來!讓我想想……」
  元寶忽然一撫掌,大叫道:「坐墩,不是還有一張倒下了的坐墩嗎?」元寶像個發現寶藏的孩子般興奮地揮動雙手比畫著,「坐墩不是在屍體和劍縫之前嗎?那麼就是絲線綁著什麼東西壓在坐墩底下靠近門的一邊,然後當絲線拖動,把那塊東西從坐墩底下抽走,坐墩不就向後方劍尖倒下了嗎?坐墩的重量砸在劍刃上,將斜插著的劍刃往下壓,就把邵老闆左側的血脈給切開口子了。沒錯,就是這樣!」
  趙昊啟誇張地歎了口氣,「用瞬間發出的力量扯出重物底下的小物件,那件重物是不會倒的,元寶!」
  元寶連忙改口,「那麼就是一塊平的物件,像木塊之類的,坐墩壓在上頭,不完全重疊,而是往裡面突出少於二分之一,就是壓在上頭剛好不會倒的狀態。然後絲線抽去物件,上面的坐墩失去平衡就倒下了。」
《消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