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馬丹龍打了個響指,輕月把老爺子的遺像取過來,戳在地上。
  這隻狗看到我們這麼多人,本來想轉身就跑,可看到這張照片,忽然停下腳步,它猶疑片刻,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跑的非常小心翼翼,這條狗明顯是被欺負怕了,膽小如鼠。
  這條狗實在抗拒不了照片的誘惑,慢慢來到遺像前,伸出鼻子嗅了嗅照片,盯著看。
  我們這些人站在後面,靜靜看著這一幕,小賈總說:「它哭了。」
  狗盯著遺像,一滴渾濁的眼淚從它那只好眼裡流出來。
  現場鴉雀無聲,這些商業精英全都低下了頭,不忍卒看。
  馬丹龍輕聲說:「它就是你們的爸爸,輪迴墮入畜生道,現在生而為狗。來靈堂的是它一條魂,而狗身裡寄居著它的其他魂魄,它已經漸漸喪失了前世的記憶,現在看到照片哭泣,完全是一種本能。」
  我在後面看的不是滋味,想到這一天的風光大葬,幾百萬葬禮開銷,全市乃至全國直播,可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老爺子居然變成了一隻癩皮狗。每天扒垃圾為食,這是黑色幽默,具有極強的諷刺意味,讓人心酸。
  我在殯葬業幹了這麼長時間的工作,每當在火化間看到生前顯赫的高官、富豪、美女化成一堆白骨的時候,就特別感慨,現在看到老爺子轉世變成一條狗,無法言說的感覺更加充盈在心裡。
  我有個極為強烈的想法,似乎世間一切都是假的,美味佳餚美人香車美景良辰,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人間泡影。很多人執著於此,不惜用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來交換,可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
  沉默中,賈老大說:「馬高人,別讓我爸爸這麼受罪了,你想想辦法。」
  馬丹龍從腰帶上解下一把匕首,扔在地上:「只有一個辦法超脫,那就是殺了它。」
  老賈家哥幾個面面相覷,一起盯著月光下的這把刀。
  「你們不殺它,就讓它這麼過了殘生吧。」馬丹龍淡淡地說。
  小賈總碰碰我:「齊翔,要不你去幹吧?」
  我快氣笑了,讓我背一次鍋還想背第二次?你們老賈家人真行,個頂個人精,自己不動手讓下面人背鍋,當別人都是弱智?!
  我沒說話,裝不知道,沒搭理他。
  小賈總也有點訕訕,這人還不錯,沒有以勢壓人,而是拍拍我的肩膀,不再說話。
  賈老大沉吟一下說:「馬高人,你這是在讓我們弒父啊,一輩子良心不安。」
  馬丹龍點頭:「不錯。就是讓你們弒父。看你們誰能背負起這份責任,這份道義,有時候殺人並不全是罪孽,是渡劫也是超脫。話我說到這了,接下來怎麼辦你們掂量。其實你們的父親墮到畜生道,看似被人所害。其實也在命理之中,讓它這麼繼續活著,對你們沒有任何影響,它現在只是一條狗,你們如果不想背著弒父這個名頭,現在就打道回府。任由它自生自滅。」
  賈老大苦笑:「高人啊高人,你可真是高人,把我們全推到懸崖邊了。」
  馬丹龍說道:「輕月,收拾遺像,走!」
  輕月真不客氣,師傅說啥是啥。過去把遺像拿起來,那條狗還眼巴巴地看著,一滴豆大的眼淚流出來。輕月對著它作勢一腳:「去!」
  這條狗看著我們,馬丹龍說過,它現在已經漸漸喪失了前世的記憶,但前世一生的情感還是在的。
  它看著兒子們,低下了頭,灰溜溜要走。
  賈老二撿起地上的刀,平靜地說:「我來吧。」
  他拔出刀鞘裡的刀,來到狗的身邊。這條狗停下來,似乎沒察覺到危險,反而用頭蹭著賈老二的褲腿,賈老二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雲在青天
  賈老二摟著狗嚎啕大哭,刀扔在了地上,他實在下不去手。這條狗極通人性,用頭蹭著賈老二的脖子,時不時還用舌頭舔舔他的衣服。
  眾人在後面看著,賈老大走過來撿起刀:「老二,你回去吧,我送爹一程。」
  賈老二來到馬丹龍前,哭著問:「非得這麼做嗎?」
  馬丹龍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自己掂量。一句話,早死早托生。如果你們不忍下手,讓這條狗活下去,可能它會以這條狗身活很多年,到時我在不在還不好說,即使我那時還在,恐怕也不會再出手超度,老爺子下下世會怎麼樣依然不好說,可能會繼續沉淪畜生道。今日今時,機緣際會。過了這一刻,誰也無法確定將來會如何。」
  賈老大拿著刀,跪在狗面前,把刀舉起來:「爹,你好走吧。」
  賈老二走過來:「哥,還是我來吧。」
  賈老大看他:「這麼多年了,你終於喊了我一聲哥。」他搖搖頭:「我是老爺子的長子,於情於理都要我來做。」
  賈老二著急說:「可是自此之後,你要背負弒父的惡名!哥,你是集團的掌門人,你代表著咱們老賈家一門榮光,我來吧。」
  他從賈老大手裡奪過刀,賈老大歎口氣:「今晚沒有外人,你們不說誰知道是我做的。」
  賈老二說:「大哥,君子不欺暗室,只要是你做的,哪怕現場只有你一個人,這個事實也不會改變。」
  賈老大斟酌利弊,站起慢慢退後。賈老二摟著狗,吸了口氣:「爹,我送你走。」
  狗的眼神很平靜,它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我第一次看到狗眼裡居然能射出如此深邃寧靜的目光,它慢慢閉上了唯一的好眼。
  賈老二刀子進去了,一刀紮在它的脖子上,狗劇烈掙扎,它也不咬人,只是不停大喘氣,從嘴裡吐著血沫子。
  輕月在旁邊提醒:「別扎脖子,扎心臟。」
  賈老二把刀拔出來,對準狗的胸口位置,大叫一聲,閉著眼捅進去。狗血噴出來,濺了他一臉。
  賈老二有些癲狂了,他拔出刀再捅進去。完全不知自己在幹什麼,就下意識機械一般地捅著這條狗。
  小賈總看不過去要去攔他,被馬丹龍一把拉住:「別去,老爺子死的越慘,他前世罪孽消減得越多。」
  捅了十幾刀,狗全身浴血,躺在地上,似乎還沒死,喉嚨部位一起一息,還在微弱地顫抖。
  馬丹龍走過去,手裡多了一瓶礦泉水,他把蓋子扭開,從上到下把水澆在狗身上,默默誦經,取出黃表紙燃燒起來。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