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王思燕摟著爸爸的黑白照片,眼睛哭得紅腫,穿著一身黑,小臉刷白。我不時偷看她一眼,有點心疼。
  車隊浩浩蕩蕩從小區出發,一路進發殯儀館,我開著金盃不緊不慢在前面,後面是一隊的豪車。有人專門負責從車窗往外灑紙錢,一路寒風凜冽,紙錢飛舞,所到之處一片肅殺。
  到了殯儀館,出乎意料,我看到了義嬸帶著土哥、老黃和王庸也到了。土哥把我拉到一旁,低聲說:「義嬸怕你第一單業務有紕漏,自己忙不過來,昨天晚上就通知我們過來幫你。你別客氣,有需要幫忙的叫我們,哥們義不容辭。」
  我看著不遠處正在和殯儀館工作人員溝通的義嬸,心頭發熱。
  土哥說:「義嬸這人是真不錯,非常熱心腸。就是嘴上厲害,不饒人。」
  我和他們握手,表示由衷的感謝。
  王庸說:「老菊,你別玩嘴,口頭感謝我們不要,等這單業務的提成下來,請咱哥們喝酒擼串。」
  我說一定一定,到時候大家都要捧場。
  他們在,我有了主心骨,整個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今天人很多,我跑前跑後,調解和溝通殯儀館方面的工作人員,總算全部完成。
  就在我長舒口氣的時候,最後一個環節突然出了意外。


第十九章 不祥之兆
  火化後,屍骨斂入骨灰盒。王思燕並沒有急著給她父親買墓地,這個事確實不能著急,要多跑幾家墓地,多問問明白人。骨灰盒暫時收斂在殯儀館的納骨堂。
  整個流程行進到這裡,剩下最後一個環節,那就是集中焚燒供品。王橋生前是社會賢達,親戚朋友來了一大堆,光花圈就買了幾十個。除了花圈,還有童男童女,金山銀海,幾大箱子的金銀元寶,這些東西都要集中焚燒,美其名曰寄存到陰間的銀行。
  殯儀館有個專門提供焚燒供品的區域,呈開放式的圓形,順著邊緣一溜是隔斷的槽位,每個槽位下面都是通風的空洞,上面擺供,下面燒紙,構造精巧,燒紙點燃後扔進去便會快速焚燒,火勢極旺,扔多少燒多少,絕對不會中途熄滅。
  在槽位的對面,也就是這個圓形區域的圓心,是一處無門無窗的石頭房子,上面豎著巨大的煙囪。這個房子專門用來焚燒大型祭品,比如花圈、童男童女、金山銀海以及瓜瓜果果之類的東西。石頭房子可能很久沒人收拾,裡面是燒過的祭品殘骸,鋪滿了厚厚的煙灰,散發著一股形容不上來的怪味。
  我指揮王家的親戚朋友,把死者王橋的遺像找了槽位放好,前面擺上香爐,七個碟子八個碗的供品。今天天空陰沉,寒風凜冽,飄著淡淡的雪花,所有人都凍得縮脖子,急切看著表,希望早點結束。
  這是最後一個環節,我也希望早點結束,讓他們到石頭房子裡把花圈燒掉。
  石頭房子太埋汰,又髒又臭,大家在外面把花圈點燃,然後扔到裡面。花圈辟里啪啦燒起來,躺在地上越燒越旺,後面不斷有人捧著花圈來,往石頭房子裡一扔。
  我看著擔心,一層一層的花圈別把火壓滅了,如果火在中途熄滅,雖說沒什麼,但終歸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時,忽然捲起一陣寒風,風也邪門,吹進石頭房子裡,把滿地的煙灰捲起來,浪潮一般往房外湧。一大股黑煙冒出來,遮天蔽日,站在房口的眾人,嚇得哇哇叫,趕緊戴帽子或是把塑料袋扣腦袋上,黑煙落得人滿身都是。
  突然,王思燕驚叫了一聲:「爸!」
  我趕緊回頭看,靠在牆上的遺像,被風吹得竟然站起來,前後擺動,無所依靠。旁邊幾個人看的目瞪口呆,誰也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遺像晃了兩晃,朝前一撲,正砸在香爐上。
  一連串連鎖反應,香爐應聲而倒,煙灰灑了一桌子,前面是瓜果魚肉的供品,被全部推開,有的還落在地上,摔得滿地都是。
  我眼皮子劇烈跳動,生出不舒服的預感。這時,不知從哪突然竄出一隻斑紋老黃貓,站在遺像上,垂著大肚子,喵喵怪叫,雙眼碧綠看著我們。
  旁邊有個愣小子,從地上抄起火釬子,對著貓就捅。老貓喵喵叫了兩聲,別看又肥又大,動作倒是極靈活,往前一縱跳到高處,居高臨下看我們。它這個姿勢太像攻擊狀態了,大家一時不敢上前,要被這隻貓跳下來抓那麼一下,估計就得毀容破相。
  這貓估計是殯儀館裡專吃供品的野貓,看著就讓人膩歪,一時那麼多人竟然和一隻貓僵持住了。
  就在這時,義嬸吹著口哨,她不知從哪弄來一條魚乾,一邊打著口哨,一邊晃給貓看。老貓懶洋洋叫了一聲,小眼睛瞇起來,盯著義嬸。
  義嬸把魚往外面草堆一扔,老貓一個縱躍從那麼高的地方跳出去,落入後牆根不見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今天算是見了西洋景,一時竟無人說話。
  土哥對我使個眼色,我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趕緊過去把遺像扶起來,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遺像表面是玻璃的,經過剛才的重創,玻璃面裂出絲絲的條紋。死者的黑白照片配上上面的玻璃裂紋,呈現出非常詭異的效果。
  這件事可大可小,細說起來屬於天災,跟我沒太大關係,但我心裡就是不舒服,認為自己的工作出現了巨大的失誤。今天有大風,放遺像的時候,完全可以在前面擺上兩塊磚頭進行固定,為什麼想不到呢,還是經驗值太少。
  我正自責,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是王思燕。她非常善解人意,輕聲說:「齊翔,這不是你的責任,回頭你幫我爸爸把照片換個鏡框就行。」
  我看著她,心裡一暖,點點頭。我強打精神,把整個流程走完。親戚朋友們辦完葬禮,還要湊在一起吃一桌白宴,王家把大飯店的包間都定好了。眾人坐著車出發,我準備回公司,王思燕和她媽媽來找我,邀請我一起去吃飯。
  今天如果順順當當,我肯定不客氣,可剛才遺像的意外,讓人心裡不舒服,這頓飯吃不下。
  她們娘倆倒是很熱情,王思燕說:「齊翔如果你僅僅是殯葬公司的員工,這頓飯你可吃可不吃,我不會勉強,但現在你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我的老同學啊,就必須要去吃了。」
  她媽媽一個勁誇我:「小伙子不錯。看著年輕,如此穩重,事情辦得條理清楚,井井有條,一點也不毛躁。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
  我心裡挺美,實在推不過,和義嬸他們打了招呼,便跟著老王家一起去吃飯。
  老王家是有錢,大包間放了三桌,賓客滿堂。眾人沒什麼悲慼之色,反而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攀關係。這就是人生,逝者已逝,活人還要繼續活著。
  我坐在主桌,誰也不認識,悶頭吃飯。正吃著,王思燕問我:「齊翔,你們公司管不管售後服務?」
  這話問得離奇,問到公事我不能順口開河,斟酌著說:「看情況吧,一般也沒什麼售後需求。不過呢,咱們作為私人朋友,有忙我肯定幫,義不容辭。」
  王思燕對這個答案挺滿意,不在追問。我也沒當回事,吃完白宴,便回到公司。
  義嬸在攏帳,告訴我,老王家的殯葬費用已經到帳了,你的提成這個月底就能發出來。
  來了錢總歸是好事,我特別高興,對義嬸說,開了工資,請大家吃飯。
  義嬸鼻子哼了一聲:「你先別樂這麼早,今天遺像摔碎了,家屬那邊有什麼反應?」
  我把王思燕和我的同學關係說了一下,然後道:「我這個老同學在歐美留過學,懂事,通情達理,她還主動讓我寬心,說換一下鏡框就沒事了。」
  「這個事沒那麼簡單。」義嬸用計算器算著賬目:「葬禮上遺像摔裂,這是不祥之兆。」
  「嘿,哪那麼邪乎。」我沒當回事。
  這一行有一個好處,後事辦完就完了,麻煩事比較少。我暗暗打著小算盤,這個月要是再出一單兩單的,掙的錢就和大公司的白領差不多了,到時候我也逛逛街,買兩件體面衣服。單身久了,該找對象嘍。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