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贏就是贏,結果才重要。」元寶一手握拳,大聲說道。
  「我倒是覺得下棋過程中所享受到的快樂才是重點,結果只是附加的,有無亦可。」
  元寶懊惱地喊道:「贏家哪能體會輸家的感受!」
  「那麼就請你用勁思考吧。」
  「可是我還是想不到,我已經絞盡腦汁了……」元寶癱坐在椅子上,頹唐不已。
  「元寶,你再回想一下屋子裡其他物品的狀況,畢竟兇手是遙距觸動機關,屋內一切輔助物件都按照著原樣擺放,多想想它們為什麼會那樣擺放,脈絡就清晰地浮現了。」
  「好,讓我再來挑戰一次!」元寶拋開頹喪情緒,在寬敞的書房裡繞圈子,邊走邊嘀咕,「先不管外頭的物品,屋裡屬於機關裡的物品有劍、桌子、賬本、墨條……墨硯和撐窗子的竹竿應該也是,這些東西在屋裡是幹嗎用的?」
  突然,元寶停下步伐,視線凝在窗戶。「那裡的窗子是下撐的支窗吧?上面的全撐開,下面的全是掩上的,因此向都頭才以為流寇從下面的窗子逃出,在過程中把撐窗的竹竿碰掉了。但事實是,只有一根竹竿在書桌上,被用作了機關的一部分。其他窗子的竹竿呢?要跳窗的話,只會碰掉一根竹竿,其他窗子還是應該開著的。那麼,為什麼下面的窗子要掩上?若絲線是拴在墨條上通過窗戶的話,不是應該開著窗更好嗎?如若是拉動絲線把竹竿碰掉的,那麼應該只有一扇窗子是閉上的。要是反過來想,閉上是必須的,其他的下窗掩上是為了掩飾這扇必須閉上的窗子……」
  元寶猛一轉身,視線與趙昊啟相碰,「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是用窗子突然關上的力度推動竹竿,從後面把墨條推倒的!」
  啪、啪、啪。趙昊啟鼓掌數下,微笑著道:「恭喜,你答對了!」
  「真的?」元寶不敢置信,反問了一句,接著咧開嘴喜笑顏開。「不過,要怎麼樣才能讓窗子猛然關上,我可是抓破頭皮都想不到。」
  「這個就讓我來告訴你吧。」
  「快說,快說!」元寶急不可耐地連聲催促。
  「別急,我先補充一點,桌面上整齊地疊放著賬本的作用是,墊起接下來會倒塌的不規則賬本堆,一是因為桌面與窗框的高度差。二是因為那是新墨條比較長,賬本放在上面傾斜角度太大,會滑向後方,墊上賬本後可縮小傾斜角度,更利於將賬本堆疊在前方以便突出一部分。三是因為推倒墨條的竹竿要是被重重的賬本壓住的話,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推動,因此中間擺放一沓較薄的豎向賬本,形成一個凹字,中間再放上一個墨硯墊高竹竿,令竹竿頭正對著墨條的上部,這是怕柔軟的宣紙會讓竹竿滑動不順暢。撐窗子的竹竿長度大約與桌子寬度相等,只需往窗口方向伸出一點點,當窗扇突然關閉之時,窗扇會把竹竿往屋裡推,這樣就把墨條推落地面。失去平衡的賬本就如同雪崩般傾斜而下,不但把劍柄一端壓下,還把下面的人給埋住了。擺在劍尖前的坐墩的作用就是頂住劍尖,讓劍柄被壓下時,不會因為突然的重壓使得劍尖挑上,或是向著門的方向推射出去。」
  元寶點頭補充道:「所以發現的時候坐墩是橫倒在地,那是被挑起的劍尖推倒的。」
  「然後,窗子是用筆作撐桿給撐起,套上筆套的筆跟撐桿沒兩樣,只是短了許多。因為在窗框和窗扇下方有凹位固定撐桿,故而在窗框的凹位放上一顆這個。」趙昊啟以食指和中指夾起一顆棋子,豎起在元寶眼前,「圓的一面放在凹位,平的一面向外頂住筆端。下方沒有凹位卡住,筆只靠窗扇的重量壓住,因此只需要很小的一道外力輕輕一扯……而把筆給扯掉的力從哪來?」
  元寶反問:「從屋裡的物品?」
  趙昊啟搖了搖還夾著棋子的兩根手指,「不對,應該是從窗外。」
  「窗外?」
  「對,下面一列窗扇不是全合起來了嗎?」
  「是呀,我就奇怪上面一列都打開,下面一列就全合上了。」
  「那是因為扯去筆的力是通過一條繫在筆上的絲線而來的。」
  「絲線?」元寶不解地反問。
  趙昊啟繼續道:「沒錯。因此,下方旁邊的窗子若是打開的話,有可能會掛住絲線。再者,就那一扇窗扇是閉上的,其餘都是打開的,不是很容易讓人起疑嗎?還有最重要的是,撐開其他窗子的竹竿作了其他用途,那就是用來製作觸發機關的重要工具——風箏。」
  「風箏?那個用來帶走什麼東西是很不錯,但是要控制就……」元寶不太相信。
  「那也是有辦法的。」啪的一聲,趙昊啟將棋子放落棋盤中,然後說道,「用兩頭蛇(注)的方法就可控制放飛風箏的時間。這個方案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好把握風的強度,風太小風箏飛不起,風不強風箏的力不足以帶走筆,狂風也很糟,風箏有可能被刮落。初秋是放風箏的最好季節,恰好那天晚上的風大而不強。」
  『註:圍棋術語,黑方和白方中間的兩塊棋,雖然兩塊棋的兩個眼都是假眼,但是對方無法在眼裡下子,所以兩塊棋仍是活棋,這種棋形被稱為「兩頭蛇」。』
  「什麼兩頭蛇?我還是不明白。」
  「就是控制風箏的不是一根線,而是兩根,一根連著筆,一根連著客棧旁邊小巷裡的某樣東西,比如馬車,轎子之類的。」
  「但是,臨時風箏又怎麼做?還有,賬房在二樓而且不是在靠小巷的東邊,怎麼能夠把風箏的另一根線弄到小巷?」
  「能,麻煩些罷了。首先,製作風箏只需把兩根細竹條捆紮成十字形狀,然後弄來一塊又輕又薄的絲綢,大概是利用了邵老闆的絲綢外衣,用劍削或撕成菱形繃緊蒙上去,四個角在十字的四個尖端打結,再用預先準備好的一根長長的結實絲線,綁住竹條中央,絲線各在兩端繞成小球,風箏就做好了。這樣的風箏可比紙糊的輕盈,而且更招風、更不易破,飛得也更高。風箏做好後,從邵老闆身上取得幸運閣除了客房所有的鑰匙,這個是最關鍵的,兇手的目的是奪取邵老闆的收藏物和殺死邵老闆。取得鑰匙,兇手可在幸運閣裡隨意進出每一處,如入無人之境,亦因此在之後殺害唐三娘之時,得以將一群衙役耍得暈頭轉向。」
  「原來他拿了邵老闆的鑰匙,還蠻聰明的。」
  趙昊啟忍不住用折扇敲元寶的腦袋,「元寶,是你太笨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傻嗎?我早說了他的目標是邵老闆的收藏物,哪有不拿鑰匙的道理?」他邊說邊敲,元寶抱著頭哇哇喊痛。
  趙昊啟收回折扇繼續道:「兇手進入靠近小巷的邵老闆的寢室,從北面最邊緣的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利用河面上拂來的大風把風箏放高。然後,將較長的一端絲線綁在某物上固定,然後將另一端短的絲線捆住某件小物品,比如小石子之類的,將絲線繞成一個小球,探出身子把絲線球拋在馬廄突出部分的屋簷上,因為那部分的屋簷是北高南低,絲線球會滾落到小巷中。接著,兇手從東北角的樓梯下樓到了馬廄,從後門外出到小巷。當時應是下午二時至四時之間,瀠香樓對外的歌舞表演正是高潮之際,店內的夥計和客人均到了瀠香樓屋裡或屋前,而小巷內待命的轎夫、車伕亦去看熱鬧了。兇手在小巷裡找到線球——或許已經鬆散了,把線端繞在一件衣物上,比如說披肩之類的,再壓上靠墊等重物。這風箏的控制線就變成了繞在衣物上的短的那根絲線了。
  「兇手佈置好後,回到二樓邵老闆的寢室,鬆開長的一段絲線,末端捲成小球,右手拿球從最東的窗遞向旁邊的窗,左手在屋裡接過,再以同樣方法遞向更西的窗戶,一直來到寢室最西的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拋進賬房最東的下窗。(注)兇手再次回到賬房,把線頭縛緊在筆身。故意把兩旁的櫃子裡的賬本悉數拿出弄亂,一來造成強盜洗劫的假象,二來趁機檢查櫃子裡是否藏有暗格或暗門。當一切佈置停當,最後才撐起書桌對開的窗扇,擺放好墨條後的竹竿。」
  『註:古代有的房屋幾乎整面牆壁都是窗戶,窗與窗之間只相隔窗框的厚度,不足十厘米,可以很輕鬆地實現窗與窗之間的遞送。』
  「那麼,他是怎麼關上賬房的門的?那扇門不比迴廊的小門,門扇包了鐵,非常的緊密,只有細小的絲線或者很薄的絲綢才能通過門縫,而且下方門檻也把門下的縫給擋住了。」
  「就用邵老闆那件薄絲料子的外衣撕下的布條。」
  「絲綢布條?」
  「絲線拉不動那麼沉重的木門閂,只能是光滑的薄絲布條。用一根長的和一根短的,長的一根橫著環繞過門閂,在門內稜邊後打一個單邊蝴蝶結,能解開結的那端布條頭長一點兒,往下穿過門縫,先是縛在門環上以備關門後解開蝴蝶結。然後環繞門閂的這條布條並不扯緊,在前方留一個除去門板厚度還能放下一個巴掌的寬余,也先綁在門環上。短的一條絲綢布條垂直兜住門閂的右端,在門掩上後,左手提著短的布條把門閂對準右邊的卡口,右手則解開綁在門環上的長布條,手指插入布條內部繃緊,再揪住布條左邊拉動。因為門閂的稜邊卡住蝴蝶結,布條是不會從後方滑向前,只會推動門閂往右邊移動,一直進入到卡口。至此,門已關上,剩下的事就只是拉開蝴蝶結,抽出兩條布條。」
  「好複雜,聽起來好像很耗時呢!」
  「確實,而且還必須以邵老闆肯喝下麻沸散為前提。」
  「把他打暈不行嗎?」
  趙昊啟搖頭,「不行,那個撐不到四個小時。」
  「邵老闆不是商人嗎?商人都很精明的,不可能那麼傻會自己喝下麻沸散任人宰割吧?」
  「就因為他手裡拿著這東西,太有恃無恐了。」趙昊啟神神秘秘地托起比巴掌還小的小鐵盒。
  「裡面就是那寶貝?」元寶雙眼發亮地看著小鐵盒。
  「要看?」
  「要!要!」元寶猛點頭。
  趙昊啟讓元寶拿來讓他按照拓印復刻的玉珮,放在鐵盒蓋子上。鐵盒蓋頂有著環形凹槽,中間有凹凸花紋圍繞裝飾著一個「昌」字。玉珮恰好與紋路貼合,一半陷入盒蓋。趙昊啟手指摁在玉珮上一擰,隨即一聲輕微的卡嗒聲響起。
《消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